薛城,伴隨著趙笙趙家的哭聲響起,越來越多的家庭都陸續加入哭喊的行列。
200多蕭家水手家丁,哪怕有幾十名都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親友在世,剩余的也牽連到了一百多家。
100多個家庭的喪親之痛,和薛城蕭府,打了一場大勝仗之后,正在舉辦的歡慶宴會,在這一座城池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蘇恒站在薛城街頭,感受著城內截然迥異的氛圍,他眼中都閃過一絲感慨,這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雖然蕭家船隊和文特拉公國艦隊的一戰,只能算是小規模戰爭。
這一戰下來,雙方加起來死傷才幾千人,大頭還是文特拉公國死的。
但就是一場小規模戰爭,給薛城一百多家庭帶來的創傷,也足夠深刻了,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人命,在這里真是不值錢啊,死一個青壯年,20兩撫恤金,竟然已經是高價了,五倍撫恤!
按照魯國的糧價,2000斤大米,就價值一個正常青壯年的性命!這還是蕭家撫恤金算得上優厚,給了五倍,若是算成魯國官兵陣亡后的燒埋銀,克扣之后,只有2兩了,200斤大米就等于一個官兵的命。
當然,封建時代這樣的事其實很常見,在沒有徹底改變這里的大勢之前,類似的事只會屢屢發生,成為一種常態。
就在蘇恒感慨中,他又身子一頓,詫異的看向薛城西方,幾個呼吸后,蘇恒表情也變得微妙起來,“原本以為,那些死而復生者被我轉移到齊國,即便暫時會讓他們的家人悲痛,要不了多久雙方還可以團圓,這對他們影響也不大,沒想到,…”
薛城西,這一片城區,也是整個薛城平民與難民,破產流浪者的生存起居地,趙順趙笙所在的趙家,就在城西。
不過趙笙一家能有一個獨門小院,在西城也算得上生活不錯了,在西城,最悲慘最基層的還是那些難民,破產流浪者們。
難民就是類似海邊漁村,小鎮遭了海盜或者海嘯之類天災,失去土地家園,來薛城避難的,魯國只是一個小國,薛城也不是魯國的國都,在這里,可沒有官方營建、免費供難民居住的棚戶區。
大部分難民,都像是乞丐一樣流落街頭。
若是青壯年還可以被大家族挑走,成為大家族的奴仆,老弱之流,基本就是靠運氣和乞討生存了,那些破產流浪者一樣如此。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就是薛城西城區和繁華的東城區,最真實的寫照。
但現在,蘇恒的關注點并不在那些難民或流浪者身上。
城西一家類似于趙笙趙家的獨門小院門口,一個十一二歲的俏麗少女,在接到蕭家某管事的通知,得知自己唯一的哥哥死在海戰中時,當場就要哭暈過去。
在少女巨大的悲傷中,小院門口一對中年夫婦,男子臉上也帶著難言的悲痛,反倒是婦人帶著莫名情緒接過了蕭家管事丟來的撫恤金,連連感恩道謝送走管事一行人,才用著難以形容的莫名神色,不斷打量癱在地上痛哭的少女。
“媛兒,沒事,沒事的,就算一航走了,舅舅我也一定會撫養你長大,以后舅舅家,就是你自己的家。”
婦人神色莫名時,中年男子也緩過神來,盡量用柔和的聲線去安撫少女。他不安撫還好,一說話,本是在壓抑著低哭的少女,直接就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漸漸地,竟哭暈了過去。
中年再次無奈的嘆息時,婦人才抱著少女就走回了屋內,幾十個呼吸后,等婦人走出堂屋,看了一眼左右,才快步走到中年面前,“當家的,媛兒這丫頭也快長大了,既然一航已經死了,那咱們…”
中年愕然,“你什么意思?”
婦人氣急而笑,“我什么意思?許府的小少爺,可不止一次說想讓媛兒去當他的丫鬟了,上次都開價到30兩了!”
“普通家丁水手,戰死撫恤才4兩,媛兒能賣30兩,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十一二歲的少女媛兒,長得的確秀麗,小小年紀已經有了一絲小禍水的姿色,在這薛城內,哪怕小丫頭一直深居簡出,可還是架不住美名在小范圍內傳播。
薛城內幾個小家族的紈绔少爺,可都是盯著這丫頭的。
要不是郭媛兒的哥哥,郭一航是蕭家船隊里,一艘商船上的水手長,這丫頭早就被搶走了。
封建時代,紈绔們斗雞遛狗,欺男霸女,不就是日常生活中的常態么?無非是盯著郭媛兒的幾個小少爺,都是薛城內的土豪,對比蕭家那種魯國頂尖士紳家族,就是云泥之別,郭媛兒這丫頭哪還有自由可言?
但現在,郭一航死在了這一次蕭家對抗文特拉公國海軍的戰爭里,對方再也沒辦法給郭媛兒保駕護航,那順勢把郭媛兒賣掉,可是一筆不俗的收獲了。
30兩銀子?不遠處的趙順戰死,趙笙一家才得到了20兩白銀撫恤,趙順只是一個普通的水手。
郭一航是水手長,撫恤金當然比趙順多,他是足足賠付了50兩白銀。
50兩白銀,哪怕在魯國一兩白銀才能購買一旦大米,那也是能賣50石,5千斤大米了,只用于吃飯的話,一個成年男人一天吃兩斤米,也能吃好幾年了。
再加上郭媛兒本身,就被許家少爺開價30兩,加起來就是一筆了不得的財富了,對于平民而言,這絕對是一筆橫財。
隨著婦人的話,中年男子臉色大變,“見鬼,我可是媛兒的舅舅,你讓我把她賣掉?賣給許家那個少爺?你又不是不知道姓許的是什么貨色,在許府上,被他折磨死的小丫鬟還少么?”
“再說,以前咱們不小心招惹了梁家,要不是一航出面,咱們家可就遇到大難了。”
中年所說的事,很簡單,三年前他做木匠活,給梁家忙碌了半年之久,那邊不給工錢,中年想找梁家理論,卻被毒打了一頓…事后他想報官,又被梁家管家帶著幾個家丁來威脅。
若非當時的郭一航出面,借助梁家的大旗出面,中年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就是這幾年,他們家能平平安安,當個木匠過上還不錯的日子,也多虧了郭一航爭氣。很多人都賣他蕭家一艘武裝商船水手長的面子,才能讓中年一家平安。
郭一航才死,自家婆娘就想賣掉外甥女?是,他只是郭一航、郭媛兒的表舅,不是親舅舅,但,做人也不能這么無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