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張清風、張道友!你我多年不見,還未敘一敘舊,又何必這么著急走呢?”
那位男修返身而回,說出“張清風”三字時,充滿了嘲諷與恨意。
柳清歡沉默了幾息,才猶如嘆息一般道:“卜道友,別來無恙。”
男修并未否認他的稱呼,只是冷著臉道:“恙不恙的,柳道友難道會不知?何必明知故問。”
柳清歡抬眼看向四周,這是一片荒蕪的灘涂,平日應是極少有人經過,倒是殺人拋尸的好地方。加上今日天色灰暗,就更顯出了幾分蒼涼。
而在遙遠的天邊,有一條平直的白線,那便是廣袤無際的東荒之海了。
三人速度極快,追趕之間早已遠離九宵城,方向偏向東南,而文始派還在九宵城以北,一切的一切都表明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引誘。
腦中快速思索著,柳清歡輕笑一聲:“卜道友,還未請教你身后的女子又是哪位道友,可也是柳某舊識?”
那女修抬頭看了卜溭一眼,還是答道:“太陰幽熒,常曦。”
“原來是常道友。”柳清歡有些詫異,拱了拱手:“那么,兩位道友故意在我面前露出破綻,又引我至此,又是有何目的呢?”
“自然是特地來殺你。”卜溭面無表情地道:“可惜柳道友一回到云夢澤就呆在門派再不出來,讓我們好一場等。”
柳清歡不由意外地挑了下眉,沉吟道:“那真是抱歉了,事務繁多,不知道你們在我文始派外等著。不過,你們確定要在這里殺我?在離文始派這么近的地方?而且就憑你們兩人?”
在酒樓里他不想打草驚蛇,但現在都挑明了,他自然直接用神識橫掃,探出了兩人的真實修為。
卜道友也不知是因為遇到瓶頸,還是心思太重,這么多年過去了還耽于元嬰初期。而常曦要好些,修為到了元嬰中期。
對面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抬頭望向天空。
“自然不只是我兩人。”卜溭道:“我等再莽撞,也知道虎口拔牙需萬分謹慎。”
此時正值正午,驕陽似火,明晃晃的日光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暈。光暈散開,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
柳清歡心中一凜,以他的神識之強,之前竟然一點都未察覺到附近還有第四個人!
“卜兄,你的廢話太多了。”
來人踏空而下,落到常曦身側,卻是一位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修,修為卻已到元嬰后期。
也不知是膽大包天,還是實力過人,男修在外貌上并未做偽裝,保持著陰月血界之人明顯的特征,其單薄的身形被裹在厚重的大紅色披風下,神色倨傲、眼神陰冷。
常曦見到他,神色立刻有了些不自然,但還是迎了過去。
卜溭道:“姚九哥,事情辦得如何了?”
年輕男修冷哼一聲:“我布下的曜光域,可不是一般的阿貓阿狗能夠看破的。放心吧,這片地域已經被封鎖了起來,無人能靠近。”
聽到對方已在附近布下那勞什子曜光域,柳清歡不由一驚,神識立刻全部放出。
讓他更為吃驚的事發生了,掃過整片灘涂,竟然沒有找到一點陣法存在的痕跡!
曜光域?難道他現在已經陷入了某個領域神通之內?
那年輕男修突然一轉頭,陰沉的目光鎖住他,露出一絲乖張的獰笑:“呵,又一個不自量力的家伙,竟想以普通的探查手段搜索曜光域!”
“太陽燭照…”
柳清歡突然想起曾在何處見過此人了,那年在浮月仙城,他跟隨卜溭、常曦等人去山海商行看三界拍賣會的名錄,路上偶遇的就是這位。
只不過當時雙方的氛圍很是不友好,什么時候竟然能站在一起了?
柳清歡目光閃了閃,常曦與姚九站得極近,雖然兩人神色都有些疏離,但這個距離卻已經超過了正常人彼此間會保持的距離,無意中漏出了幾分親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燭照與幽熒家應該是世仇吧?”
卜溭冷笑道:“這還不是拜你所賜!要不是你引鬼禍離亂我陰月血界,我界的修仙世家又如何能放開仇恨、齊心協力呢。”
“是嗎?”柳清歡抬頭看了下天空中的太陽,伸指一劃,緩緩將太南仙劍從儲物空間抽出來。
“看來你等果是有備而來啊。承蒙卜道友看得起,竟然合同燭照、幽熒兩大世家的傳人來阻殺我,實在榮幸之至。”
陰月血界以血脈傳承世家,而比起真龍神鳳一類的血脈,太陽燭照、太陰幽熒的地位還要更尊貴些。而從剛才來看,那位姚九的實力恐怕不容小覷。
見他拿出劍,對面三人的氣勢也隨之一變,氣氛立刻變得劍拔弩張!
卜溭手腕一晃,一串外圓內方的青錢從袖中滑出,叫人詫異的是,一枚枚青錢之間并無絲線串連,卻似有一股無形的吸力讓它們不致散落。
柳清歡突然話鋒一轉:“對了卜道友,以你卜家盛名,不知后來又占出什么讖語沒有?”
話音剛落,就見卜溭臉色突然變了,雙頰的肉不自然地抽動,手指柳清歡大笑三聲,厲聲盡顯!
“柳清歡!怪只怪我當初瞎了眼,誤把仇敵當朋友,還與你推心置腹相交,才造成今天慘烈的局面。我陰月血界萬千修士今日流的血淚,都是我卜溭背在身上的罪!早知如此,我當初在見到你的第一刻就該殺了你!”
風呼呼地從這片荒蕪的灘涂上刮過,將對方滿腔的自責與憤恨送到柳清歡面前,當年那個熱情又不失真誠的卜溭已經消失在了歲月的長河中。
柳清歡皺了皺眉,臉色也冷了下去。
“這話我卻聽不懂了!卜道友似乎搞錯了一件事,別忘了封界戰爭是哪一界先發起的!你陰月血界修士的血就是血,我云夢澤修士的血難道就不是血了?難道就許你們侵奪掠殺我們,卻不許我們還手?真是可笑至極!”
他持劍往前一指,神情冷漠而又堅毅:“既然大家各有各有立場,還有什么好說的!”
話已至此,半句也多。風中突然傳來清脆的落錢聲,卜溭手上一拋:“九哥、曦姐姐,你們暫且不要插手,讓我先和他了一了恩怨!”
常曦眼中閃過猶豫,姚九嘴角卻露出一絲譏誚,咳了一聲才道:“卜兄不要意氣用事,你并不擅長斗法…”就被常曦拉了一下衣袖,還是依言退到了一邊。
那串青錢被拋上半空,霎時間化作萬千殘影,撲天蓋地直奔柳清歡而來。
這一式風馳電掣,當真是殺氣撲面!
柳清歡反手一抽,太南仙劍鏗然飛彈出鞘,隨著一聲錚鳴,金色的劍氣劃過長空。
劍鋒如浮光掠影,所過之處,只聽得叮叮之聲響成一片,青錢紛紛碎裂!
卜溭冷笑一聲,手中法訣變換,青錢便如那無窮無盡的浪潮,卷起滔天怒意,誓要將柳清歡磋磨成灰。
柳清歡搖了搖頭,身與劍一合,劍氣縱橫上九霄,乘風破浪、勢如破竹,從漫天青影中一沖而出,轉眼便欺到了對方身前數丈。
卜溭被這浩然劍勢一逼,立刻慌亂地后退了幾步,手中急招,便見一枚枚青錢飛落而來,轉眼間便化做一把三尺落錢劍,風從劍身中間的方孔灌入,放出一聲尖銳的厲嘯!
兩劍“當”的一聲交擊在一處,落錢劍又哪里是太南仙劍的對手,只一接觸便立刻分崩離析,無數銅錢飛迸,零落開來。
“卜道友,你是不可能勝過我的,看在過去的情面上,今日我就當沒見過你,你還是走吧。”
柳清歡真真是手下留情了,卜溭卻氣得全身發抖,怒聲道:“今日若取不下你的性命,我卜溭就誓不為人!”
他一邊飛身而退,手上法訣隨之一變,便見空中散落的青錢間突然出現一條條若隱若現的線,仔細一看,卻是一根根柔軟纖細的草莖,散放著鋒利的毫光!
柳清歡神色徹底冷硬,往身上拍了張布符,揮劍連斬。
卻不想那些草莖竟然極為柔韌,斬上去猶如斬在棉花上。而青錢便串在這些線上,一時間叮叮當當之聲不絕,如魔音貫耳、好不嘈雜。
卜溭不由露出得意之色,萬千草莖就如天羅地網,封住了柳清歡全部退路。
他手底暗扣上一枚暗紅血珠,正準備飛擲而去,就見網中突然一空,人影盡消,不知去向。
下一瞬,柳清歡的身形從姚九身后現出,抬指一點,先定住了常曦,便一劍斬向姚九!
這一劍風疾雷動、勢若萬鈞,綻開的金光映出柳清歡淡漠的眉眼,一片肅殺!
那姚九卻一驚反笑,大喝道:“來得好!”
就見他渾身轟地爆開一片灼白的火浪,炙如天上的太陽,驀然光華大放、咄咄逼人!
柳清歡心中一凜,恐怖的熱浪撲面而來,連空間似乎都燃燒了起來,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嚓咯嚓之聲。雙目亦被耀得不由自主一閉,抽身避讓。
姚九尖聲狂笑,火焰狂涌進他手中,霎時凝成一把氣勢驚人的長劍,緊追而上。
而被定住的常曦原本一動不能動,卻被姚九放出的滾滾灼浪一卷,反倒破了身上的定身術。
只見她不慌不忙地雙手微舉,曼妙的身姿在白色火焰中化作一抹淺淡的銀影,就像那水中的月影,虛無飄渺,卻沒受到一點傷害。
與姚九纏斗在一起的柳清歡看到這一幕,原本的輕視之心已然全部消失。
難怪得太陽燭照與太陰幽冥會成為陰月血界的世家之首,這兩家的血脈果然非同凡響。
姚九明明氣質陰冷,卻舉手投足便能招來至剛至陽的太陽真火,所過之處焦痕遍地,水流四溢的灘涂也變成了干涸裂口的荒漠。
而常曦明顯擁有太陰之身,普通的法術根本傷不到其分毫。
這下難辦了!
這一方天地猶如末日襲臨,天空中不斷落下大團大團的流火,陽光變得比正常時候烈了無數倍,地上的草木迅速干枯,不點自燃。
姚九極是瘋狂,臉上的興奮之色幾近獰猙,仿佛饑餓了幾百年的禿鷲一般緊纏住柳清歡猛打。兩人間劍氣縱橫,從天上打到地上,一時難解難分。
柳清歡心中叫苦不迭,太陽真火十分霸道,便是元嬰修士也不敢輕接。而他的青蓮業火與森羅陰焱融合成更加可怕的異火后,還未來得及將之煉化,此時只能一邊憑著布符強悍的防御罩躲避,一邊連連劍斬。
好在因著姚九完全不管不顧地招來大片太陽真火,卜溭和常曦也被逼得暫時退到遠處。常曦雖然是太陰之身,但化身極耗法力,不可能長期維持。
卜溭有些擔心地道:“曦姐姐,九哥弄出這般大的聲勢,若是引來云夢澤其他修士就不好,你能不能提醒他一下?”
常曦咬了咬唇,無奈道:“他又怎么可能聽我的,你也知道他那性子,雖然我們兩家因局勢不得不放下過往的仇怨,達成聯姻。但你也知我們…”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燭照家的曜光域是利用太陽的光照所布下,雖然沒有什么攻擊力,卻是防止無關之人接近、發現的不二手段。”
卜溭沉默了一下,又道:“最好還是小心些,我們好不容易堵到姓柳的,若這次讓他逃了,再找機會就難了。”
常曦將目光從遠處的戰局挪到他身上,遲疑了下才問道:“卜六弟,你占出的那道讖語真的說那柳姓修士是…”
卜溭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抬手阻止道:“曦姐姐!”
見常曦閉口不言了,他才放緩了語氣道:“你應該知道我卜家之前的讖語已經落在了那人身上,所以現在這道肯定也是指的是他。”
“可是…”常曦猶豫道:“我并不是說你卜術不精,但畢竟現在這道讖語只是你自己算出來的,并未經過你們家其他人再次確認,會不會出現誤差呢?或者讖語中說的并不是那柳姓修士,你只是被過去的仇恨蒙蔽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