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地裂、山河破碎,任那白鬼肉身多么強悍,在這樣的沖擊之下也被撕扯得支離破碎,化作漫天殘屑,與天地之間一起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這一式道術威力極大,以柳清歡雙嬰之力、堪比元嬰中期的修為施展起來也頗為吃力,靈力被抽走了大半。
他從半空中落到地面,合起來的九曲紅塵譜回落到手中,打開靈獸袋放出小黑,一邊往嘴里塞回復靈力的丹藥,一邊吩咐道:“小黑,清理周圍的鬼物。”
之前他與白鬼的大戰,讓其他低階的妖鬼不敢靠近,這會兒又已慢慢匯聚而來。
小黑應了一聲,揮舞著它那把厚背大片刀便沖了出去。
柳清歡往遠處看了一眼,密集的鬼物和大陣閃爍的光幕將海面遮擋了起來,云錚和穆音音應該已經出去了吧。
天空浮起了一絲魚肚白,這漫長的一夜終于要過去了。
他走了幾步,撿起滿是生死劍意,心疼不已。
劍身上密布著蛛網般的裂紋,恐怕稍一用力就會碎成一塊一塊,基本上算是全毀了。這么嚴重的損傷,也不知要在逆生竹中養多少年才能復原。
他不由頭疼,靜微劍對于已經元嬰的他來說已經不太適用,現在生死劍意又損壞,他一時竟陷入無劍可用的地步。
他一身神通很是側重在劍上面,兩種劍域、八字劍訣,哪一樣都是他修煉了多年的,雖然有九曲紅塵譜在手,但總不如劍來得習慣,看來回頭必須再找把替代的才行。
這樣想著,他將生死劍意收回識海內的逆生竹中,準備招呼小黑繼續往度朔山外趕。
然而,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不等他從之前撿劍的姿勢站直,突然一僵,渾身上下無論是身體、神識,亦或是靈力,全部凝固一般定住!
柳清歡此時連眼睛都動不了,眼睜睜地看著劉真武的身影從淡到濃的顯現在三丈之外,下一瞬間便貼到了他面前。
劉真武獰笑一聲,貼著他的耳邊低柔絮語道:“柳清歡,可算是找到你了啊,聽說你丹田里有一株神木?”
說話間,一縷縷虛無飄渺的流光籠罩了劉真武的右手,整只手漸漸化作無形,往他丹田處一抓!
原本無形無狀的丹田竟然被這只無形的手侵入了進去,仿佛從神魂深處傳來的劇烈的絞痛瞬間襲遍柳清歡全身,不過這絞痛也讓他終于找回了被定住的身體的控制權,柳清歡手指微微一點,威力巨大的乾坤指在極近的距離突然爆發!
劉真武顯然沒料到他還有余力反抗,猝不及防下被轟飛出去之時,左掌砰的一聲拍在柳清歡右胸上!
柳清歡往后一倒,仿佛一根木樁一樣摔落地面。
這一下變故發生得如此突然,不遠處在聽命清理鬼物的小黑此時才反應過來,發出一聲驚怒之極的怒吼,猛地一跺地面飛撲向劉真武。
“哈哈哈!”
劉真武捂著胸腹處的血洞狂笑,舉著之前強行探入柳清歡丹田的右手,一片朦朧光暈中,可見一只三寸來高的小嬰兒僵直著身體被他禁錮在手心,其面容赫然與柳清歡一樣!
他左手一巴掌拍飛小黑,冷哼道:“三階妖獸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找死!”
小黑龐大的身軀摔向一旁的大樹,一連撞斷數根才停住,它呼呼大喘著爬起來,胸膛可怕地凹陷了下去,卻跟不要命似的腳一蹬地面,如一塊飛射而出的巨大山石一樣再次撲向劉真武。
“小黑。”白嫩嫩的小嬰兒睜開眼,用柳清歡的聲音有氣無力地喊道:“去守著我的身體,有鬼物靠近了。”
小黑嗷嗚一聲,中途一轉,踉踉蹌蹌地奔過來抱住他倒在不遠處無知無覺的身體,一雙大眼濕漉漉的滿是淚花,又擔心又委屈地叫道:“主人。”
元嬰安撫道:“沒事,你身上應該有丹藥吧,先吃兩顆。”
“哦。”
小黑哭哭啼啼地翻出丹藥吃了,還順手給柳清歡的肉身嘴里塞了好幾顆。
“真是主仆情深啊。”劉真武一步步走過去,臉上帶著殘忍的笑意,道:“我都快看吐了!”
元嬰冷冷看他一眼:“我當初就不該顧著大局沒殺你!”
從知道對方覬覦三桑木開始,他就已對此人起了殺心。然而當時打開鬼門在際,外又有陰月血界的修士追蹤而來,若是少一人,鬼門打開的時間將會往后拖,還不知到時會遇到什么事。再加上翠虛等人一直在旁,所以他硬忍了下來,誰知竟然招來今日之禍!
對方這些日子一直表現得實力平平,竟是一直隱藏著實力,之前使出的并不是一般的禁錮術或禁制,反倒像是傳說中的仙術定身術,又找了個他剛剛殺掉一只高階鬼物、靈力與精神都極疲憊之時出手,這才讓他得了手。
不過…柳清歡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殺我?”劉真武仿佛聽到什么好笑的事,再次大笑起來:“就憑你?哈哈哈,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笑聲驟然而止,他輕蔑地道:“柳清歡,你莫不是真以為在這離云夢澤十萬八千里處,還有人會畏懼你文始派的身份吧?要不是翠虛、苦海等人一直偏幫著你,暗中防著我,我早就找到機會殺了你,還會等到今天!”
說白了,他們二人之前數次爭執,都恨不得將對方殺之而后快,卻都沒找到合適的時機,才會一直拖到現在。
他得意洋洋地又道:“不過現在也不晚,哈哈,雖然沒在你丹田里找到神木,沒想到卻抓住了你的元嬰,勉強也算收獲了。生死都被我握在手里,感覺不錯吧?”
元嬰猶如沒聽到一般,問道:“你是從何得知我身懷神木的?”
劉真武閑庭信步一般踱到柳清歡肉身邊,輕輕一揮手,朝他咆哮怒吼的小黑便摔了出去。
他蹲下身,拍了拍無知無覺的那張臉一下,轉頭對元嬰喝道:“別想拖延時間!今日我可沒閑情與你敘舊,若不想我捏爆你的元嬰,立刻交出神木!”
元嬰帶著一絲懼意道:“劉道友,你既知道我身懷神木,就應該知道是神木選擇寄身的修士,而我根本無法指揮它聽我的命令行事。”
劉真武右手緊了緊,元嬰嫩嫩的小臉痛楚地扭曲成一團,只聽他神色陰鷲兇狠地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哼,你現在說不說也沒關系了,我自己搜!”
說著,伸出另一只手。
就在這時,就見一直無知無覺的柳清歡突然眼睛一睜,手中瞬間劃過一道銀黑色厲光,太南仙劍的劍鞘直刺而出,在劉真武驚悸的目光中穿胸而過!
“你…你竟然結有雙嬰!”
劉真武被狂猛的力道帶得往后跌出去,嘴里汩汩冒出血沫,心口開了一個大洞,亦在往外狂飆著鮮血。
心脈被攪碎,他竟然還能撐著不立刻死,茫然地望著柳清歡,目光又移向手中握得好好的元嬰,臉上閃過疑惑,以及狠毒!
拼著最后一絲力氣狠狠一捏,手上卻突然一空,他眼睜睜地看著那脆弱至極的小嬰兒身體由實轉虛,不甘的倒了下去。
當年柳清歡費盡心力才煉成了虛靈丹,讓自己的雙丹一虛一實并可互相轉換,結嬰后,雙嬰也繼續了這一特性,才會在此時收到如此奇效。
柳清歡冷冷一笑,伸指一彈,一朵晶瑩剔透的青色蓮花輕盈地落到他身上,轟地一下騰起一片潔凈的青色火焰,就見一只比柳清歡的元嬰大一個頭的元嬰驚惶地冒出來。
柳清歡一眼掃去,只見它一只一手抓著一面小盾、一手抓著一張殘頁,先是一愣,然后一喜!
不理那元嬰嘴里開開合合,青蓮業火一盛,劉真武從此灰飛煙滅,卻留下了他手中的兩樣東西。
這真是意外之喜,因為元嬰修士大都會將東西放在開辟的儲物空間中,除了自己,沒人能拿到,若是身死,其儲物空間如無意外將會封閉起來,遺落于虛空之中。
但是,一般人卻會把最重要的東西收在自己丹田內,比如柳清歡的丹田內就收著松溪洞天圖、九曲紅塵譜,現在又多了一個定海珠,顯然那小盾和殘頁就是劉真武最重要之物。
柳清歡將兩樣東西攝到手中,小盾是一件防御靈寶,他只是稍稍看了下便決定以后再研究,那張殘頁更吸引他的注意。
“希望上面記載的是定身術…”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打開,露出又驚又喜的笑容!
他頭頂慢慢現出一只由虛轉實的小嬰兒,拍著手笑看著這一幕,之后打了個呵欠,身體緩緩沉了下去。
這時,小黑撲了過來,抱住他的腿,哭哭啼啼地道:“主人,你沒事,太好了!”
柳清歡心情大好,收起殘頁,拍了拍它的頭,想起他之前奮不顧身的護主,難得溫聲地道:“今日辛苦你了,你受傷不輕,先好好療傷吧。”
將小黑收回靈獸袋,他終于抬起頭。
經過連番戰斗,他已耽擱了太多時間,此時整個度朔山天上地下都擠滿了妖魔鬼怪,到了幾乎快要擠爆的程度。而他周圍更是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無數鬼物,但因為青蓮業火虎視眈眈地環在他身側,沒有一只敢靠近。
柳清歡抬腳走了一步,便見前方的鬼物驚嚇得一邊尖叫一邊往后退!
他心底浮現出一絲感到好笑的古怪情緒,又一連走了幾步,眾鬼便為之大亂,紛紛奔逃。
如此也好,他能更快也更順利離開度朔山。
辨認了下方向,柳清歡抬起的腳突然一頓,驚訝地看著前方!
卻見剛剛鬼物逃離后空出的一小塊空地上方,一把黑色的劍靜靜的豎立著“站”在那里,好像正看著他似的。
柳清歡還握在手中的劍鞘突然開始顫動,越來越劇烈,讓他費了好大勁才牢牢抓住。
太南仙劍?!
他心中震驚不已,從劍鞘的反應上來看,那絕對是太南仙劍!
可是,在他記憶中,太南仙劍威風凜凜、金光四射,怎么會變成黑色,仿佛被怨恨與血腥污穢了一般。
接觸到他的目光,那劍忽然抬了一下劍身,瞬間往鬼物中一擠,消失不見。
柳清歡啊地叫了一聲,連忙追上去,卻只見鬼影幢幢,哪里還有它的影子。
正遍尋不著,卻見不遠處銳光一閃,黑劍再次出現,劍身轉向他這一邊,似乎在說:來啊,快過來!
柳清歡又追過去,卻見黑劍往前一飄,這次速度慢了些,正好處在他能看到的地方。但當他幾次加快速度想抓住它,卻沒想到他一快,劍也快,明顯不想讓他抓住。
柳清歡心中又激動又納悶,這是什么意思?它想帶他去哪里?
一人一劍一前一后,穿過無數鬼物,開始追逐之路。好在柳清歡肩上停著青蓮業火,倒沒有不要命的跑來求火吻,不過他依然有些提心吊膽,生怕再遇到白鬼那等級別的高階鬼物。
雖然變了個樣兒,但那可是太南仙劍啊!就算冒大險,他也要將之擒住!
很快,黑劍便突然一停。
柳清歡一抬頭,才發現他竟然又回到了鬼門附近!
鬼門還在往外涌著鬼物,不過比之前要少了些許,高大的門扉有了不少空隙處,在柳清歡驚疑的目光中,太南仙劍便從空隙處鉆進了鬼門!
柳清歡張大了嘴:不是吧,竟然要他去鬼界?!
大概是看他沒跟上,太南仙劍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半空中搖晃著劍身,一副暴躁焦急的樣子。
柳清歡無奈地說道:“不行啊,我要回云夢澤,不想去鬼界。”
太南仙劍怒了,劍身一揚,猛地斬了過來!
柳清歡身形一閃,閃到一只又高又寬的牛頭鬼身后,就見那牛頭鬼像遇到流氓的小姑娘似的尖叫一聲,忙不迭地躲開他,卻被劍光一斬,身體瞬間分成了兩半!
柳清歡連忙再躲,高聲喊道:“我真的不想去鬼界,你也不要去了,跟我回云夢澤吧…你是不是被污穢了?回去我就帶你去洗寶池,肯定能將你洗得白白的,唉唉唉,別砍了!你真砍啊!”
鬼門附近的鬼物們可算是遭了殃,一個個被砍得東倒西歪,他甚至看到一只剛剛從鬼門冒出半邊身體的高階鬼物,還未來得急看清眼前的世界,便被利落的一斬兩半!
柳清歡嚇了一跳,卻被逼得不斷靠近鬼門,不由怒道:“行行行,我不要你行了吧,我走還不行?您愛去哪去哪,我管你是不是太南仙劍!”
可惜,他現在想走也已走不掉了,不是沒想過趁此時機擒住對方,可那劍已怒不可遏,根本讓他沒有靠近的機會。
眼看著一只腳都要被逼著踏進鬼門了,他大叫一聲:“停!”
怒氣沖沖的太南仙劍又斬殺了一只鬼物,才終于停了下來,滿身都是防備地“看著”他。
柳清歡哭笑不得,這叫什么事?他竟然被一把劍逼得狼狽不堪。
好吧,對方是仙劍。
他無奈地撫了撫額,道:“這樣吧,我可以跟你去鬼界,但是,你至少讓我給友人發個訊吧?他們還在外面等著我。眼看著度朔山的封魔大陣就要破了,我怕他們為了等我,再陷入鬼域之中。”
太南仙劍也不知聽沒聽懂,總之它只是豎立在那兒,一副一言不發就要再次砍來的架勢。
柳清歡嘖嘖了兩聲,搖搖頭,拿出一只傳訊符,對著符說道:“云錚、音音,你們先走,我有事要去鬼界走一趟。不用擔心,我沒事,你們收到訊后立刻離開,初一就暫時跟著你們,回頭我們在云夢澤再見!”
說完,又覺好氣又覺好笑地嘆了口氣,手一揚,傳訊符化作一道一閃即逝的靈光,消失不見。
柳清歡對守在一旁的劍翻了個白眼,一轉身,踏入鬼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