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月血界的夜總是那么漫長,仿佛光明永遠不會再來,太陽再不會升起。
這一夜,無數人陷入迷茫與焦慮之中,對未來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大蜃海、度朔山,三輪碩大的血月將血紅的月光灑滿大地,映照出下方一片森羅鬼域。數不清的各式各樣的鬼物從鬼門之中奔涌而出,魑魅、夜叉、飛頭撩,、鬼嬰、女羅剎…它們聞到了這個界面濃郁的生氣、新鮮的血肉,興奮得一邊尖聲大笑大嚷著,一邊往島外飛奔。
很快,這片地界將會變成它們的樂土,再不許任何生靈的存在!
而柳清歡一眾人就陷入這樣的境地。縱使他們大多都是元嬰修士,面對無窮無盡的妖魔鬼怪也只有逃跑的份兒,更何況鬼物中也并不是沒有高階的存在,一旦被纏上,一時半會兒便走不了了。
好在此地連通著地脈的水陰地煞封魔大陣在此時顯出了它的威力,所有奔到度朔山外的鬼物們很快便發覺有一道隱隱的水氣屏障阻住了它們的腳步,以至只能看著下方的海水狂躁地揮舞爪子,狠撞大陣的光罩。
狼狽逃出的翠虛等人眼看著度朔山高聳的懸崖之上堆滿了鬼物,前面的出不去,后面的不斷擠過來,一層又一層,于是便越堆越高,像是給山體建立了一圈黑色的城墻,且還在不斷加厚。
苦海不知何時恢復了自己本來的面貌,身上鮮艷的袈裟被抓得只剩下布條,就連臉上都有幾道鬼爪留下的爪痕。他神色焦急,大聲喊道:“老賊,可看到柳道友?”
翠虛面色沉凝,看了看逃出來的幾人,除了他倆,還有后來的一位元嬰修士,包括柳清歡、劉真武在內的另外三人都不見蹤影。
“沒有,他們會不會從山的另一頭逃了?”
苦海擰起眉,臉色變得難看,轉身就想往回奔:“糟了,柳道友肯定要去救他那兩個好友,現在肯定還陷在里面…”
翠虛一把拉住他,厲聲道:“你瘋了!現在你進去也無計于事,可能自己還會出不來!鬼物太多了,此地的大陣頂不了多久,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苦海面上現出掙扎之色:“可是,我答應了明陽子,要照看…”
話音未落,就聽一陣咔咔之聲,大陣形成的水氣屏障在滿坑滿谷的鬼物沖擊之下,發出不支的聲響,眼看就要破碎。
翠虛眼中閃過一抹沉痛和惋惜,一咬牙,抓住苦海就往遠處飛遁:“救不了了,走!”
時間往前,就在柳清歡和云錚、穆音音會合后,一邊往外殺,一邊呼喊自己的兩只靈獸。
放眼望去,漫天漫地鬼影幢幢,竟是一時找不著。
他不由又急又怒,小黑與初一跟了他多年,生死相隨榮辱與共,已不單單只是靈獸的存在,此時他做不到放棄它們自己先逃。
然而此時他并不是是一人,云錚和穆音音的性命也系在他身上,他又怎能讓他倆跟著一起冒致命之險去尋找自己的靈獸。
正急得上火,就聽一聲嘹亮的鳳鳴從前方左側的樹林后傳來,清亮悠遠,卻帶著濃烈的怒意,在一片山呼海嘯般的鬼吼鬼叫中依然顯得極為清晰。
那方大張著嘴的鬼物們突然如被掐住了喉嚨一般噤了聲,露出驚惶恐懼之色,僵在原地片刻后,抱頭往其他方向逃竄。
云錚吞食了丹藥,將傷勢暫且壓制了下去,驚疑道:“這是怎么回事?”
柳清歡笑了:“是初一,她有重明鳥的血脈。”
重明鳥,不僅能驅狼逐虎,還能威懾魑魅魍魎。
憑著主人與靈獸之間的感應,他用神識向那方掃去,果見初一和小黑被困在一個小山谷中,全身上下掛滿了被嚇得一動不敢動的鬼物,幾乎快要被埋了。
小黑穿著他那套騷包的鎧甲,露在外面的手足和臉上還都凝著一層厚厚的青甲,雖然被抓得爪痕處處,性命暫時無憂。
而初一則慘烈不少,翅膀的羽毛被刨下來不少,平日里順滑潔白的長毛也亂成了一團。她引頸長鳴,雙目中的四只瞳孔射出金色的光芒,浩然的氣勢震懾得周圍的鬼物抖作一團,竟是連逃跑都不敢。
“小黑、初一!”
小黑聽到柳清歡的喊聲,一邊大吼著回話,一邊往下撕身上的鬼物,跟著初一從眾鬼中擠出,往這邊奮足狂奔。
柳清歡恨得牙癢癢的:“你們怎么跑到這邊來的…快跟上!”
此時也沒空再追究其他,三人兩獸在茫茫鬼海之中往山外疾奔。
因為有著初一的震懾,沿路的鬼物也不再跟見了血的蒼蠅一樣往他們這邊猛撲,反倒是躲都躲不贏,有那避之不及的,便會在生死劍意下魂飛魄散。
八字劍訣之回字訣在此時使出來,劍氣磅礴、一掃一片,比他金丹時威力又要大了許多。剩下的零星一些鬼物,也在穆音音揚手飛出的炙熱火焰下灰飛煙滅。
三人兩獸的速度快了不少,但因之前的耽擱,其他人早已不見了蹤影,也無從找起。
然而,初一的叫聲雖然能威懾住一般的鬼物,對鬼王以上級別的卻并沒多大用。眼看著前方已能望到波瀾浩瀚的大蜃海海面,柳清歡突然心中一凜,腳上往左一橫,瞬間擋在了最前面。
生死劍意隨心而動,猛地從虛空中鉆出,狠狠斬下!
一個扭曲的白影身形靈活地往后一滾,再躍起時發出一聲怨毒的大吼。
仔細一看,卻見對面站著一只身高不足三尺、全身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鬼物,更奇異的是其雙目中竟沒有一絲眼白,幽深得猶如兩個黑洞,看得人心里發寒。
柳清歡大吃一驚,這是一只高階的鬼物,身上的氣勢竟比鬼王還要強,最重要的是只見它身形一扭,再次消失不見。
柳清歡雙目微芒閃爍,破妄法目之下隱隱看到一道殘影,竟是撲向了所有人中此時最虛弱的云錚!
“云錚,布符,后仰!”
云錚眉頭緊蹙,往身上一拍,一個厚實得猶如實質的光罩頃刻間將他罩住,身體向后仰的同時,已感覺到仿佛有一只小手在他腰間摸了一把,卻摸得光罩劇烈的搖晃了一下。
柳清歡的生死劍意幾乎是貼著他的面部劃過去,劍鋒過處,灰氣蒙蒙刷過,便見那只白鬼身形一閃,再次遁走。
白鬼的速度極快,專挑云錚和穆音音下手,又次次都采取偷襲的方式,幸虧柳清歡的破妄法目能看到一絲殘影,雙方你來我往了幾次,好險擋了下來。
他之前煉制的那種奇異文字的布符在此時起了大作用,其防御力極其驚人,受了白鬼重重幾爪,雖然已處于搖搖欲破的邊緣,但終究是還沒破。可惜當初時間太緊,他僅制出一張,加上原本的底子,分別給了云錚和穆音音保身。
不過對方似乎對初一和小黑不感興趣,并沒有攻擊這兩只靈獸。
而每次他要追擊,對方便跑遠躲到群鬼之中,讓柳清歡因顧及身邊人不敢擅自去追過去。不等他們繼續往海邊靠,對方又會突襲而來。
雙方你來我往交手了幾次,都沒占到太大的便宜,白鬼漸漸顯得煩躁,注意力集中到了柳清歡身上。
它閃到幾丈之外,一張青白的鬼臉上神色陰毒,全黑的鬼眼中閃過怒火和審視,一邊發出威脅的低吼一邊伏著身子,準備隨時再次襲來。
柳清歡亦緊緊盯著它的雙眼不敢稍移,招出九曲紅塵譜,低聲道:“這樣下去不行,它拖得起,我們卻拖不起。音音,你和云錚先走,用我當初給你們的劍符開道,初一,帶著他們!”
穆音音深吸一口氣,壓下種種擔憂和不情愿。她知道,此時他們若是留下來不但幫不上忙,反倒會成為柳清歡的負累,拉著云錚飛落到初一背上:“好,我們在外面等你!你…你一定要出來,不然我就進來找你!”
云錚幾乎咬碎一口銀牙,以他高傲的自尊很難接受要仰賴別人的保護,然而形勢比人強,此時也只能強壓下憤怒,決定這次回去后就要閉關沖擊元嬰。
生死劍意已轉化為純白色的生劍,輕輕一蕩,周圍濃郁的鬼氣便如遇到了烈陽的冰雪一般紛紛消融,柳清歡大喝一聲:“走!”
初一發出清越的長鳴,帶著穆音音與云錚方向一轉,往海邊飛去。
白鬼忽地竄了一竄,似乎是想追過去,頭頂卻傳來凜冽的劍意,生劍撕開血色黑夜,用漫天劍意封住了它的路。
“你的對手是我!”柳清歡冷哼道,將小黑收回靈獸袋。
身邊沒有了顧忌,他終于可以大展拳腳了。
那白鬼似乎終于知道隱匿身形對他沒用了,也不再撲來,而是突然嗷嗚一聲,口一張,吐出一條腥紅的舌頭。
那舌頭極長,腐尸一般的惡臭瞬間充斥周圍一大片區域。只見它猛烈地甩頭,舌頭便如鞭子一般甩出,化作一道肉眼難見的殘影,帶著尖銳的呼嘯之聲劃過天空,一下抽飛生死劍意,又毫不作停留地向柳清歡抽來。
柳清歡心中一驚,眼見著生死劍意只受了這一下,其上竟然裂紋密布,差一點就碎了!
他心中暗自慶幸,他的劍雖然也是元神法器,但因為《竹心種劍術》的不同凡響,并不像其他劍修那般劍傷則人傷。
這白鬼也不知是何種鬼物,身形不大,力氣卻著實不小,他毫不懷疑這一下要是抽中,便是他也吃不消。
身形一閃,瞬間移出十幾丈,就聽身后砰的一聲大響,地面都為之跳了三跳。
手中九曲紅塵譜往天上一甩:“夏!”
只見那譜在飛上半空之時已然快速打開,一股熱浪當先沖出,接著便如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熊熊大火傾瀉般倒下,轟然落地!
柳清歡煉制九曲紅塵譜,結合感悟,將春夏秋冬的諸般變化煉了進去,之前已經用過了春、冬兩式,而火為鬼物的克星,此時用出夏這一式正合適。
那白鬼呆了一下,感受到灼熱的高溫后趕緊往回收舌頭,卻收回來一舌頭的烈火,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它嗷嗷痛叫著一邊拍打一邊跳腳,突然感到了極度的干渴,一抬頭,黑夜已變成艷陽當空,地面皸裂成塊。熱浪一浪接著一浪,它蒼白的鬼軀也像地面一樣,在以極快的速度干枯、龜裂。
白鬼驟然抬起頭,黑洞般幽深的鬼眼中映出一片火光,一張大嘴往兩邊裂開,直裂到耳根處,扯出極其詭異的獰笑。
只見它的鬼眼縮成了針尖大小,轉頭四望,之后便像是發現了什么縱身大跳到數十丈外,長長的舌頭再次甩出,砰的一下砸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上!
那處地方微微蕩開一圈漣漪,不等漣漪平息,舌頭已如雨點一般,一下一下砸出,竟將那處砸得往內深深凹了進去!
柳清歡心頭一跳,眼看著九曲紅塵譜形成的道境劇烈搖晃起來,竟是要被對方以蠻力硬生生砸破。
他原本估計白鬼的實力要強于鬼王,相當于元嬰中期,此時看來,恐怕還要再高一些。看來之前這家伙用爪子竟是爪下留情了,其最厲害的地方應該是舌頭才是。
看來不使出全力,根本不可能殺得了對方,而且若是讓他脫出,柳清歡不認為自己還有勝算!
他心一橫,調動起體內雙嬰之力,抬手一指:“烈陽墜地!”
便見道境中那輪太陽搖了搖,天地驟然暗了幾分,接著它便像一顆巨大的大火球一般落了下來!
白鬼哇的一聲大叫,顧不得再砸,拔腿想跑。然而又哪里可能逃得脫,太陽遠遠看著像是一個火球,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一個火球。
這一式,柳清歡費了好大功夫才創出來,若是在外面,那自是不可能辦到的。好在九曲紅塵譜是他的道器,才勉強能行。
于量天崩地裂、山河破碎,整個天地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