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摟著早嚇癱在她懷里的二小姐喝罵小沈氏道:“你胡說些什么,我什么時候克扣過她的衣食口糧,看你教出來的好孩子,動不動就在長輩面子尋死妥活的撒潑,還不快拖下去埋了,臟了母親的正廳。”然后又道:“沈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當年世子那里你下不去手,嫁了二老爺,你以為你就有機會當侯夫人嗎?想都別想,你們沈家教出來的好女兒,就沒有這種命。”當年小沈氏最早就由老沈氏接進府來,想給世子表哥做妾的事,雖然誰也沒有嘴上說過,但白氏是真正世家宅斗里混出來的小姐,心里哪還有不明白的。說不好聽的,白氏對付小妾的直覺,比她的智商都要靠譜。
白氏一出口,全屋子的人都想跪。
若此時死的是個鬧事的仆人,哪怕是個小妾吧,白氏這處理態度都是正常的,但此時死的是鐘家正經的主子,二房嫡出的小姐,還是被大房逼死的,白氏不說給個交待,還讓人拖出去?
而且小沈氏不管什么心思,都還只是心思,可是白氏這一罵,不但是小沈氏,連著老沈氏一起給罵了,沈家教出來的女兒,老沈氏也算一個,這現在可就是侯夫人呢,說沈家的女兒沒有這個命,豈不是詛咒老侯爺鐘立昌坐不穩侯位,這話說的,就算老沈氏一慣的順應白氏,此時也不由得沉了臉。鐘家世子是她親兒子,她必然先向著鐘世子,可小沈氏也是她親侄女,而且這些年恭謹孝順更勝白氏,白氏出身再好,對老沈氏來說也是外人,只不過現在事情鬧得太大,老沈氏不可能此時跟白氏計較這些口舌。
小沈氏聽完白氏一段話也是吐一口血,好在白氏也只是話中有音,當年事必不細提。小沈氏不由得心里冷笑,白氏現在說的多難聽,等著逼死侄女的名聲傳了出去,鐘家世子的地位一定會動搖,到時二房未必不能爭一爭,這些年二房唯大房馬首是瞻,白氏掌著中饋,也僅是讓他們過得吃飽喝足,可別想吃好喝好,今天她抓了白氏這樣的把柄在手里,就算兩房鬧掰,大不了吃喝自負,只要二老爺能往家掙來錢,二房就算爭不到爵位,也可以爭一點自由自在的地位。
于是小沈氏看一眼門口,剛剛白太太吩咐白家鐘家出去了三個少爺,擋著下人們不讓進來,看來是有成效的,小沈氏真恨他們這多管閑事,若真能進來一個兩個不長眼的把鐘曉欣的尸體就這么拖出去,她再到院子里哭一哭,白氏草菅人命逼死侄女的名聲就能傳開了,那時大房無德,當然就只有二房能襲爵了。
小沈氏沖著門口叫道:“老天爺你睜睜眼吧,逼死人命了還不讓人好好下葬啊,這是要讓我鐘家的嫡血做孤魂野鬼啊。”
老沈氏嚇得嘴都麻了。
白氏不是個聰明的,眼高于頂看不上任何人,她知道,可是她不知道白氏拿著鐘家的骨血也這么不當人,最主要是你不把人當人沒事,你別在人前顯出來,給人拿到把柄啊。而小沈氏呢,是她的侄女,冷靜聰明會審時度勢她知道,可是她不知道小沈氏心里也壓著對爵位的想法盼頭。侄女再親和兒子是不一樣的,她兒子孫子的爵位她一定得守好了。
她現在說不出話來,她要呵斥白氏吧,那就是承認了白氏無德,該讓出爵位,讓庶子承爵。但她要呵斥沈氏吧,啟不是告訴了人,逼死庶出嫡女也有她一份。到時別說是庶子承爵了,就算鐘立昌這侯爺能不能做到頭都有問題,鐘氏一族,多少人盯著那爵位呢。
老沈氏氣極了,白氏這些年來太大膽了些,行事沒有忌諱,才惹出了這樣的事來,幸好現在還只在自家,只有鐘白兩家知道,就像白氏說的,快點埋了,給小沈氏足夠的好處,再封著白太太的嘴,趁著誰也不知道快點把人埋了,就沒事了。
老沈氏剛張開了嘴。就見鐘家大房的兩位少爺滿臉大汗的進了門。
“祖母、母親,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其中一個問道。
另一個就看到了全身血躺在地上的鐘曉欣。
兩個少爺一起看看死人、再看看祖母,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卻是一個全白了,一個全黑了。
兩個聲音如同一個人似的喊道:“鐘家宗族來人了。”
老沈氏眼前一黑,向前栽了過去。然而雖然好想趁勢昏過去,但她不能。
一來身體健康,頭部缺氧只是心理狀態引起的,生理狀態不認她這指令。二來她要過去了,白氏和小沈氏誰來和宗族打交道?
當年鐘家最早在京城立足,后來分出去一支到了浙江一帶,濟安侯的老侯爺就是浙江那邊的子弟,找的繼子鐘立昌也是浙江人,老侯爺在時,和京城鐘家兩邊續了族譜,京城鐘家的輩份比老侯爺高一輩,鐘立昌和老沈氏活到這把年紀了,還有了好幾位長輩壓在頭上。
平日里兩邊來往只是平常,但因為有了太祖親口承諾無德換爵一事,京城鐘氏自然不是沒有過這種想頭的。宗族長年盤踞在京中,子弟中大多經商,可是宗族有錢,讀書識字為官的,不是沒有,官職倒不大,只是個縣令,但那也一樣是官啊。比起除了白家外沒有別的靠山,種田出身的鐘立昌來說,京城鐘氏也算個很難對付的龐然大物了。
兩個鐘少爺之前離開正廳的時候,里面正說著白七少爺和鐘家姐妹的事,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這里面聲音大點,就能傳到院子里,這么香艷的話題仆婦們最喜歡傳,白氏又鬼叫著喊人進來,所以他們出去將人擋了下來,之后也沒有再回來,把人都趕開,兄弟兩個硬著頭皮站在院門口守門呢,因為到底事關自己表兄弟,何況正廳里一個個的嗓門都這么大,他們在外面也聽得見。而白太太是個明白的,也不會讓話題繼續下去,幾個人都已經猜到白家會很快告辭,但沒想到后來這屋子就又吵了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隱隱約約屋子外面都聽得到,似乎是什么要逼出人命的事來,但他們還沒有反應地來,突然間不知道為什么,整個院子里空氣的濕度都增加了,好似盛夏時節大雨之前,空氣里布滿了水份,再接下來,鐘曉欣臨死之前的一段話,就無比清晰的傳了出來,跟擴聲器直播那效果似的,炸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鐘家兩位少爺當時就急了,他們根本不明白為什么屋子里的動靜突然會鬧這么大,別說院子,只怕整個鐘府都能聽見響動,當時兩兄弟就想沖進來,阻止一下,好歹你們聲音小點啊。可是沒想到,外面鐘氏一族竟然來了人,兩位少爺當時也是差點嚇尿了。白氏一直以來因為出身好,夫家爵位高,在鐘家女眷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態,鐘2有樣學樣,跟母親一個脾氣,但兩位鐘少爺跟著世子在外院長大的時間更久,對于鐘氏一族的態度就遺傳了祖父和父親的恐懼,說得白點就是,濟安侯府里除了白氏和白氏親手教養的二小姐,大部分的人還是能夠很清楚的認識到鐘氏一族的重要性的。
現在,濟安侯府剛鬧出了人命,鐘氏一族就上門了…不對,是他們上門時鬧出了人命,那么他們出門時一定更早,保準是聽見了什么不對勁的風聲。鐘家兩位少爺想擋著人,又沒什么理由擋下人來,這才急急的來稟報老沈氏。
看到老沈氏一副“我想暈倒”的樣子,兩位鐘少爺就一左一右的夾住了老太太,這時候是真的不能暈倒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時候別人也跟宗族說不上話啊,小沈氏是身份不夠,白氏…這兄弟兩也不是傻子,白氏不得罪人已經是開恩了。
“是京城三老太爺親自來了,祖父在外院里接待。三老太太生病了不動出門,但三個兒媳婦全來了。女眷不方便進外院,只能帶到內院來拜見祖母。”兩個鐘少爺聲音一樣,說話又急,此起彼伏的合作說完這一段話。
三老太爺其實和鐘立昌年紀差不多,但京城輩份高一輩嘛,他三個兒媳婦和小沈氏差不多的年紀,但卻和老沈氏一個輩份,是奶奶級的。
老沈氏深吸了一口氣道:“到底是為什么事來的?”
“聽說是家里的一個丫頭拿著一封血書去求救。”一個鐘少爺說道。
另一個鐘少爺說道:“血書是大妹妹寫的,是封遺書,對方急急趕過來說要救人…”
可惜還是沒有趕上。
老沈氏差點當著孫子的面罵起來,到底是沒有趕上?還是故意趕不上?然而若今天白鐘兩家不審問鐘曉欣,鐘家不管趕上趕不上,都也沒有這樣天大的事情,老沈氏不用想都知道,這一定是鐘家有人將消息走露了出去。
自打20年前白氏嫁進來,老沈氏這還是第一次對這個出身高貴,也為鐘家帶來無數好處的兒媳婦產生如此強烈的不滿。
白氏嫁妝有錢,手里有人,然而20年來,除了在后宅防丫環爬床因為手段狠毒而成績顯著外,其它地方根本一無是處,鐘家大宅被她管得如同個篩子一般,已經是想出就出、想進就進的城門口了。
老沈氏這一刻突然有個想法竄出來,鐘曉欣已死,死不可改,如果大房真的非丟爵不可,那或許先讓二房將爵位得了去,也并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