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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那么痛

  當天李勝不相信張警官說的話,硬要將我抬走。

  張警官則立即叫下屬,將他們圍了起來。李勝知道張警官是認真的,更知道我親生父親出現后情況就真的逆轉了。所以,十分的不甘。

  離開的時候,看著我的眼神依舊充滿憤恨…

  而我的心卻是空空的。

  我已經不是孩子,我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我要去見我的親生父親了。

  可是,我的心里卻總有種說不出的慌張,慌慌的,很慌…

  尤其是看著付香芹的眼淚,我就更慌了。

  回到家之后。眾人都不言語了。

  氣氛徒然變得有些尷尬。

  “我不想走,我哪里都不去。”我對坐在沙發上發呆的看著付香芹說。

  付香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中微微有絲我捉摸不透的東西,像是可憐,又像是舍不得。

  “媽…”我過去輕輕的挽住她的胳膊,“媽,你為什么哭?有了我親生父親的消息之后,是不是經過他同意,我就可以回來了?那不是好事嗎?他沒有養育過我,是你養育了我、教育了我。所以,我是不會離開的,您也不會讓我走對嗎?”

  她聽著我的話卻底下了頭,兩行熱淚流下來之后,還是一聲不語。

  張亮拖個板凳蹲到她面前問:“媽!你哭什么?李菲這不是留下了嗎?你還怕她走啊?”

  付香芹看著張亮很是輕聲的說:“你先回屋去,我跟你姐說會話。”

  “說話還帶背人的啊?真是的…”張亮不樂意,但還是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張警官去警局處理我的事情,此刻客廳里只剩下我跟付香芹兩個人了。

  “李菲,有沒有怪媽沒早告訴你?”她問。

  “您不告訴我,自然是有你的理由。我不怪您啊。”

  “你想不想知道關于你親生父親的事情?”

  “不想。”

  我很肯定的回答。可是,回答了不想之后,心里卻異常的慌亂。

  悶的發慌。

  仿佛是背棄了傳統人倫的一種壓抑。

  “媽知道你親生父親已經有三年了。”

  “三…三年了?”我詫異的問。

  “準確的說是四年,采集了你的信息不久之后,你爸在警局就查到了關于你親生父親的消息。DNA比對也是百分之九十九。他當時很高興的給我打了電話。可是,我不開心,因為當時你正在努力,努力的學習,努力的奮進,看你那么努力,我便將這個消息掩埋了起來。想著等你擺脫了陰影之后,我就帶你去見你親生父親…”

  “咱們現在就很好,我不去。”

  “對,咱們過的很好。你爸雖然撤職,但是后來也恢復了;我也升職了,我們倆人工資高高的夠供養你們兩個孩子舒舒服服的過日子。所以,所以我那么愛你,我那么愛你…我怎么,怎么舍得讓你離開…”她說著眼淚又猛了。

  可是,我卻不解了。

  她的眼淚讓我越來越疑惑,也越來越好奇。

  親生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是不是陸峰嘴中說的那個軍官?那個讓我媽魂牽夢繞的軍官?

  看著付香芹哭的如此傷心,我的心里就更沒底了!

  我已經表態不會離開了!

  “媽,我不管我親生父親如何的富有或者如何的疼愛我,我都不會離開您。別哭了好嗎?”

  她聽我一說之后,身子卻微微的一顫,“好,等中午你爸拿回資料來之后,我就帶你去見他。”

  她說完擦了把眼淚之后,就回屋躺下了。

  我靜靜的坐在沙發上,腦子里空空的。總覺的她的神態是那么的反常…

  回臥室,經過她房間的時候,她側躺在床上,背對著門口。

  窗外的陽光映著她的輪廓,很傷感的輪廓。

  我回到臥室,坐在床上發呆。

  不解的發呆。

  張亮推開門進來,半蹲在我面前,很認真的問:“李菲,咱媽下午帶你去見你親生父親?我都偷聽到了!到時候我跟著你一起去。如果那個人跟李勝似的,我拼了命也讓他放你走!”

  “你讓我靜靜行嗎?”我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怪異。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壓抑。

  我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李勝一樣的,張亮的腦子卻一根筋似的抗拒除了張警官以外,任何跟我有聯系的男人。

  中午的時候,張警官拿著一個檔案袋回來了。

  這次再看他的時候,我卻莫名的懂得了這些年來,他為何對我總有層隔膜了。

  當年我的DNA信息比對成功,找到我生父的時候,他或許就已經預見了這一天的到來。男人是理性的,他不像付香芹那樣感性。

  所以,他不會為我付出太多的感情,付出的少,失去的時候就不會那么痛吧?

  而且此刻,他看我的目光,就已經開始微微的變化了。

  準確的說是客氣了。

  他見我盯著他手里的檔案袋,臉上微微有點尷尬。有點不好意思的從我身邊走過,徑直去了臥室。

  “香芹。”

  “回來了…”

  “嗯,拿回來了。下午我帶你們去吧?”張警官說。

  “我帶著李菲去吧。我自己去就行,又不是去了一次兩次了。”付香芹說。

  她去過很多次?

  她跟我親生父親認識嗎?

  中午吃飯時,付香芹沒胃口,愣怔的坐在那看著我發呆。

  我讓她吃,她就低頭吃兩口,跟丟了魂似的不踏實。

  張警官讓她趕緊吃,她放下筷子說:“我想了一下,要不還是我自己去吧。”

  “你自己去?”張警官不解的問。

  “檔案里有文件,我把情況給她親生父親說下,然后讓他簽字之后,我拿回來就行!不行我拉著他去民政局,直接把李菲的各種關系都弄過來。”

  “你…”張警官一下跟噎住了似的,轉過頭看了看一聲不語的我后,回過頭對付香芹說:“你,你覺得她親生父親能同意嗎?”

  “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付香芹目光一定的說,轉而又衰弱下來補充說:“當然,如果李菲不去的話,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那就別讓李菲去了唄!”張亮在一邊插話說。

  張警官看著我問:“那李菲的意思呢?”

  “甭問李菲,李菲不去!”張亮嚼著飯說。

  “我…”

  我放下碗筷,看著他們“期待”的目光說:“我…我想去看看,只是看看,我…我如果不去看看的話,我總覺的心里慌慌的。”

  我如實的說。

  付香芹的表情瞬間就僵住了。

  張警官則低頭扒飯,不再說話。

  “也是,媽!就讓李菲去看看唄!我也跟著去!”張亮說。

  夏天午后的太陽很毒。

  付香芹讓我睡個午覺后再去。

  兩點半的時候,她準備好了檔案,叫我穿上了前一陣剛買的一件看起來很時尚的白色連衣裙。

  “干嘛穿的這么華麗啊?”

  “好看唄。”她說著去拿車鑰匙了。

  張亮要跟著,卻被付香芹噴回去了,我倆坐上車,一路向南。

  看到向南的時候,我隱隱就覺得不太對勁了。

  陸峰說跟我媽相戀的那個軍官是京城的,而高速路在北邊,在漢江市駐扎的部隊在東邊,這會卻向南開?

  “媽,他在哪兒住啊?”

  “宏仁縣。”付香芹淡淡的說了句,墨鏡下我看不見她的眼神。

  我們所在的漢江市是三線城市,而宏仁縣是我們的下屬縣城。聽說是一個很貧窮的四線城市。

  那么窮的地方,應該不是陸峰最終說的那個軍官了吧?

  “那么遠啊?”

  “嗯,你親生母親就是從那開始一路走到我們市的。”她一邊開車,一邊說。

  我看著路邊的風景,腦海里卻是那個挺著大肚子瘋瘋癲癲在四處游蕩的生母。

  那么遠的路,她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市里去的,她為什么要去市里?

  “媽,咱們今天要見的這個男人,他跟我生母是正式的夫妻關系嗎?”

  “嗯,是正式的夫妻。”

  車足足開了兩個小時,才開到縣城。

  “你來過這里?”我看著她仿佛對每條街道都很熟悉。

  “來過好幾次了。”

  “哦,還很遠嗎?他在鄉鎮還是縣城里住?”

  “不遠了,就在城西。”我簡單的應聲,可是我分明看到她的呼吸都開始變的急促。胸口極不安穩的起伏著。

  車開到了城西。

  但是,城西不怎么干凈,四處都是些城中村,依稀的幾個高樓很不協調的矗立著。

  從一條柏油路上一拐,進了坑洼的泥土路,透過擋風玻璃,我看到遠遠的地方有個破舊院墻。

  上面寫著“收廢品”。

  我隱隱的就覺得可能是那,心里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極大落差!

  他是收廢品的嗎?

  離著那個院子還有幾百米遠的距離,付香芹將車停在了路邊。

  “前面的路坑坑洼洼的,咱們車底盤太低。在這下來吧。”她說著,雙手依舊攥在方向盤上,并沒有下車的意思。

  “他…他是收破爛的嗎?”我也沒有下車的問。

  “嗯。”

  “咱們這過去?”

  她悶不做聲。

  在車里開著空調,“靜止”了三四分鐘后,她妥協了似的打開了門。

  夏天四點鐘的太陽依舊炙熱,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鞋子都被塵土弄臟了。

  院墻上用藍色油漆寫著的“收廢品”三個字,越來越清晰。

  離得近了,便飛來一股垃圾所特有的餿味。聞著那味道,我的心里就打起鼓來。

  院子很大,四處很是有序,廢品分置歸類為一個個的小山。

  我故意慢了幾步,讓付香芹在我身前,我站她身后。

  付香芹腳步停下之后,我微微擺頭,看見了一個瘦高的男人在一堆白色塑料桶中收拾著什么。

  他好像收拾了很久了,白色汗衫已經濕透,當他直起身子時我發現他的背,坨的很厲害很厲害。

  “老莫!”付香芹喊了一聲。

  那人從一堆白色塑料的廢品中回過頭,看見是付香芹之后,一臉興奮,“呀!恩人來了!等等我,我馬上出去!”

  他說著一轉身,轉過身的時候,我的目光又一次怔住!

  他下身穿著的是一件老式的綠色軍褲字,且拄著拐!從他走路的姿勢來看,他左半邊身子幾乎是癱瘓的…

  他用右手使勁的扒住左手和拐棍,一顛一顛的走來。

  越來越近,那張臉也越來越清晰。

  待我看清那張臉的時,心臟開始猛烈的搏擊起來!

  他看見我的臉的時候,頓時也靜止住了。

  我們兩人就那么靜靜的對視著彼此的臉,那張遺傳的那么像的臉!

  太像了,我長的太像他了!

  他那么高,那么瘦!那雙眼睛那么的炯炯有神!

  我想退縮,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我的眼內會不自覺的流出淚來!?

  為什么我看到那張臉的時候,會禁不住的想喊聲爸爸!?

  為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我的心,忽然那么痛那么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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