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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子龍滿怒氣

  廣寧四周,殘墻破瓦,火焰在斷掉的木梁燃燒,尸臭已盈野。

  烽火升起城頭,數騎奔出城池抄山林小路越過前方徐徐推進的匈奴騎陣,林間偶爾傳來與斥候的廝殺,獨騎染著鮮血逃出樹林,朝沿途村寨傳訊示警,讓田間的農人,家中的婦孺撤入深山峻嶺躲避。

  “走啊!快走啊,鮮卑人寇邊,朝上谷郡殺過去,大家快撤走——”

  染血的身影騎馬奔過田埂,穿過村寨,朝聽到聲音的百姓走出,日暈照得人暖熙,片刻間那人在馬背上恍惚,掉下來,周圍村民連忙涌過來,將他攙扶時,身體已失去溫度,微微張了張嘴:“快走......通知沿途其他村寨......鮮卑人來了,快走啊......”咽下了最后的聲音。

  寂靜了片刻,圍攏的人群轟然散開,朝自家跑過去,腳步聲、呼喊的聲音瞬間在村落里混成一氣,大包小包得身影奔出家門,抱著孩子攙扶老人拖家帶口慌忙的朝山上奔去,視野之間全是奔跑的身影,也有心中懷有正氣得男人,掙脫家人的阻攔,返身朝沒有接到傳訊的村子跑去,他不敢上大路,只在林間山路飛跑,透過林隙隱約看到鮮卑人的一支斥候隊伍在外面的道路上奔弛,然后,他停了下來,鄰村傳來悲戚的哀吼,燃燒的房屋,刺眼的黑煙卷上了天空。

  細細碎碎的聲音,又像是人的慘叫從那邊傳來。男人跌跌撞撞的后退,頹然的坐到了地上。

  火把在天空飛旋落在草棚上,火焰竄了起來,老嫗嘶聲尖叫著從屋中跑出,迎面一刀劈下來,尸體倒下時,兜轉過馬頭的鮮卑騎兵,呼喝的揮舞刀身,俯身將血淋林的人頭舉在手中,染著鮮血的臉笑起來,向同伴炫耀。

  周圍四處亂跑的身影在騎兵追逐下被砍殺,抱著襁褓的婦人驚慌的躲避,被飛奔而來的戰馬撞的撲倒,腦袋磕在墻壁上,鮮血涌了出來,地上襁褓里傳來嬰兒撕心裂肺的哭叫,鮮卑人大笑著縱馬揚起蹄子狠狠踏了下去——

  “我的孩......”

  婦人匍匐在地上伸手隔著距離朝滲出殷紅的襁褓抓握了一下,大張開得嘴微微發抖,聲音斷線了,視野里鮮卑人走過來,將她拖進了房屋里,而后,白花花的身體發瘋的沖出來,被追上的刀鋒砍倒,然后尸體被拖走,在村口的大槐樹下尸體吊了起來,密密麻麻的鋪開。

  殺戮停息下來,這座村子百多戶人在一個時辰內,再也見不到活人了,馬蹄遠去后,這里變成了死地,老鴉立在枝頭發出滲人的啼鳴。

  哇.....嘎啊......

  風行草偃,樹林傳來動靜,立在枝頭啄食血肉的老鴉振著翅膀飛上天空,草叢晃動,一只沾滿泥濘的步履走了出來.......一雙......兩雙......十雙......一支十來人的隊伍從林間出來,異常的沉默,一道道持著兵器的身影走近鬼域般的村落,村口的橫木倒在路旁還燃著搖搖曳曳的火焰,空氣里偶爾能聞到燒焦的尸體味道,半個村子幾乎都燃燒殆盡。

  隊伍停在了槐樹下,仰頭望著樹枝密密麻麻被竄起來的尸體,老人、孩童、婦人、男人正隨著風微微的搖擺。

  手背青筋鼓脹,握住了劍柄,朝樹軀走過去,身后有人連忙過來拉住:“趙都尉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現在沒時間......鮮卑人的布置,我們要帶回去.......”

  “啊——”

  趙云望著一個婦人,以及她身旁綁著的嬰兒,血絲布滿了眼眶,低沉嘶吼:“鮮卑人.....鮮卑人......我要殺了你們.....你們放開.......放開!我不是公孫止的部將,讓我安葬這些受盡苦難的人,你們放開我——”

  幾名斥候攔不住,被憤怒的身影甩飛出去翻滾到地上,身體爬起來,大叫:“趙都尉!你醒醒,眼下這是打仗,只有打贏了鮮卑人,才能報仇啊!首領讓你與我們一路,就是護送打探的情報安全送回去,方才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走啊......”

  單調的馬蹄聲陡然響起,一名鮮卑斥候像是忘記了什么沿路返回尋找,霎時,他怔了一下,視野的對面,一身青色深衣束發的身影持著一桿銀色大槍死死盯過來,下意識,這名鮮卑斥候策馬轉身就跑,然而,身后柄尾陷入泥土的龍膽槍轟然離地帶起了泥屑。

  奔跑的戰馬,后面的空氣傳來呼嘯聲,斥候回頭,視野之間,瞳孔縮到了極致,槍尖越放越大,便是噗的一聲,血光濺起,人的慘叫、馬的嘶鳴同時響起來,整個連人帶馬被釘穿在地上。

  身影走去,從血肉中拔起染血的長槍:“回去吧......我要鮮卑人的頭。”

  隨后帶著十多人轉入山間,牽回戰馬,朝某一個方向而去,山麓的外面偶爾并行的道路上,一座座村莊燃起吃人的火焰,伴隨火焰的還有慘絕人寰的尸體。

  不久之后,夕陽落下天際,浩浩蕩蕩推進的鮮卑人終于安靜下來,天上的繁星帶著微光,東南面的山麓上,一身黑色猙獰獸面甲胄的公孫止遙望著遠方那用數量龐大的戰馬圍成的營地,偶爾女人的慘叫聲穿進黑夜,透著星光的林間,不少人咬牙切齒。

  “殺漢人,是立場不同,殺鮮卑人,我能殺一輩子.......”華雄咬斷了一截樹枝,將腿甲穿綁上去,“殺不完,不會去了。”

  兇狠說話的身影旁邊,褪下青色深衣的趙云重新穿上了甲胄,走去前面,那邊斷崖邊上,公孫止單手扶著樹桿,聽到踩斷樹枝的聲響回過頭來:“公孫首領,云雖然不是你的部曲,但此戰務必讓我第一個沖陣。”

  “今夜不會打的......”

  趙云激動的上前:“為何.....公孫首領,你聽聽.....那鮮卑人營里,咱們漢人女子被當作什么了啊......”

  山風微微撫動肩領的狼絨,公孫止咬緊牙關,目光兇戾看過來,盯了對方一眼,“我比你更想殺他們——”隨后,在一塊石頭上鋪開羊皮地圖,“軻比能不是廢物,自然會提防夜襲,你跟隨我父也在草原上殺過幾仗,就該明白,騎兵沖不進用馬堆砌的‘墻’,光靠弓箭,無法讓他們亂起來,兩萬騎兵,不是鬧著玩的,幾千人沖進去,拼的就是命!”

  手指重重的點在靠近上谷郡西面,“夜襲是不成,但他們總要啟程的,這里雙臂山......就是戰場!”

  指尖下面,是兩道合圍的山勢圖形,就像人的一對手臂攔腰抱過來。公孫止拍了一下趙云的肩膀,重新走回斷崖,望著星夜,風聲呼呼咽咽吹來,過得一陣,他低下聲音:“匈奴人太慢了,明日凌晨趕不到戰場,就不等他們了。”

  篝火搖曳,圍攏的馬城當中,高車大篷內,軻比能將一名頗有姿色的漢人女子推到一名部將懷中,看著對方掙扎恐懼的表情,興奮的撕扯羊腿,周圍還有兩名鮮卑大帥,三名小帥俱在大笑,有人道:“曾經聽聞白狼公孫止兇蠻野性,眼下怕是縮在城中不敢出來了。”

  “漢人不都是這樣嗎?溫柔如羊羔......”說話的身形魁梧彪壯,寬口闊鼻,頷下一圈濃密胡須,名叫斬雀,揉捏懷中尖叫的女子時,大笑開口:“以為自己學狼叫,就真的是狼?要說兇狠還數咱們草原上的兒郎,那公孫止不過仗著幾百人偷襲,如今我們大軍逼近,層層結陣,他還有膽過來?”

  “但是太過平靜了,不像他的作風。”軻比能旁邊的鎖奴皺起眉頭,他與公孫止交過手,深知對方心性,看著眾人不以為意的神色,提醒道:“兵臨城下時,當小心有詐,此人善于尋找縫隙發動突襲,別忘步度根就是被他殺進帳篷的。”

  那邊,軻比能切下羊肉,發出笑聲,手指點了點鎖奴:“交手一次,就如此謹慎,我草原奔跑的騎士豈能膽小如鼠?夜襲,他公孫止若是敢來,定將他留下,何況他手中能有兵馬與我兩萬騎對沖互射?他父親白馬將軍也自身難保,沒有援軍,兵力又不夠,看他如何打贏這場仗?”

  “哈哈哈——”

  眾人發笑起來,斬雀興奮,手上稍一用力將那名女子捏死,他有些晦氣得將尸體丟出帳外,端起大碗:“單于放心,公孫止的皮是你的,定能掛在最顯眼的位置,讓所有人都能看見!”

  “那就拜托諸位了!”軻比能豪邁的端起酒碗,一口喝盡,揮手:“再帶幾名漢人女子進來,與眾人分了,大家也好品嘗漢人女子柔滑水嫩的肌膚。”

  帳篷透著昏黃,夜深下來,一道道高大的身影摟著戰利品回到屬于自己的帳篷,女人嘶叫的聲音響在這片馬城上方。

  大帳安靜下來,軻比能躺在毛毯上,輾轉難眠,睜大眼睛盯著穹頂:“公孫止確實太過平靜了.....難道真會不自量力的夜襲?”

  然而不久后,鉛青的天色褪去,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時,他笑了一下,看來是自己高估那頭狼了,便是睡了一會兒,再過不久,就要繼續推進了。

  軻比能無法想到的是,狼在暗處正窺視著他,一日之后的黃昏,鎖奴的擔心終于擺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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