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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二章 復雜的婆家

  蘇妙和回味在院子里坐下,回味安安靜靜地喝茶,什么都不問,蘇妙和梁錦面對面樂呵呵地坐著,卻沒話說。,蘇妙覺得梁錦雖然在笑卻不怎么喜歡她,原因她多少明白些,誰家父母不希望自己兒子娶個高貴溫婉的媳婦,尤其是像梁錦這樣的皇親國戚,他的兒子將來是要娶名門望族家的小姐的,偏蘇妙連望族的邊兒都夠不上,只是個普通的小老百姓不說,還時常出去拋頭露面,性子也與傳統禮教中的大家閨秀背道而馳,梁錦寵愛回味,對回味的婚事自然抱了很大的期望,他雖不好拂兒子的意,卻對蘇妙怎么看都不順眼。

  蘇妙雖然不在意,可像現在這么干坐著實在有些難熬,她想見完回香就回去,于是笑著問梁錦:

  “夫人不在嗎?”

  梁錦依舊皮笑肉不笑,頓了一會兒才回答:

  “她出門去了。”

  然后就又沒別的話了。

  蘇妙尷尬地點點頭,有種自己被惡婆婆為難了的感覺。

  回味目不斜視,依舊在淡定地啜飲涼茶。

  梁錦對回味卻極是上心,笑意滿滿地說:“味味,你娘早就讓人把你的屋子收拾了,今晚上你住這兒,爹有話跟你說。”

  “我和妙兒住在雪乙莊。”回味放下茶杯,淡淡地道。

  “胡鬧,你們又沒成親,住在一起會被說閑話的,你不要名節,蘇姑娘還要。你老老實實地住回來,就讓蘇姑娘住在莊子上。你們兩個現在回了梁都,周圍人多嘴雜的。要注意影響,要親近也得等著過了禮以后。”

  回味看了他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就是不開口。

  梁錦把類似的話連說了兩遍,回味依舊不答腔,梁錦只得罷,開始東拉西扯起今天的天氣。

  蘇妙見梁錦東拉西扯的卻不是和她說話。覺得沒意思,就逗跑到一旁自己玩耍的小舟玩。

  小舟跟蘇妙玩了一會兒,還沒等到回香回來。出去串門子的回甘和魏貞卻回來了,回舟見他娘回來了很是高興,快快樂樂地撲過去。

  于是總算有人跟蘇妙說話了,魏貞和蘇妙雖然只見過一面。兩人卻仿佛最好的朋友一樣親熱。魏貞不愧是從高門大戶出來的女子,十分會營造交際中最重要的融洽氛圍,和她相處很舒服。

  回味、回甘陪梁錦坐在院子里喝涼茶,魏貞拉著蘇妙的手單獨坐在門廊下的椅子上,一面看護著回舟玩耍,一面笑著說話。

  “今天才剛到就過來了?”魏貞含著笑問。

  蘇妙笑著回了一句“是。”

  “難得你有這份心,也不歇歇就過來了,爹心里定是高興得緊。你們之前先回了豐州。所以比爹娘回來的晚,爹自從回來就一直在算日子等著盼著你們來。天天吩咐人預備飯菜,就怕你們突然回來趕不及。若不是你主動要來,阿味他是不注意這些的。”

  蘇妙微微笑,即使魏貞不說她也能看出來梁錦是十分渴盼回味回家的,從他們剛一進門時梁錦錯愕且欣喜的眼神就看出來了。

  “娘早上出門了,汝南王府的太妃身子不舒坦,娘去探病,早上出去,這會子也該回來了。”魏貞笑說。

  蘇妙點點頭。

  兩人說了一回閑話,魏貞突然問林嫣怎么樣了,她和林嫣從小就親近,雖然林嫣膽小又怯懦,魏貞卻很喜歡她,自從知道林嫣機緣巧合躲到蘇妙家去,雖然心里的擔心有增無減,卻能找相識的人打聽林嫣的事,這讓她稍稍安心:

  “你二哥去蘇州時我也不得空,聽說世子爺趕去蘇州,我心里著實揪了一下,生怕他們兩個在蘇州再鬧起來,到時候大家都沒臉,嫣兒也會更加為難。我和嫣兒從小就認得,她打小性子和軟,心也善,這樣的性子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定會被婆家敬重,可梁都這邊都是家大業大人口眾多,太善了反而吃虧。及至你二哥回來說兩個人還沒鬧開,我這心里才稍稍放心,后來又聽說世子爺開始四處尋摸宅子,好像是要從瑞王府搬出去,瑞王妃又在家里鬧了一大場,還鬧到這邊來了,我這心里就又有點擔心嫣兒。”

  蘇妙之前聽蘇嬋說了梁敏曾經到大佛寺去接過林嫣,最后的結果卻是不尷不尬,她也弄不明白林嫣到底是什么意思,這些事自然不好跟魏貞說,幸好魏貞見她說起這件事含含糊糊的也沒多問。兩人說起梁敏的事,自然就提到了梁敏的第二春,說起這個雖然魏貞只是皺了皺眉,蘇妙依舊能看出她內心的氣憤:

  瑞王妃在梁都里大肆傳說嫣兒十年無出,世子爺已經和嫣兒和離,正在張羅著從魏家再尋一個賢良淑女做新的世子妃,定下的是我娘家的十一妹,因為這個我都沒臉見嫣兒了。”說到這里,她長嘆口氣。

  蘇妙之前聽回味說過,魏貞是魏家三房里的小姐。瑞王妃是魏家的嫡女,她有兩個兄弟與她是同母所出,還有一個兄弟是妾室所出、也就是魏家的三老爺、魏貞的父親,魏貞的父親雖是庶出,魏貞卻是她父親的嫡妻所生,又因為魏貞相貌美麗,當姑娘時又頗有才情,很受太后的喜愛,在梁都城內的名聲很是響亮。之前瑞王妃在為兒子選世子妃時曾經考慮過魏貞,卻因為嫌棄魏貞是三房庶出子的女兒罷。不過自從去年魏三老爺開始供職戶部任戶部侍郎,魏家三房的地位開始水漲船高。不過這些魏貞并不在乎,她的性情和她的名字一樣貞靜賢良,無欲無求,對于娘家是不是興旺發達她并不太在意,她只要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了。

  蘇妙對梁都的事一點都不了解。聽著魏貞說話也不好插口,心里卻在驚詫瑞王妃的能折騰,看來梁敏不娶一個姓魏的她是死活不肯罷休。

  “還有丁薈…”魏貞輕輕地說。

  “丁薈?”蘇妙倏地醒過神來。丁薈這個名字她并不陌生,丁薈不是在蘇州時東平侯家的四姑娘么,“我在蘇州時聽說東平侯被抄家押解上京了,不是嗎?”她驚訝地問。

  “是上京了不假,東平侯卻只是被削去爵位發配邊疆,東平侯府的男丁同樣跟著東平侯去了南疆,他那些未嫁的女兒卻被充入皇宮為奴。前些日子皇上以世子爺身旁沒有人服侍為由,把丁薈賞給世子爺做侍妾。”

  蘇妙乍一聽聞,忍不住嘖舌。皇上這樣做丁薈肯定樂壞了,丁薈喜歡梁敏傻子都看得出來,要不然丁薈也不會因為一個不靠譜的娃娃親就為梁敏守了那么多年,不過皇上突然做起三姑六婆的勾當是什么意思。她才不相信皇上是因為閑著沒事干亂點鴛鴦譜。一個皇上連給自己侄子送女人這種事都親力親為,這個皇上怕是不簡單。

  蘇妙心里正狐疑著,魏貞卻突然不說了,她站起來,下了游廊迎過去。

  蘇妙一愣,忙站起來跟過去。

  原來是回香回來了,一頂低調樸素的小轎停在院子里,丫鬟上前打起轎簾。回香從里面走出來。

  即使大熱的天她依舊穿了一身黑,黑色的褙子黑色的褶裙黑色的面紗黑色的手套。從上到下包裹嚴實,除了眼睛往上的部位露著,其他地方密不透風。這一身裝扮在秋老虎肆虐的初秋看著就熱,偏偏這身讓人單是看著就會冒汗的裝扮穿在她身上卻極是沁涼,大熱天這一抹純黑落入眼簾,竟如落入幽冥一般令人遍體生寒,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魏貞規規矩矩地上前,請了個安,溫婉地喚了一聲“娘”。

  回舟明顯有點怕回香,拉著母親的手,乖乖地喚了一聲“祖母”。

  回香只是淡淡地點點頭,并沒有多余的表情。

  梁錦高興地迎上去,笑道:“孩子他娘,味味他們剛到就過來了,已經等你好久了,在外邊吃過了沒有,沒吃過咱們就開飯吧?”

  蘇妙緩步上前,屈膝福了一福,見禮道:

  “夫人。”

  回香看了她一眼,對于這個兒媳婦她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她是個不善言辭的女人,面對蘇妙巴巴地過來拜見,她只是淡淡地說了句:

  “你先坐著吧,我從外邊回來,先去換件衣裳。”

  蘇妙知道冷淡只是她的性子,跟回味在一起久了蘇妙對于沉默寡言的人很了解,更何況她家里本身就有一個沉默寡言的蘇嬋,笑了笑,給回香讓開路,讓她往里走。

  梁錦顯然早就習慣了回香的冷淡性子,見她沒有反對,早在一邊張羅開了,吩咐侍立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開始備飯。

  回香樓的丫鬟婆子即使是忙成一團的時候依舊不見半點混亂,和她們的主子一樣,院子里靜悄悄的。

  主院內亦是外院套內院,回香步態安穩地向內院走去,在經過蘇妙面前時,蘇妙正好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也是吸了這一口氣的工夫,她突然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一股從回香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味。她微怔,回香已經從她面前掠過去,踏進東西穿堂。

  一抹驚詫從蘇妙的眼里掠過,又被她掩飾住了。

  魏貞已經賢惠地去張羅晚飯,梁錦也不用再費心,吩咐完丫鬟婆子之后,他笑瞇瞇地對兒子招呼了聲:

  “都去廳里候著,一會兒就開飯了!”嘴里說著,人已經踏入東西穿堂。

  蘇妙回過神來時,發現回甘和回味的臉色都沒有變,不禁在心里納悶莫非她剛才嗅到的那股子血腥味是自己的幻覺?

  回味已經上前來,拉起蘇妙的手往飯廳走。

  他大搖大擺地拉著蘇妙從回甘面前經過,回甘又好氣又好笑,搖了搖頭,罵道:

  “這小子!”

  “爹呀!”小小的回舟上前來抱住他的大腿,揚起一只小腦袋,好奇地問,“三叔為什么不說話?”

  “你三叔從小就不愛說話。”回甘笑著把他抱起來,回答說。回味在回舟這么大時還不說話,當時爹娘都急壞了,以為生出來一個傻的啞巴,后來才知道他只是不愛說話更愛發呆罷了。

  “為什么?”回舟不解地追問。

  回甘只是笑,也不回答,一雙狹長的眼望向東西穿堂,閃亮的眸子里掠過一抹濃濃的擔心。

  正房附帶的浴室里此刻充斥著濃郁的藥味,深褐色的藥池熱氣氤氳。

  回香洗澡時從來不用人服侍,因此梁錦可以不驚動任何人暢通無阻地走進來。

  回香整個身子都浸泡在藥池里,隔著一道紗簾,從后面他只能隱隱看見她雪白的脖頸上面沾染著藥水,掀開紗簾步進去,她雪白的皮膚變得更加逼真,那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膚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傷痕,其中最最明顯的傷痕是那些一塊塊一片片疤疤癩癩凹凸不平的燒痕,那皮膚的顏色很不均勻,幾乎遮蓋住了原本雪白的膚色,一塊深一塊淺,即使是不經意的瞥過去一眼都會讓人起半天的雞皮疙瘩,

  那是一身會讓人的心里產生極度不舒服,甚至會讓人心生厭惡,此生再也不想看第二眼的傷痕。

  那些傷痕順著脖子一路向下,蔓延到深褐色的藥水底下。

  梁錦的腳步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回香正背靠在池沿上縫合胸前的傷口,胸前一道一指深的刀傷因為被藥水洗滌過,雖皮肉外翻卻去了血污,只留一片慘白色。

  她正在用針線縫合傷口,沒有使用麻藥亦能保持平靜的表情,仿佛細長的針尖不是刺進她的身體里。

  梁錦在她身旁蹲了下來,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他一言不發,她也一言不發。

  直到很久之后,大概是他先忍不住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飽含滄桑似的,輕聲問:

  “你什么時候才能學會不要自主張,做事情之前先和我商量一下?”

  “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我們互不干涉,這一點你忘記了?”她手中飛針走線,語氣平和淡然,她輕盈地說。

  梁錦沒有再去看她的臉,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凝聲問:

  “得手了?”

  “自然。”她簡短地回答了兩個字。

  梁錦只是點了點頭,他站起來,淡淡道:“洗好了就出來,難得今天一家子全齊了。”

  飛針走線的手微頓,回香停了停,淺淺地答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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