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蔬果摘回來了。”李稷邁步進屋,手中提著滿滿一籃蔬果,嘴角微揚,含笑道:“在說什么體己話呢,卻把兒臣支開。”
“女人家說話,可是你聽的。”太妃嗔怒道,看過去的目光卻是慈愛溫暖的,一面起身,將蔬果提進側屋廚房。
屋內只剩下桃花與李稷兩人,她垂首不敢迎視他墨玉般清明的目光,握緊手指站起身,鼓足勇氣抬頭看他道:“我有話同你說。”
“怎么…”李稷見桃花眉目間神色沉肅,也是收了笑意。
“你隨我來。”她起身往屋外走去。
已是秋涼,屋外綠竹卻還碧翠可人,隨風微漾,身后是李毓輕淺的腳步聲。
桃花深吸口氣,回身看他,正欲開口,卻隱約聽見說話之聲。放眼望去,卻是兩個太監蹲在竹林西側撒尿,不由回身欲走遠一些,卻聽他們說道:“這皇宮內院的事是越來越說不清了,你說這皇上放著漂亮可人的蓮美人不喜歡,倒為著一個臉上破了相的丫頭神魂顛倒,弄的舊疾復發,飲食不進。”
桃花像是不期然的被毒針扎住,動彈不得,李華…李華…心中反復嘆息,抬頭卻遇上李稷清明如玉的目光,眉目間隱著一絲沉郁。
桃花深吸口氣,壓下心底的驚痛,勉力扯了抹微笑。
“這算什么,我見過更懸的。前監察御史陸辛記得么?出事之前被皇上叫進宮來喝茶,中途小解,像是聽見什么聲音,趴在賢雅樓窗格處看了眼,接著便臉色慘白,連圣面都不謀匆匆回家了,沒出一月便出了事。那條道我也走過,也是見鬼,有時竟聽得見男女的嬉笑聲,那聲音,遠遠聽著竟像是太后娘娘和太傅黃佩。”
“噓,你不要命了么…”
一根養了三寸長的指甲齊根折斷,指尖汩汩冒血,桃花卻是絲毫不覺疼痛。爹之死竟是因了這個,因了撞破這宮緯之內不能見光的丑事,以至負了謀命貪污的罪名慘死于午門,何等的荒唐。
她冷笑出聲,卻是腳下虛浮站立不穩,連著嘴唇都微微顫抖起來,肩膀被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握住。
她抬頭望向李稷,他也是神色劇變,一臉震驚,眉目緊擰似強自令自己鎮定下來,深吸口氣,看著她道:“先別亂了陣腳,只是太監口中言詞,未必可信。”
“未必可信?”桃花倒退一步,微微冷笑,心中卻是苦澀難言,“那你告訴我,黃佩他為何要謀害我爹?”
“此事確有可疑,不過…未明真相之前,不能妄下斷言,我們想辦法令此事水落石出。”他握住她的手緩緩道。
“如何水落石出?”
“這個…”李稷眸光一轉,眼底墨色越發濃郁起來。
宮中傳出流言,太后娘娘入秋以來感染了風寒,病勢沉重,一直未見好轉,宮中太醫束手無策,已向民間大夫征起了偏方。
李稷站在古柏樹下習劍,劍光橫轉劈殺,逼的落葉四揚,卻是無法近身半步。
桃花端了茶水,趁他小憩之時遞給他,心中總是有些不安,開口道:“你安插之人可是穩妥?”
“你放心,那人是個周密之人,況且下的藥物只會令人看起來病弱,不會真正傷及肌理。”
“如此便好。”桃花心下稍安,緩緩點頭,復又問:“我們何時出發?”
李稷不語,劍身閃電般刺出,破開一片萎黃的枯葉,沉聲道:“今夜。”
心中忐忑,終是無言,只望了眼逐漸昏沉下去的天色。
夜幕黑沉,只余下幾點微弱的星光,瓦片破開處,只見太后在云紋縷金床帳內合目而睡。她雖是形容憔悴,卻仍俺不住眉目間那一抹旖旎的明艷之色。
已是夜深了,寢房內卻仍是毫無動靜,桃花微有些擔擾,不禁望了眼身側的李稷,只見他眉目緊鎖,只靜靜查看著房內動靜。
房門有吱嗄的開合聲響,進來一個太監,頭面低垂,卻是步履輕盈,身姿高潔。一側守夜的宮女見了此人,躬身退了下去。
桃花攥緊手指,心跳如擂鼓一般。
見房內已無旁人,那人便挺直了身板,頭目微抬,露出緊抿的嘴角,一雙冷厲如刀鋒般的眼睛此時滿含憔急與擔憂。不是黃佩卻又是誰?
桃花牙關緊咬,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李稷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卻也是目色沉沉隱著一絲不易查覺的怒意。
“雅兒…雅兒…”黃佩走至床帳處,握了太后的手輕喚。
太后緩緩睜開眼睛,見了黃佩卻是一驚,掙扎著坐起身,一面四下看了看,輕咳道:“你如何來了?”
“你別管這個,你身子如何?”
“無妨,”太后搖頭,復又攥著他的手道:“你快走,深更半夜的,如何能來這,宮里眼目眾多,豈是防的住的?”
“既來了,我便不打算走了,放心,人我都支開了。”黃佩輕聲道,伸手攬住太后的肩。
太后倚在他的懷中,沉沉嘆了口氣,半合著眼睛,緩聲道:“華兒這孩子如今是越發不成器了,為著一個宮女弄成這樣,身子這樣的虛,長此下去可如何是好?怪我當初,若不是因我不想留下他服了藥,如何會落下這病根。”
“總是胡思亂想,華兒只是一時被迷惑,再有些時日便好了。”黃佩拍著她的肩暖聲道,“再說了,我們的孩子,豈有差的?”
只聽得這一句話,桃花一顆心沉沉墜了下去,張了嘴幾欲驚呼出聲,卻被李稷死死捂住。他合上瓦片,攬著桃花自房檐上躍了下來。
桃花腳步虛浮,映著微弱的星光,李稷一張堅毅清明的臉也是慘白如斯,兩人皆一語不發。
他只攬著桃花急步往宮門走去,身上穿的是太監服飾,李稷掏出腰牌,宮門處兵衛收了撂擋的兵刃。他們自側門急步而出,坐上宮外備好的馬車,朝著稷王府急馳。
李稷緊抿嘴角,眉目間神色冷如霜雪,側身一拳朝車上的杌凳重擊而去,驚的馬兒揚啼嘶鳴。他俯首,冷笑出聲,“我李家的江山竟被一個野種坐擁了十二年…想來真是可笑。”“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