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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無家可歸

  阮家大房毫不講理的霸占了阮衛甲的房屋,把桃花逐出了阮家。

  矮胖婦人面目猙獰舉著拳頭威脅道:“若是你再敢回來,休怪我們把你的腿打斷!”

  “你再糾纏不清,我們就送到官府去!”肥胖女人一手叉腰,另一只手伸出柴門上方指著桃花。

  桃花心中覺得自己虧欠阮衛甲夫婦,并不和大房他們計較,一言不發轉身拔腿就走。

  冷嗤聲從她的背后傳來,“哼,終于走了,像條癩皮狗似的!”

  桃花攥緊了拳頭,忍住回身的沖動,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疫情還未解除,家家戶戶都緊閉著門窗,往日里熱鬧的坊市,今日竟空無一人。偶爾有北風卷起落葉,斜斜刮過,像是劍刃,劃得皮膚生疼。

  桃花漫無目的地走在空落落的街頭,不知該去哪里。她的心是座小小的寂寞城,困于城中走不出去。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她走回了陸府門口。陸府的匾額不知道被什么人摘了下來,丟在臺階上碎成了木渣子。廊柱的紅漆已剝落,斑斑駁駁,看著好不凄涼。

  過年時那番熱鬧的景象還歷歷在目,轉眼這便已人去樓空,荒草萋萋。桃花覺得自己的心像是那塊匾額一般,碎成了渣子。

  她不忍再看下去,撇了頭往左拐去。

  實在沒地方去,桃花就在城隍廟的貢桌旁,整理了個柴草垛,湊活著睡了一晚。醒來時胃里一陣陣發緊,桃花掏出干糧嚼著,始終難以下咽。

  不知什么時候,桃花身邊蹲了個約七八歲的小乞丐,蓬起的頭發亂如雞窩,正眼巴巴地盯著她手里的干饃饃,口水差點滴到了桃花的靴子上。

  桃花看著小乞丐眼里閃爍著的對吃食的渴望,心中憐憫,便掰了一半干饃饃遞給他,“喏,拿去吧。”

  小乞丐把雙手放在衣服上反復擦了擦,接過干饃饃也不吃,小心翼翼地捧著,慢慢往城隍爺石像后走去。桃花這才發現原來小乞丐瘸著腳。

  他是要準備去哪里?桃花好奇地跟了過去,發現石像后有一堆干草垛,上面躺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小乞丐正把干饃饃一點點掰碎了喂給她。

  小女孩面色潮紅,呼吸發緊,已是進氣少出氣多了。桃花看著,覺得小女孩像是得了長安城外的疫癥。

  她急忙拉過小乞丐,蹲下身,認真地詢問:“她是誰?何時生病的?”

  小乞丐默默看著她,并不說話。桃花著急地看著他,“你若是不說,她怕是性命不保。”

  聽到桃花這么說,小乞丐張開嘴,指著自己,發出了幾個啊啊聲。

  桃花才發現他的舌頭不知被何人剪了,難怪小乞丐一直不說話。

  小乞丐找了塊石頭在地上刻著寫,“春兒,四天。”

  四天了,怕是來不及了…桃花從布囊里掏出包達原飲的草藥來,讓小乞丐拾來柴火,又找來瓦罐,架在柴火上,慢慢地熬著藥湯。

  在熬藥過程中,小乞丐用炭灰在地上寫字,告訴桃花,自己叫樹兒。他又指了指躺著的小女孩,在地上寫“春兒”。

  春兒是他的妹妹。他們曾經是秀才家的孩子。他爹去參軍了,兄妹倆和娘相依為命。因著今年大旱,糧食顆粒無收,又因著城外的疫情,城中糧食價格飆漲,頭一段時間,他娘靠著余銀換了些天價糧食回來,可是時間一長,銀兩也用光了。

  家中既無吃的,也無銀兩,兄妹兩餓的實在受不了。寫給秀才爹的家書遲遲不見回信,他娘見了心中不忍,前些時日去長安城外的山上找吃的去了,結果一直沒回來。

  桃花嘆息著,這倆也是苦命的孩子,城外難民成營,山上的吃食早就被難民尋光了,哪還能輪得著城里的人呢?

  再要找吃的,只得往深山去。可今年大旱,怕是連走獸的日子也并不好過。他們的娘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藥很快熬好了,桃花慢慢扶起春兒,小心地把藥吹涼,一點點替春兒喂下去。

  “能不能熬過今晚,就看她自己想不想活下去了。”桃花抬手擦了擦春兒額頭上的汗。

  樹兒乖巧的一直在旁邊守著春兒,時不時地用棉花蘸了水,替妹妹潤著嘴唇。

  傍晚的時候,桃花去城門口轉了轉,她發現長安城開始許出不許進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城外的疫情得到了控制?”

  一晚上的苦等,換來春兒安穩的睡眠,桃花覺得很值得。

  “樹兒,我這沒藥了。要想救春兒,我們得出城,去找我師傅。城外有瘟疫,出了城,我們可就進不來了。”桃花拉過樹兒,托著他的手,仔細的打量著,“你要跟著我去嗎?”

  樹兒眼睛里像是有點點碎星,堅定的點了點頭。桃花想:若是舌頭沒被剪掉,他定是個極俊俏聰慧的孩子。

  桃花問過樹兒舌頭的事,可他像是失憶了一般,想不起來到底是誰剪掉的。“樹兒是受了刺激,得了暫時的病忘。”桃花知道,這件事給樹兒的打擊是極大的。

  桃花把春兒駝在背上,找來一根麻繩將春兒綁緊了。她左手牽著樹兒,右手拿著收集來的破被褥,一步步,穩穩地朝城外的藥棚里走去。

  城外的積雪還很厚,看這陣勢,怕是到開春才能化開。這樣也好,死難者太多,冰雪太早化了到時怕是要引起新的瘟疫。

  原本的難民散了大半,桃花不知道他們是走了,還是病死抑或是凍死了…

  “師傅,師傅!”桃花在藥棚里外都沒找到吳藥師,就先把春兒放在一張病床上,轉頭對樹兒說,“你看著春兒,我去找師傅。”

  樹兒乖巧的點了點頭,桃花覺得他的眼睛會說話。

  桃花跑到河谷邊,果然見到吳藥師正坐在阮氏夫婦的墓前,一個人悶悶地喝著酒。

  “師傅,快些去救人吧!”桃花一把奪了吳藥師的酒囊。幾日不見,素來愛干凈的吳藥師竟胡子拉碴。

  吳藥師抬起朦朧的雙眼,醉意醺醺地看著桃花,“救人,救什么人?我連阮兄都救不了,我還配當藥師嗎?”

  說完他使勁地捶著自己的胸膛,神色間滿是懊悔。

  桃花知道是那日自己口不擇言,傷害了這個醫癡師傅,害得他背上這么沉重的心理包袱。

  她解下水囊,猛地潑了吳藥師一臉水,“你看你現在成什么樣了?為了兩個已經過世的人,你要放著天下受苦的蒼生不管嗎?”

  吳藥師的醉意被潑走了些許,人也清醒了很多。他望著眼前一身素衣的徒弟,感覺慚愧萬分。

  “師傅,你曾教導我,人命至貴,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于此。”桃花的眼淚奪眶而出,“疫情復雜,爹娘的死怪不得師傅,當初是我氣糊涂了。”

  “是我錯了。我借酒麻痹自己,試圖逃脫眼前的事實。為師錯了…”

  桃花看著吳藥師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藥棚。春兒和樹兒交給師傅,她很放心。

  “叔、嬸子,你們在下面可好?”桃花跪坐在墓碑旁,輕輕撫著墓碑,“我想你們了。”

  或許是這幾日實在太累了,桃花靠著墓碑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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