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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一

  謝老夫人的院子外站著護衛,沒有往日仆婦丫頭進進出出的熱鬧。

  杜嬌娜在門外被攔住,再三勸說不肯走,護衛只得通報進去。

  謝文昌等人都坐在屋子里,一個個神情復雜。

  “這么說,老夫人真的有經書?”

  “很明顯是真的有。”

  “那她真的傳給了謝柔嘉?”

  “要不然她能突然這么厲害?我早就說奇怪了,明明當了十二年二小姐,什么都沒學,反而比大小姐還厲害,真是見鬼了。”

  “老夫人這也太膽子大了,這是亂了祖宗規矩啊,她可是丹主啊,這是要毀了我們謝家啊。”

  “可是,也沒毀了啊,這一段生意也不錯”

  “你懂個屁,鼠目寸光,那是假的丹女,靠著經書才這樣厲害的,假的真不了,早晚被罰。”

  “就是,假的靠經書都能這樣厲害,那真的學了經書,自然更厲害。”

  “到底是假的,你看行事就不對,這段做了多少亂規矩的事。”

  “就是就是,果然是不對。”

  低低的議論聲始終不斷,直到護衛進來回稟打斷了。

  聽到杜嬌娜要來,謝文昌等人都有些驚訝。

  驚訝的不是謝老夫人的暈倒的消息被杜嬌娜知道,適才大夫進進出出,這個消息在家里瞞不住。

  驚訝的是杜嬌娜是不是傻?

  年前年后謝老夫人身體不好家里的女眷們蜂擁輪流來伺候問安,她那時候打個照面就走了,現在聽說老夫人有事闔府的女眷都如同聾啞一般,她反而跑過來要侍疾。

  她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本來就不得謝大夫人喜歡,如果謝老夫人真有好歹,那她可就倒了大霉了。

  她倒霉他不關心,只是到底是一母同胞,累害了自己就糟了。

  謝文昌剛要說話,謝文秀和大夫從內室走了出來。

  “怎么樣?”眾人蹭的站起來低聲急問。

  謝文秀眼圈紅紅,臉色發白。不知道是難過的還是嚇的。

  大夫低下頭搖了搖。

  完了完了完了。

  屋子里的人心里一片冰涼。

  “看到沒,違背祖宗規矩遭罰了。”有人低聲說道。

  謝文昌再沒心情理會杜嬌娜。

  “快讓她滾添什么亂。”他沒好氣的喝道。

  傳話的護衛應聲是剛要走,謝大夫人的聲音從內傳來。

  “誰來了?”

  “大嫂,是杜氏。”謝文昌忙說道。

  杜氏。

  內室里站在門前一動不動的謝大夫人神情木然。

  “五嬸娘還真是消息靈通。”謝柔惠說道。

  “讓她進來吧。”謝大夫人對外說道。

  門外謝文昌似乎遲疑了一下。

  “大嫂。老夫人和杜家畢竟有舊怨,這時候讓杜氏來跟前伺候,老夫人的情緒只怕更不好。”他說道。

  “那可不一定。”謝大夫人木然說道,“說不定她進門是母親一手安排的,自然會很高興見到她。”

  門外的謝文昌等人聽的心跳了三跳。

  說不定她進門是母親安排的。

  “怪不得謝柔嘉能跳大儺,怪不得祖母你被大夫說命不久矣還能復生,啊,當然,這個不知道是你教授的經書厲害,還是,你其實是在裝病啊?”

  大家的耳邊都浮現適才謝柔惠說的那句話。

  他們還記得,謝大夫人也還記得,而且記在心里扎了根生了疑。

  完了完了完了。

  謝文昌一句話也不敢再說,剛沖護衛擺手。內里就傳來啪的一聲脆響。

  謝大夫人側過頭,感受著臉上火辣辣的疼。

  謝老太爺站在她面前,臉色漲紅,身子發抖。

  “你還是不是人!”他啞聲喝道,揚起手又是一耳光。

  謝大夫人不言不語一動不動任他打。

  “祖父,打是親罵是愛,你心里不高興就打,能打出來總比藏著掖著好。”謝柔惠在一旁含笑說道。

  她的話音落,有人也一步過來,揚手就給了她一耳光。

  “畜生!”

  謝柔惠一聲驚呼踉蹌。一面伸手掩住半邊臉,一面看向面前的女孩子,剛抬頭謝柔嘉的又一巴掌打了過來。

  “你還有沒有人性!你還有沒有良心!你還是不是人!”

  謝柔惠原本故作夸張的驚叫,很快就變成了真。她想要反擊,卻根本就有還手的機會,三下兩下屋子里的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謝柔惠就已經跌倒在地上。

  尖叫聲幾乎掀翻了屋頂。

  “來人!”謝大夫人喝道。

  門外有護衛涌進來,而與此同時有人進來先一步伸手將謝柔嘉攬住向后帶去。

  “好了好了,小孩子難免吵架動手。不傷筋不動骨的多大點事,都別鬧了。”杜嬌娜說道,“老夫人還病著呢!”

  謝柔惠頭發散亂的從地上爬起來,原本蒼白的臉已經被打的通紅,感受著刺骨的疼痛,她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

  “給我打死她!”她指著謝柔嘉嘶聲喊道。

  “打死我?打死我你就能高枕無憂當大小姐?謝柔惠,你如此的惡毒心腸,你怎么敢以大小姐的身份站在祭臺上,你怎么能面對蒼生眾生!”謝柔嘉喝道。

  “謝柔嘉,你算什么東西,你才是惡毒心腸,討好祖母,騙的經書,耀武揚威,鳩占鵲巢。”謝柔惠喊道,伸手指著她,“來人來人,給我打死她!”

  “老夫人,老夫人。”杜嬌娜向后看了眼,口中低呼,攬著謝柔嘉不容她再掙脫就向內而去。

  隔扇里床上的謝老夫人正在掙扎起身。

  謝老太爺也疾步奔過去。

  “你們聽到沒?給我打…”謝柔惠還在喊道。

  “夠了!”謝大夫人打斷她,看了眼屋子里的護衛,“下去!”

  護衛們低頭退出去,擠在圓洞門前的謝文昌等人也忙退開,或者低頭或者看墻,似乎什么都沒看到也沒聽到。

  怎么就沒打死她呢?打死了事情就好辦了。

  怕什么啊,直接打死她嘛,要不然你就再沒機會當大小姐了。

  好容易坐上大小姐的位子,享受人前人后的風光,你就舍得被人又搶了去?

  打死她,有祖宗的規矩在,謝家無論如何不能沒有丹女,就是謝媛發瘋要打死你,里里外外這些人也不會同意的。

  真是可惜,可惜啊,不讓她死,就只有你死了。

  自從進了屋子就始終坐在一旁如同泥塑的謝文興心里遺憾的想道。

  “祖母。”謝柔嘉握住了謝老夫人的手。

  杜嬌娜和謝老太爺扶著她躺下去。

  “沒事沒事。”謝老太爺柔聲說道,“我們不生氣,不跟畜生生氣。”

  謝大夫人神情木然。

  “母親,你現在有話想跟我說嗎?”她問道。

  “謝媛!你夠了沒有?”謝老太爺憤怒的喝道。

  謝老夫人伸手拉住他。

  “下去,輪不到你說話。”她豎眉喝道。

  動作神情語氣都像日常一樣,但因為氣喘聲音有些支離破碎,聽起來不讓人害怕反而心酸。

  謝老太爺的眼淚頓時就掉下來。

  “好,好,我不說,你說,你說。”他擠出一絲笑說道,坐在床上。

  謝老夫人看向謝大夫人,要說什么,又先笑了。

  “阿媛,你說,你沒有雙胞胎姐妹,你怎么也活的這樣心虛?”她說道,“你怎么就那么怕我對你不好?再退一步說,就算我對你不好,也沒人能取代你啊,有謝家的祖宗規矩在,你就是就比現在還蠢,你也是大小姐,你也是說一不二,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啊,你說你怕什么啊?”

  謝大夫人神情木然。

  “我怕的不是被取代,而是無視。”她說道,“母親,在你眼里,從來都沒有看到過我,我是你的恥辱。”

  謝老夫人搖搖頭。

  “不,你不是我的恥辱,你不是知道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你,何來把你當恥辱。”她說道,“你只是你自己的恥辱,跟我無關。”

  謝大夫人點點頭。

  “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不會再說這件事了。”她說道,“我們以后只說規矩,母親,你眼里沒有我,可還有謝家祖宗的規矩?”

  “當然有。”謝老夫人說道。

  “那你為什么要壞了祖宗的規矩,亂了長幼之分?”謝大夫人問道。

  “因為你蠢。”謝老夫人說道。

  有人噗嗤一聲笑了。

  屋子里的人是視線都看過來,杜嬌娜沒有惶惶,反而又笑了笑。

  “大伯母,大嫂。”她神情坦然說道,“現在你們都在氣頭上,有什么話還是緩一緩再說吧,你看你們說的這些賭氣的話,除了互相傷了感情,又有什么好,都不是真心話,明明都在乎對方,偏偏要互相戳刀子,這樣你們心里就痛快了?母女,你們是母女,你們的身上留著一樣的血,天下你們是最親的人。”

  母女,天下最親的人。

  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她們跟前用母女勸她們,以前都是勸她們你們是丹主。

  是丹主,不是母女。

  謝大夫人看著謝老夫人。

  “母親,我只問一句,那是什么經書?”她啞聲說道,“你告訴我到底有沒有經書!”

  “沒有經書,跟經書無關!”

  不是蒼老的聲音,而是清脆的女聲。

  視線都看向謝柔嘉。

  “跟經書無關。”她說道,“不是經書的問題,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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