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事?
說來話長。
謝柔惠抬手擦淚。
“不是我也跟著來了,而是只有我來了,公主,這次進京的二小姐就是我啊。”她哽咽說道。
顯榮公主愕然。
“你是大小姐怎么變成了二小姐?”她問道。
而那邊的方子元也一臉呆滯。
大小姐?二小姐?二小姐是大小姐變的?
“公主。”謝柔惠聞言再次抱著顯榮公主的腿哭起來,“有些事我不能說,我只能因為我不配當大小姐。”
不配?
一句不配已經說了很多事了,顯榮公主立刻明白,頓時大怒。
想到那二小姐的飛揚跋扈,想到皇帝的賜字,想到回程時獨占大船的得意洋洋。
“真是荒唐!這長幼之分又不是科舉考試,誰考得好了誰為大。”她喝道,伸手推謝柔惠,“我去告訴父皇!”
謝柔惠死死的抱住她的腿。
“公主不可,公主不可。”她哭道。
“瞧你這窩囊樣!別人都踩你臉上了,你還替人擦鞋。”顯榮公主罵道。
“公主,之所以這樣,也是因為我們姐妹是雙胞胎,換了也認不出來,你可不能說啊,要是說出去,我家人可怎么辦。”謝柔惠哭道。
顯榮公主氣急而笑。
“那這么說我還多管閑事了?你自己都愿意,我這是做惡人了?”她豎眉喝道。
謝柔惠抱著她的腿淚如雨下。
“我就是知道公主是個寧愿做惡人也要抱打不平的人,所以才冒險來找公主。”她哭道。
顯榮公主面色稍緩。
“你別哭了,你到底想怎么樣?”她說道。
“我就想在京城里住下。”謝柔惠拭淚說道。
顯榮公主眉頭一挑。
“你家里容不下你了?”她說道。
她生在皇宮,且不說皇兄弟們七八個,在眼前的明爭暗斗不斷。再往上追那些勝者為王敗者為賊的記載也多得是。
“你若是沒有當過大小姐也就罷了,你明明當了十幾年的大小姐,如今卻成了二小姐,就算你心甘情愿,別人也不會放心。”顯榮公主說道,說到這里面色一凜,心就砰砰的跳起來。
想到謝柔惠以二小姐身份進京。又通過方子元來見自己。可見是走投無路,又說了只想留在京城的話。
這是真要要了她的命了!
前朝一個太子因為巫盅案被廢,前腳被廢。后腳去封地的路上就感染風寒不治而亡了。
鬼知道怎么就那么輕易就感染了風寒,又那么輕易的不治而亡了。
“送我進京是父母的意思。”謝柔惠看著顯榮公主的臉色,知道她想的差不多了,忙搖著她的手。切切的說道,“公主你生在皇宮。不用跟親戚們住在一起,我們謝家幾百年族人共居,家里的事錯綜復雜,父母有時候有心也無力。”
顯榮公主哼了聲。
“皇宮里的人也不少。”她說道。
謝柔惠柔順的沒有說話。
屋子里的氣氛緩了很多。顯榮公主伸手再次拉謝柔惠。
“別跪著了。”她說道,“起來說話。”
謝柔惠卻沒有起身。
“公主您坐。”她說道。
顯榮公主還沒回過神,就有人低頭搬了一個秀墩來。
顯榮公主站了半日也的確累了。便就坐下來,謝柔惠挨著她的腿跪坐著沒有起身。
“那你打算怎么辦?”顯榮公主問道。
“我只是想留在京城。”謝柔惠說道。“這也是我父母的意思,他們也是為我好,只是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交代,所以我才想到要求公主你。”
廢太子被送出家門,別說新上位的太子不肯放心,就是家里那些擁簇者也必然要替新人解決后患。
謝柔惠也說了謝家族人眾多錯綜復雜,在家里就算有父母呵護,也可能一時不察,更何況還有那個飛揚跋扈上位的…
“行,我過了十五歲生日,就要說親了,以后就不能跟小姑娘似的了,我留你陪我住一段,待我成親你再回去。”顯榮公主立刻說道。
謝柔惠大喜,還沒道謝旁邊有噗通一聲。
二人聞聲看去,見是謝瑤跪倒在地上。
“這是你丫頭?”顯榮公主皺眉問道。
“這是我堂姐。”謝柔惠說道,抬手擦了淚,“聽說我要來京城,非要跟著來,說沒見過京城的熱鬧,誰勸都勸不住,只能讓她跟著來了。”
這時候跟著來,還誰勸都勸不住,可見也是死心塌地不離不棄了。
顯榮公主想到適才就是她給自己機靈的搬來了秀墩,再看模樣也長得漂亮,就滿意的點點頭。
“這才是個正經姐妹樣。”她說道。
謝瑤歡喜的叩頭。
“是大…惠惠一向待我們姐妹們好。”她吸吸鼻子抽抽搭搭說道,“民女多謝公主。”
顯榮公主點點頭,再次伸手拉謝柔惠。
“起來說話吧。”她說道。
這一次謝柔惠才順從的站起身來,謝瑤也跟著站起來,兩個人都眼神激動又感激的看著顯榮公主。
宮里的那些奴婢也會這樣看她,不過那都是因為皇帝和太后,而其他的姐妹們,則一個比一個刁蠻不敬,誰也比不得眼前這兩個同齡小姑娘依賴敬畏的真誠。
除了自己,她們別無他人可依靠。
而自己只要抬抬手,就能決定她們的生死。
顯榮公主挺直了脊背,臉上笑容更明亮。
“那你們想怎么樣?帶你們入宮,還是?”她問道。
“不用入宮的,只要公主生辰那日請我們去拜見,然后再告訴太后皇后,你想要留我們在京城住一段。就足矣。”謝柔惠恭敬說道,“有公主這句話就足夠我們安身立命了。”
顯榮公主點點頭。
“那好吧。”她說道,一面站起身來,“那現在我就送你們出去,回宮立刻給太后說一聲,你們就等著我的消息吧。”
謝柔惠和謝瑤忙再次道謝。
顯榮公主抬腳要走,抬頭看到杵在一旁的方子元。
方子元面色慘白神情呆滯。
“方子元。剛才的事。你什么都沒看到也沒聽到。”顯榮公主豎眉喝道,“聽到沒有?”
方子元一個機靈回過神忙連連點頭。
“多謝方公子。”謝柔惠對他含笑施禮。
方子元再次一個哆嗦后退一步,一臉驚恐的看著她。
雖然不是妹妹。但這個姐姐也好可怕。
“你可別亂說。”顯榮公主再次叮囑方子元。
“公主放心,方公子是個穩妥的人,不會亂說的。”謝柔惠說道。
顯榮公主點點頭。
“走吧。”她說道抬腳邁步。
謝柔惠對著方子元再次一笑,轉身跟上去。
妹妹跳舞嚇人。這個姐姐言語勾人,果然是巫家。惑人手段了得。
這家門是絕對不能出了,不,不,這京城是不能住了。
方子元跳起來。
收拾東西。快走。
八百里加急很快就將京城謝柔惠逃脫的消息送到了謝文興的眼前,氣的他將茶碗狠狠的摔在地上。
“老爺怎么辦?”隨從急急說道,“老爺趕快向皇帝上書申明吧。要是被大小姐鬧到皇帝面前….”
“什么大小姐!大小姐在家里呢,她算什么大小姐!”謝文興喝道。
隨從不敢說話了。
謝文興臉色陰沉的在屋子里來回踱了幾步。抬腳去了謝大夫人那里。
“開祠堂,做祭祀,在巴蜀面前正名大小姐為謝柔嘉,同時上書皇帝。”他說道。
謝大夫人很是驚訝。
“家里人要是不同意呢?”她說道,“這些日子,她鬧厲害,我躲起來不管都聽到怨聲載道,只怕難以服眾。”
“服什么眾!大小姐做事用得著他們服不服的,要是不服,他們就把大小姐趕出去。”謝文興沒好氣的說道,“家里現在這么難,他們一個個還鬧騰什么!”
謝大夫人皺眉,帶著幾分審視看謝文興。
“惠惠在京城出什么事了?”她徑直問道。
謝文興沒有遲疑將謝柔惠跟方子元跑了事說了,謝大夫人大吃一驚。
“好好的她為什么要跑?”她有狐疑的看著謝文興問道。
“她小人心腸,認為你我要害她唄。”謝文興義憤填膺說道。
謝大夫人不說話了,門外忽的又有小廝沖進來。
“老爺,京城的信又到了。”
又到了?
謝文興有些心驚膽顫,接過信卻發現是說謝柔惠又回來了,而且接到了公主的生辰邀請,隨之回來的還有謝柔惠的親筆信,請父親母親勿擔憂。
勿擔憂這三個字謝文興覺得很諷刺。
不過看來謝柔惠并沒有打算跟家里撕破臉,只是想要找到一個靠山,來跟自己對抗,只是跟自己對抗,并不是跟謝家對抗。
“算她聰明!”謝文興恨恨說道。
謝大夫人卻很感嘆。
“我就知道惠惠不是那樣不懂事的。”她說道。
是啊,她懂的事真是太多了!
謝文興冷笑,但她懂不懂一個被謝家棄之不用二小姐就算找到靠山又能靠多久?
“謝家二小姐,原來如此啊。”
隨著顯榮公主的生辰宴,謝家二小姐進京且被太后留下陪伴公主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
東平郡王聽到消息后點點頭,帶著幾分了然。
“謝家的姐妹之爭難道就因為皇帝的賜字塵埃落定了?”文士倒是不解。
“皇帝賜字也只是讓謝家人下定了決心,先前,必然有種種探查比較。”東平郡王說道。
先前背負著弒殺長姐惡名卻悠閑自在,那現在身份落定為什么哭了?
邵銘清又是因為這個才離開的嗎?
“彭水的消息回來了嗎?”他開口問道。
東平郡王交代的事從來不催促,一來是對下屬的信任,二來也是胸有成竹的淡然。
文士忙起身。
“應該到了,我去看看。”他立刻說道轉身就走出去,剛掀起簾子,外邊就有人跑來。
“殿下,殿下,彭水的信來了。”小廝高興的喊道。
今天都十五了。
文士心里念了聲佛。
“這十五的月亮總算是圓了。”他說道。
“柔嘉小姐天天在礦山上忙。”隨從站在室內,像上次一樣,詳細的描述怎么拿到的信,“黃主簿每次去都能見到她…”
文士聽到這里撇撇嘴。
光見有什么用,不開口要還是不行,有些時候有些事就得沒臉沒皮一些。
“….八月初七柔嘉小姐身邊的江鈴姑娘親自找黃主簿送了信來…”隨從接著說道。
文士聽到這里一愣。
“八月初七就寫好了信?”他打斷問道。
那怎么現在才送來?
走他們的路線三天就能到了。
隨從笑了。
“黃主簿說,這是柔嘉小姐親口叮囑的,要八月十五送到。”他說道。
一直坐在搖椅上閉目養神的東平郡王睜開眼。
“…說是給殿下的十五賀禮,要十五看才應景。”
是夜,安定王府的花園里,天上明月高懸,花園里遍布的花燈,遠遠的有家中女眷孩童們說笑的聲音隨風傳開。
站在山下湖邊,東平郡王拿出密封的信拆開,一共有兩張信紙。
一張密密麻麻寫著字,另一個則是白紙一張。
“說是把這個白紙放入水中。”文士說道,伸手要接。
東平郡王卻沒有遞出來,而是抬腳邁步走到湖水邊,彎身放了進去。
文士含笑站過來低頭看著水中,漸漸被湖水浸濕的白紙沉了下去。
“變戲法嗎?”他忍不住說道。
話音未落,就見水中慢慢的出現一輪圓月。
倒影?
文士不由瞪大眼,那圓月卻愈來愈大,越來越近,從水面上騰空而起。
大玉盤一般的月亮就這樣掛在眼前,栩栩如生,散發著耀目的光芒。
文士目瞪口呆。
天上,水中,以及水面上,三月輝映。
“哇!看啊!有三個月亮!”
不知道花園里哪邊傳來喊聲,旋即更多的驚呼聲響起。
“真的啊!快來看啊!水面上跳出一個月亮!”
花園里人聲鼎沸,男女老少從四面八方涌向湖邊。
東平郡王后退一步,看著眼前的圓月,嘴邊的笑意慢慢的散開。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