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之下從來沒有什么秘密可言,何云飛、梁一飛這一類的本地大老板,自然有他們優勢的一面,想要在當地查一個機構,沒有查不出來的。結果果然沒有和梁一飛預料的相差太多,何云飛捐款機構的實際負責人,就是莫一山。
更夸張的是,自從那頓飯之后,莫一山就沒再露面了。
這幾天圈子里全在說這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沸沸揚揚的。
說法不一。
有的人講還是何老大太貪心,這事用腦子想想都知道,人家那么大的領導,能來單獨見你一個煤老板,幫你辦事?肯定有貓膩。
有的人議論,莫一山這個人還是有能力的,至少人家真能把大領導請過來,何老大想辦事,想辦這么大的事,不出點血怎么行?要是花了五千萬,真能把煤礦整合完成,未來上市,這筆錢倒是花的不冤枉。
將這些話的,大多都是站干岸,和何云飛沒什么業務往來和太深交情的人,站著說話不腰疼。
幾個關系不錯的,私下都為何云飛捏了一把汗。
大領導這一面,如果不見倒也罷了,見過之后,這個事就變得很麻煩了。
大家伙想的,跟梁一飛之前想的差不多,這五千萬到底是個什么錢,現在壓根不清楚。
如果真的是‘買路錢’,上貢的,那倒也行,何云飛咬著牙脫一層皮湊出來,盡快整合上市,能回本。
“五千萬啊!”裘娜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對何云飛的生意了解的比其他人都深,說:“拿了五千萬出來,他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了,估計到時候給機器加油的錢都沒!要是三五個月之內不回本,他那些礦就得完蛋!”
“要真是能盡快上市倒也還好。”溫玉春說。
今年,溫玉春時來運轉了,他那個商業中心拿下地皮后開始建設,按照當時和梁一飛聊出來的那種‘商業綜合體’的路子,又通過張峰的渠道進行了宣傳。
社會經濟快,各行各業都受益,尤其是做生意的,樓還沒蓋好,就已經預售和預租出去不少商鋪,資金回流,溫玉春手頭上的錢充裕了很多。
怎么樣才能保證自己始終是富豪?有一條很重要,就是你的圈子必須是富豪的圈子,和富豪層次的人往來。
溫玉春手頭寬裕,商業樓上軌道之后,又重新回到嵐韻湖,開始關心起圈子里的大事小情了。
王自衛把溫玉春的話頭接過來,很直接的說:“要是他真能上市,我們公司都可以先他一部分,先頂過這段難關!”
證劵公司有錢,可是這些錢又不可能白白放在銀行,得找好的投資項目,其實放在銀行的利息也不低,但證券公司就是做金融的,當然看不上那一年十幾個點的回報率。
經濟環境好的情況下,借錢給一家注定能上市的公司,未來的回報可想而知。
在座的幾個人很多和王自衛都有同樣想法,無論是出于交情,還是未來的回報,都愿意暫時借錢給何云飛渡過這一關。
可除了王自衛這樣代表公家的人,其他人誰也沒直接說出口。
因為如果借錢給何云飛,那必須有一個前提:何云飛這五千萬,是上貢,上了供之后,煤礦可以整合上市。
如果不是呢?如果大領導壓根就沒摻和進來,就是正常對一個熱心社會慈善事業的企業家表示了一次感謝,根本沒想著利用權力幫何云飛什么忙,那樂子就大了。
還有一種最險惡的可能:整件事壓根就是來弄何云飛的錢,即便未來上市了,何云飛還是要一次又一次的上貢,徹底掉進坑里,幫他人做嫁衣。
那這個爛攤子,在場的人沒一個想沾,關系再好都不行,有再多錢都能被這個大黑洞吸光。
“要說何老板也是的,當初一口拒絕不就完了,哪有那么多事。”鄭老球說。
梁一飛那天去阿萍飯店聽梁義誠說到食品原材料的問題,鄭老球現在是最大的供應商,正好在舞廳看到鄭老球來玩,梁一飛也叫他過來一起聊聊。
鄭老球這話引得其他眾人一陣白眼,心想這家伙果然還是土老板,沒見過什么大世面的。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能當然拒絕那么大的領導,更何況,這個領導直接負責管理何云飛所在的能源片。
答應下來,未必有好處,但是第一次見面,就拒絕,給大領導留下惡劣的印象,將來何云飛也就不用想在能源片做大了,一切事務都過不了大領導這一關,只要大領導淡淡的講一句‘何云飛啊,這個老板不行,沒什么社會責任感’,那何云飛的能源之路,就到此為止,不要講未來的上市大計劃,就連現有的都未必保得住。
如果不給這筆錢,道理也是一樣的,而且比當面拒絕給領導留下的印象更加惡劣,前者是不給面子,后者是耍著玩。
說到底,何云飛還是有所求,無欲則剛,要是他不求什么,這次也就不至于這么被動。
“老何一開始搞錯了關系定位。這個莫一山,壓根就不是他老何的人,就是個中間人,中間人幫著辦事,能不要點好處?”
還是張松講了一句明白話,莫一山并不是何云飛的謀士,隨著經濟,社會上出來了一批像莫一山這樣的人,可以叫做商業掮客,不隸屬于任何人,有一定能量,能幫人成事,但是代價非常高,有時候甚至是成了事,他拿大頭。
梁一飛揮揮手,說:“我們在這里說什么都沒用,云飛哥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看他下一步怎么走吧,咱們這些人,只能講能力范圍之內,盡量幫襯。”
“你運氣倒是好,偏偏臨去之前盲腸炎犯了,要不然,估計你也得成為慈善家。”裘娜說。
“娜姐你可別挖苦我了吧,云飛哥都看穿了,我就是膽子小,裝病,嚇的。”梁一飛笑了笑。
何云飛的確在想辦法。
其他人談到這件事,五千萬,無非是唏噓感慨一陣,包括梁一飛張松這些人在內,跟他們都沒有實際的關系。
可何云飛自己是當事人,他太清楚五千萬帶來的壓力了。
他壓根拿不出來這么多現金,也壓根就不想給這些錢。
就算大領導真的幫忙,讓他去整合煤礦上市,這筆錢何云飛也不可能給,五千萬拿出來,后面上市運作難道不要花錢了,這些錢從哪來?難道上市之前,所有的企業都停止運轉,所有人都停發工資?
真到了那一步,隨便哪個媒體報道出去,就算真上市,企業基本面成這個垃圾樣子,股價也高不了。
莫一山那邊,他算是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啞巴虧,還因為這事和梁一飛鬧下了心結,腸子都悔青了。
當務之急還不是后悔,而是要解決問題。
一方面,即不能把大領導給徹底得罪了,說不捐,肯定不行;另一方面,又要把話講清楚,五千萬肯定沒那么多。
上次大領導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又是第一次見面,整個過程和何云飛準備的完全不一樣,所以根本來不及講,必須要找一條新的渠道,和大領導取得溝通。
莫一山那頭,肯定不能再用了,不光如此,還必須委婉的點出來,之前莫一山壓根沒跟自己講過大領導負責精神文明建設這一塊,需要捐款的事,當然,自己愿意領導工作,不過五千萬實在拿不出來。
何云飛畢竟在濱海市經營多年,人脈很廣,大領導他約不到,不過輾轉了許多關系,總算約到了大領導的秘書,當時這位年輕的林秘書也在,算是有一面之緣,對方答應愿意出來吃頓飯。
何云飛又多方打聽,得知這位林秘書喜歡玉器,于是花了一筆錢,正兒八經的買了一塊緬甸的老種玉觀音,足足有一個成年人巴掌大小。
接下里度日如年,耐著性子等了足足一個禮拜,終于到了約定的時間,何云飛派車把林秘書接到了嵐韻湖。
這一次,車進的是西邊的高爾夫球場車庫,兩人見面,也是在高爾夫球場的休閑中心,一個私密性很強的包廂里。
一番寒暄之后,何云飛開門見山,把難處講了。
“林秘書,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情況,我倒不是其他意思,實在是太突然,五千萬一時半會拿不出來。慈善那邊,多了不敢說,五百萬,我來想辦法。”
林秘書從頭到尾臉上都沒有什么表情,聽何云飛訴苦的時候,偶爾會點點頭,輕輕的嗯一聲。
“何老板,這個事你當時就應該講啊。”林秘書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正色說:“我也不管你和莫一山是怎么回事,可是,莫一山和首長講你愿意捐款五千萬,首長才會特意來感謝你,當時你也不說清楚,現在來講不行,那首長后面的工作都安排好了,該怎么辦?五千萬,變成了五百萬,這個說不過去吧?”
“是,我肯定是有責任的。不過,也的確有難處,林秘書,您在首長面前能講的上話,一定幫我多多解釋美言幾句。”
說著,不動聲色的把裝著玉觀音的盒子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