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白建國和劉敏送到車站,回來的路上,梁一飛從牛皮信封里數了五百塊錢,要給周萬新。
周萬新臉一沉:“你小子別犯渾啊!”
梁一飛趕緊朝他手臂攻擊范圍之外一閃,到了安全距離,才笑說:“周叔叔,我這是生意,你幫我介紹一筆,這是給你的提成,感謝費,天經地義。”
“所以我說你小子犯渾!”
周萬新正色說:“別人我管不著,這個錢我是不能收。你別忘了,我大小是個干部,獎你三萬塊錢,那是為了廠子,到哪我都敢說,我私下里收你的錢,不管什么原因,到哪都說不清了。”
梁一飛想了想,老周的考慮的確有道理,于是一笑:“那成,改天我爸單獨請你喝酒。”
“那行!”老周笑了。
周萬新要不要‘中介費’都好辦,無傷大雅,現在關鍵是塑料杯廠的點子。
這一單要是成了,少說三四萬,補習班的經費問題,差不多就算有著落了。
91年,6、7萬塊錢是巨款,半個補習班怎么說都夠了。
到時候,再拿一兩萬出來,安顧文明的心,再勸說他,也就好辦的多。
他要是真不來當‘職業經理人’,也可以聘請他當顧問,甚至干脆,再找別的人。
反正只要錢夠,選擇性就大得多。
回到家,就拿出紙筆,寫寫畫畫。
倒是真想了幾個點子,要是用后世的商業眼光來看,都能算的上中規中矩,中等水準以上的,真按照他的法子辦,不敢說花開富貴,塑料杯廠慢慢打開市場,平穩發展問題不大。
可是,總覺得不夠出彩。
現在不是在做自己的企業,不需要穩步發展;而是要有噱頭,要抓眼球,要短期就能見明顯效果!
這難度就高了,眼看著鉛筆頭子都咬成了木頭絲兒,還是沒個頭緒。
到了十一點多,梁義誠回來了,手里還拎著一個飯盒。
“還沒睡呢,正好,給你帶了餛飩,乘熱吃。”梁義誠把飯盒朝桌上一放,一手松領帶,看桌上的一堆紙,“寫什么呢?”
“又來新生意了。”
梁一飛晃了晃白建國留下的塑料杯,“一個杯子廠。點子還沒出,先給了一千塊錢。爸,你拿去家用吧。”
說著,把牛皮信封放到大圓桌上,順手開始吃餛飩。
“家用不著,你自己留著!”梁義誠湊過來看看桌上的一堆紙,問:“還沒頭緒啊?”
“暫時沒特別好的。”梁一飛也想換換腦子,就問:“爸,舞場好玩不?”
“嗨,別提了,沒去舞場。”梁義誠擺擺手,臉色有點尷尬,把領帶整整齊齊的疊好,說:“又讓你萍姨破費了。”
原來萍姨看他穿了一套西裝,領帶都能把人勒死,這還怎么跳舞嘛,于是就領著梁義誠去市里一家歌舞廳,喝茶聊天。
歌舞廳檔次和露天舞場不一樣,露天舞場,一塊錢兩塊錢的票,再買兩瓶汽水,三五塊錢足夠了。
舞廳里,隨便一瓶健力寶,外面賣兩塊五錢,里面就要四五塊錢,進去一趟,少說二三十,那些個體戶去玩,一晚上上千塊錢都能花掉。
和萍姨兩個,花了38塊錢,梁義誠身上就帶了20,還是萍姨買了單。
“對了,你萍姨還給你帶了這個。”
梁義誠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個包裝蠻精巧的小盒子,里面有一塊黑色膠帶的電子手表。
過上幾年,國內電子元器件產業逐步起來之后,電子表是最不值錢的東西,遠遠不能和機械表相比;
但是現在不一樣,電子類產品是最時髦的,也不是說特別貴,但不容易買得到,好多都是出國旅游、香江水面上走私進來,用來送人最有面子不過。
“這行,我正好留著看時間。”梁一飛戴上瞅瞅還挺像那么回事,適合他這個年紀的人,隨口問:“萍姨怎么想起來送我電子表啊?”
“她一個朋友,才從香江旅游回來,好像就在那個舞廳當什么經理,給她帶了一堆禮物,她說這塊表你能用上,就讓我帶你給。”
梁義誠把汗衫脫下來放在盆里洗,光著膀子,半開玩笑說:“每次都是她補貼咱家,這么搞下去,你爸我也要琢磨著下海多賺幾個錢才行。”
梁一飛拿著這塊表,忽然跟觸電似的,猛地一回頭:“爸,你說什么?!”
梁義誠雙手擰著汗衫水分,回頭說:“怎么了,你爸我就不能下海?”
“不是,前一句。”
“帶表?”
“還前!”
不等梁義誠說,梁一飛自己一拍大腿,“旅游!唉吆我去,我怎么沒想到呢,就是旅游嘛!”
梁義誠搞得莫名其妙,擦擦手,過來要摸梁一飛的腦門,看他是不是發燒了。
“爸我沒事!你都不用下海,就你隨便這幾句話,就頂好幾萬塊錢!”
凌晨六點半,濱海市火車站。
天剛蒙蒙亮,好多等車的人還在候車室里打著瞌睡,白建國和劉敏一人拎著一個大旅行包等車,劉敏還好,白建國兩只眼里全是血絲!
昨天在招待所這一夜,他翻來覆去的就一直沒怎么睡,一腦門全是廠子的事,一會想梁一飛的那個點子,一會想塑料杯廠的將來怎么辦,一會又想到參觀的罐頭廠一片欣欣向榮,而梁一飛畢竟就是個才釋放的年輕人…
想多了,他難免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有很多事業十分成功的父母,教育出來的孩子卻是一團糟,就是這個原因。關心則亂,白建國也是真把廠子當成自己的心尖肉來看。
劉敏看白建國這個樣子,也挺心疼的,勸著說:“廠長,我還是那句話,不要抱太大希望。咱們不是留了聯系方式嘛,他后面真有好點子,那當然好,可是不能都指望這個,還是要靠自己努力。”
正說著話,就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大廳里扯著嗓子叫:“白廠長,白廠長…”
循聲一看,正是梁一飛。
白建國和劉敏相視一望,他怎么來了?來送行的?
候車室太小,好多人都睡在地上,梁一飛踮著腳從一溜排睡在地上的人人身體間隔里跨過來,走到跟前,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塞到白建國手里。
“這什么啊?”白建國捏了捏。
里面應該是紙張,挺厚的,不像是錢,錢沒這么寬。
“幸虧趕上了,要不等你們走,我還得郵寄過去,來來回回的耽誤事。我昨晚用了一整夜,總算把后面的完整策劃做出來了,都寫在這信封里,你們看了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打我父親辦公室電話。”
梁一飛眼圈也是黑黑的,他同樣一夜沒睡。
“這么快?”白建國和劉敏一臉愕然。
正說著,就聽有個好聽的女聲從喇叭里穿出來‘開往杭城的N5231次列車即將進站,請旅客同志有序到檢票口檢票入站…’
“廠長,要不我們先走,路上看!”劉敏說。
“好。”白建國把信封朝腋下一夾,雙手握著梁一飛的手,說:“小梁同志,那我們就先告辭!真的非常感謝!酬勞的事,我們看完之后,立刻召開黨委會商量,如果策劃方案真的好使,你放心,我決不食言,不會比罐頭廠給的少!”
“好的,那我送你們到檢票口!”梁一飛說。
在檢票口排隊的時候,劉敏開玩笑問梁一飛:“小梁,你就不擔心,我們拿了你的金點子不認賬?”
梁一飛淡淡一笑:“劉主任,現在全國形式一片大好,處處都在改革開放,商機無限,我有腦子,不怕將來找不到買家,不愁賺不到錢。但是你們廠子,要是沒了信譽,以后恐怕不好辦吧。”
白建國轉頭一瞪眼:“老劉你胡說什么呢!”
劉敏也笑了,這話本就是開玩笑而已。
如果點子真好使,梁一飛不要錢他們都得給!
重金買點子,這宣傳效果太好了,罐頭廠的例子在那擺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