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你這是為什么啊?”曹王氏站在屋中,看著背手走進來的曹三喜,面帶憂愁的問道:
“你不是說要讓我們全部都搬到關內,再也不回三座塔村了嗎,這大院也是送給婷蓮和有杰的,這些稅銀我們不是都交了嗎,交了就沒事了吧,卻為何還要再走呢?”
“婦人之仁!”曹三喜嘆了口氣,說道:“兩年前范永斗、王登庫他們八家的下場,歷歷在目,難道你忘了不成?”
“啊?”曹王氏豐盈的身子顫了顫,張大了嘴,又捂著嘴道:“難道當今皇上要像處置他們八家一樣處置我曹家。”
“今日來的不是別人,那是東廠!”
“東廠都是一群會咬人的狗,只要讓他們盯上的哪里還會有什么活路,你以為這事兒交了稅銀就完了嗎?異想天開,這還只是個開始!”
曹三喜面上全然不見方才的淡定自若,取而代之的是有一些氣惱:“我曹家豈是一般的商戶,沒有他們主子的旨意,這幫狗又怎么敢在老爺我面前如此放肆。”
“走,你以為老爺我愿意走,那范家、王家哪一個不是被株連了九族?如今留在關內只能是個死,要盡早將各分號拋售出去,產業能搬回關外的就搬回關外。”
說到這里,曹三喜豁地起身,將曹王氏拉起來,說道:“你們今夜就走,離開山西,回關外,起碼大清不會薄待了我們曹家。”
“如今關內是不能待了,這件事你先不要和婷蓮、有杰說,若他們追問起來,說回去打理事務就行,總而言之,你盡快帶著他們離開這里。”
“可是老爺——”
曹王氏明顯還是不愿意走,可曹三喜現在的心思壓根就沒在一個大院和區區太谷分號上,他要考慮全族的利益和存亡。
實在不行,來一招棄卒保車也還是可以的。
曹三喜把自己夫人打發走以后想了想,直接就開始奮筆疾書,他這是干啥呢,寫信呢,而且是瘋狂的寫,發了一封又一封。
曹王氏來到前屋,對著曹有杰和曹婷蓮倆人也是一時無從下嘴,唉聲嘆氣拐彎抹角的繞了好一大圈才回到正題。
聽見要搬回去,曹家的人一下子就炸了,這是玩毛呢,好不容易在關內定下了,也順風順水的混成了第一大晉商,就在關內這樣不挺好么。
今天來一個東廠的番子,直接就要卷鋪蓋走人?
老爺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這東廠的再厲害,還能直接把曹府上下直接給封了不成,再說俺們老曹家的商鋪全國到處都有,他封得過來嗎。
他要多少稅,咱們就交多少稅,這不就完事了嗎。
本來曹三喜是闖關到關外營州的三座塔村,靠來回倒騰糧米和燒酒起家,后來又大發戰爭橫財,很快就混成了關外第一大商。
可關外畢竟是蠻荒之地,本來商人也不多,就是關內人稱窮困的山東,那都不知比關外好了多少。
不光曹有杰和曹婷蓮他們二人,就是全宗上下也都盼著在山西太谷縣的曹家大院能趕緊建好,自己好趕緊搬進去。
誰成想,剛建好就要回老家了,這誰能干?
不提曹家里邊兒的各種活動,寅科的管事番子雖說順利的把稅給收了上來,可心里卻總過不去這道坎兒。
老子可是東廠十二顆管事之一,親自出去跑一趟居然被那曹三喜當眾給頂了回來,要是就這么咽下這口氣,下屬怕是都看不起自己了。
按廠公王承恩的吩咐,這曹家還不能輕易就辦了,但是不辦他幾下,自己面子上又過不去,怎么辦,那就小小的略施手段。
越想越覺得這事兒不能輕易過去的寅科管事番子趕緊召集手下的一眾檔頭和役長們,他坐在太原城里的東廠分署堂內,說道:
“都說說吧,曹家的事兒怎么辦?”
那天隨管事番子一起去的一個檔頭直接拍案而起,說道:“還能怎么辦,他那大院不是修好了嗎,直接帶人封了丫的,讓他叫喚!”
“不行啊,廠公說不能太過激,曹家朝里能沒人?要是搞出點什么茬子廠公怪罪下來,咱們可擔待不起!”一個役長說道。
檔頭聽了這話覺得很難受,開口道:“那怎么辦,廠公一個不過激,咱們被頂了回來就啥也不做了?”
“照你這么說,干脆把這事復命回總署,交給兵馬司來管算了,可要是就這么復命回去讓皇上派兵來,那還養著咱們東廠干什么?”
“你說的倒也是,要不...咱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潑點臟水過去,隨便找個由頭把他們那大院給封了,上頭要是怪罪下來,再還回去不就得了。”
“這主意好,潑什么臟水,得讓他洗不干凈才能出這口惡氣。”寅科管事番子忽然起身,在堂內來回轉悠幾圈說道:
“要不這樣,那曹三喜從關外來的,這兒又是山西,先說他勾結流寇,意圖賣國,再辦他一個通虜,保管他沒個一年半載的洗不干凈!”
“管事大人好辦法,那就這么辦?”檔頭和役長嘿嘿一笑,詢問道。
“不行不行,光是咱們東廠的話有點太少,這樣,最好咱們派個人去找何知府,讓他呈一道折子上去,就說這曹三喜通匪賣國,將官軍情報通報給流賊,換取銀兩。”
“管事大人好計謀,這樣一來,曹家大院咱們是封定了。”
事不宜遲,說做就做,這寅科的管事番子當即離開分署,就朝太原府信任知府何大的府邸走過去。
何大雖貴為知府,但東廠的勢力卻也是他根本不能得罪的,寅科管事在東廠的座次不低,管著全國寅科的番子。
聽見這番子來找自己,何知府問清楚來了多少人以后,聽見就來了他自己,額頭上的冷汗才逐漸消退下去,心道不是來抓自己的。
既不是來抓自己,那便是有求于自己,想到這里的何知府雖說不再擔心人身安危,但也還是想到什么,面色有些難看。
和番子打交道是最難受的,就算他不是來抓你的,說話間也得從容應對,不然要是哪句話惹了他們不高興,以后可真有的受了。
說清楚來龍去脈以后,這寅科管事還不著痕跡的道:“皇上點名要收拾曹家,這個事兒何知府也知道一些,此番若是能上了這道折子,那你可就是大功一件。”
“前陣子京師史僉都提了京察,雖說皇上沒準,可依我看京察那也是遲早的事兒,東廠自是負責機構之一。”
“何知府如今立了這個大功,算是幫了我們東廠,京察的考核績效是我管著,到時候何知府自然要比一般的知府要強。”
“有這份績效在手,這升遷嘛,不就是遲早的事兒了嗎,您說是不是?”
看著眼前這笑瞇瞇的番子,何大擦了擦熱汗,拱手說道:“哪里的話,曹家通匪賣國,便是你不來尋本府,本府也定要參他一本!”
“我可沒來找何知府,是何知府自己發現了這曹三喜通匪的實情。”聽見這話,那管事番子笑了笑,繼續說道:
“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在此就留,折子該如何上呈,就不必多說了。”
走到門口,管事番子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張口道:“對了,封了這曹家大院的得獲必然不小,何知府如今也是忠貞之臣,到時候少拿一些也無妨,我東廠權當是沒看見就是。”
“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