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喜峰口,你看見多鐸這韃酋了?”崇禎皇帝朝他看一眼,頗有興趣的問道。
藺養成見皇帝目光過來,卻下意識的有些退縮,下一刻又是點點頭,硬著頭皮說道:
“是也不是,末將帶人從喜峰口突圍出來的時候,就曾遇見多鐸部下的紅甲辮子兵,那甲喇的人頭,據說還是多鐸手下得力之人。”
“如此一來,倒不奇怪多鐸為何會惱羞成怒,屠戮洪山口了。”楊御藩冷笑幾聲,分析道:“韃子自號野戰無敵,此次多鐸在藺副將手中吃了個啞巴虧,自然要把面子找回來。”
“找面子??”聞言,崇禎皇帝卻是毫無征兆地發怒了,“他多鐸找面子,就要屠戮我大明的子民,就要我炎黃兒女的命?”
“這個場子,朕遲早要在韃清身上再找回來!”
“陛下說的是,韃虜毫無任性,乃是化外蠻夷,如今臣下也想通了,韃虜屠戮我漢人,我們也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朕要殺光他們,把他們從我大明的版圖之內徹底抹除,連渣都不剩!”崇禎皇帝擺擺手,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殺意。
皇帝身上還是頭一次有這種強烈的殺氣,楊御藩等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嘿嘿。”藺養成畢竟從前也就是個農民,雖然靠著一把刀、一匹馬殺到如今地位,但對于營內上下之事卻一概不知,他竟然毫無心肝的笑了幾聲,說道:
“從前在中原老是聽說這些辮子兵如何兇殘暴虐,喜峰口一戰,我革左騎兵倒也不虛他們分毫!”
好在如今的崇禎皇帝也不會為了繁文縟節斤斤計較,聽見他的話當即想起來帳外還有那十三名血戰存活下來的革左騎兵。
歷史上鼎鼎大名,讓各路官軍疲于奔命數十年剿滅不及的革左五營,朕至今沒見過,幸好還剩下這十三個人,當然要看看他們到底是什么樣子,與朵兵和大明騎兵有甚么分別。
換句話來說,既然革左五營已經在大明下屬,可不能讓這么一支部隊就這么湮滅下去,想到這里,崇禎皇帝問道:
“那十三騎現在何處?”
“回陛下,末將讓他們全都在帳外等候。”
藺養成面上有些沾沾自喜,說來他也的確有這個驕傲的資本,能從萬余韃子的圍攻之中抽身而出且取得如此軍功的,實屬罕見。
來到帳外,接受寬河所守備等十幾名將領的山呼以后,崇禎皇帝終于見到了革左五營這最后的十三騎,看到他們滿是砍痕劍傷的盔甲,當即為其所驚。
這十三個騎兵,人人眼中都閃爍著銳利的精光,騎在馬上看起來不是一般的騎兵,倒像是十三名身經百戰的將領。
“好,都是我大明的壯士!”崇禎皇帝哈哈大笑幾聲,上前摸了摸領頭那人身上盔甲,嘖嘖說道:“這盔甲都爛成這副樣子了,這怎么行?”
“軍需官呢?在營中抽調十三副鐵甲,要配上好的鋼刀和虎槍,寶劍贈英雄,神兵利器,只有在真正的勇士手中,才能發揮應有的效用。”
“朕不管他們從前干過什么,從現在起,他們十三個,就是我大明的騎兵,藺養成!”
“末將在!”
藺養成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抱拳喊道。
其實藺養成有些擔憂,畢竟自己這革左五營從前給朝廷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在中原也曾攻城略地,那些讀書人定是沒少黑自己,皇帝怎么可能心中無隙。
“朕覺得革左五營這個名號不錯!這樣,打今兒起,你麾下的兵馬還稱革左五營!只不過如今的革左五營,是大明的革左五營,是朕的革左五營!”
藺養成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又愣住,過一會才回過神來,連忙告謝喊道:“還不快謝過皇上隆恩!”
“吾等謝過皇上隆恩!!”余者十三騎也個個面色驚喜,在馬上抱拳齊聲吼道。
這十三個人的聲音異常整齊,喊出話來,就比尋常三五十人的聲音都要震撼,尤其是他們不經意間露出的那種肅殺神情,直叫人不敢小覷。
“啟奏陛下,張鼐、烏爾邁、秦翼明等人均已入營!”正在這時,一支支各地奉詔前來的官軍就跟商量好的一樣,紛紛抵達遵化大營。
為首的眾將來到崇禎皇帝面前,立即整齊的半跪成幾排,同聲喊道:“臣等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眾人起身以后,崇禎皇帝首先看向了原大順的義候張鼐,若無其事的問道:“在撫寧衛待的怎么樣,有沒有發生甚么不平之事?”
聞言,張鼐心中苦笑一聲,心道這個事兒自然是有的,而且還不止一件,不過話說回來,這次他能如此主動的勤王,也是有這個原因。
本來在撫寧一帶朝廷軍將對他的看法,和楊御藩部下最開始看待藺養成的革左五營兵是一樣的,賊寇和官軍之間除非共患難,不然矛盾只靠嘴皮子是根本無法調和的。
深感升遷無望,正在對自己貿然離開大順和李自成決裂十分后悔的張鼐,聽聞藺養成在喜峰口突圍之后,與他麾下的十三騎因為戰功而被崇禎皇帝重用,心中就像是燃起了最后一線希望。
這次張鼐出來,把能帶上的人全帶上了,除卻自己麾下的三百老營以外,還要加上分到撫寧以后的那些衛所兵,總數也不多,只有四千六百余人。
至于城防,在張鼐眼里已經沒有勤王這件事重要了。
這次勤王,若是不能在崇禎皇帝面前嶄露頭角,這一輩子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皇帝御駕親征的下一次機會,他可不想再回撫寧過那種混吃等死的日子。
張鼐是背水一戰,烏爾邁和秦翼明兩人心思雖各有不同,但總的來說,都是希望在皇帝這次御駕親征中脫穎而出,受到重用。
藺養成丟失喜峰口,卻因為軍功受到重用的消息就像風卷殘云一般傳到被招安的各支農民軍耳中,原本有些躍躍欲試的他們一下子安靜下來,對朝廷燃起了新的希望。
烏爾邁自打舉族遷入關內以后,安全是安全了,但卻老是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畢竟這不是自己朵顏三衛的地界,遷入關內,四處都是大明的衛所和官兵,由于自己是異族的原因,各種矛盾也時常有之。
既然已經投靠明朝,和滿清徹底決裂,烏爾邁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急于向崇禎皇帝表露忠心,換取自己族人更多的自主權和好處。
若是有可能的話,烏爾邁還有個夢想,那就是幫助大明徹底擊敗滿清,然后再率領族人遷回朵顏三衛。
當然,這個事情日后還要看崇禎皇帝怎么想,至于秦翼明,他本人在軍將中只能說威望不高不低,戰功是有,卻也不多,可要提起身份,那就令人不敢不敬了。
秦翼明是當世女名將秦良玉的侄子,統帶著至今“未嘗敗績”的四川白桿兵。
這支白桿兵,真正的歷史還要追溯到秦良玉的丈夫,大明石砫宣慰使馬千乘那一代,若再往上追溯,馬千乘祖上赫然便是大漢伏波將軍馬援,根正苗紅的炎黃子孫。
馬千乘是名將之后,他因朝中派系爭斗被害之后,秦良玉身為一介女流之輩,卻橫空出世,率領秦邦屏、秦民屏先后參加抗擊韃清和奢崇明之亂、張獻忠之亂等戰役,戰功顯赫,已被封為二品誥命夫人。
歷史上的崇禎皇帝曾作詩四首專門贊頌秦良玉,說起來,秦良玉也是華夏歷史上唯一一位單獨列傳記載的巾幗英雄,在這一點上,她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正是因為有了秦良玉這般杰出的統帥,秦翼明手下這支只有三千多人的白桿兵,如今的名聲甚至比連戰連捷的高杰所部宣鎮軍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