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說看,當今圣上為何要把法場放在菜市口?”
“我怎么知道,圣上既會如此做,那定然是有一番計議,你我這平頭老百姓還是不要平白議論的好。”
“說的是,當今天子雄才偉略,去除三餉,又為大伙免除了一年的賦銀,定然不會無端行事。”
“快看,他們就是那行刺陛下的賊人!”
“賊廝,當今天子圣明如此,你等怎么能忍心痛下殺手?”
“莫不是陛下擋了你們這些貪官兒的財路不成!”
很多人都在議論,就連官員們起初都不明白,原本這大明歷朝法場都設在西四牌樓,崇禎皇帝不知又打著什么主意,居然給弄到西菜市口來了,這也算是開了個先例。
菜市口這種粗俗、骯臟的地方,那些‘兩袖清風’的朝廷官員這輩子也不會想來,當他們被迫來到這里的時候,總算是明白皇帝的意思。
看來崇禎皇帝這是又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許多人心中都是想不明白,大學士陳演為了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但這些百姓居然肯聽信廠衛的話,對其痛罵喊打,直令我輩士人寒心!
在文官的眼中,百姓們實在是被崇禎皇帝和廠衛蒙蔽得不清,不過這些粗俗之人從根子上就是一群刁民,有這等反應倒也合乎情理。
說起這件事,崇禎皇帝也道是無心之過,都是后世那些辮子戲惹的禍。
在辮子戲中,但凡皇帝降旨把某人斬首,那清一色都是在菜市口問斬,崇禎皇帝其實真沒有什么心思,就是這么隨口一說。
起初還覺得沒什么,但后來崇禎皇帝聽見東廠番子密奏后才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的無心之過倒是能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原本在西四牌樓斬首的欽犯,前來觀看的大部分都是京城的權貴和富人。
因為那一片算得上是京城里的‘富人區’,到處都是青樓、酒樓、客棧還有各式各樣的店鋪,這次忽然之間換到菜市口,來看的就變成了出來買菜的農婦,還有扛著鋤頭的農民,路上的行人也非常多,在這種環境下更容易安插廠衛。
抵達選定的法場地點后,順天府的官差們在最外圍成一排,用身體阻擋周圍擁擠的吃瓜群眾,向內一圈則站著五城兵馬司的兵丁,他們都是把手中刀槍抽出來嚴陣以待,防止出現什么變化。
很快就有各色人等聚到菜市口,其中有來京師販賣的行腳商,也有京城內的居民和一少部分回回,顯得熱鬧異常。
看見人群中穿著奇裝異服的回回們,隱藏著的東廠番子總算是尋找到了獵物,不動聲色的圍在他們身邊。
番子們互相使了個眼色,沒多久便有幾人裝成隨意的樣子跟著回回走進這些一處小巷子。
小商小販趁著人群聚集的時候扯起嗓子沿街叫賣,想盡量多賣出些東西貼補家用,魏藻德聽著周圍百姓的議論,陰著臉來到法場中間,咳咳一聲坐下。
奉圣旨前來觀斬的朝堂官員們像一群在寒風中的企鵝緊緊縮在一起,百姓們議論的聲音很大,有不少都是在對他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周圍的議論聲官員們聽得很清楚,他們想不通,崇禎皇帝一個殘忍暴虐堪比桀紂的昏君,竟然會得到百姓的集體支持,實在是奇怪。
監斬官魏藻德坐在正中央,前來陪同的大理寺卿、錦衣衛都指揮使李若鏈以及刑部主事都是坐在左右,待京營副將董琦大馬金刀的站在身旁,魏藻德才是平靜的喊道:
“來人,帶人犯,驗明正身!”
只消一會兒,便有一名五城兵馬司的小校前來說道:
“稟告大人,人犯三名皆已帶到,核查無誤,俱為正身。”
不多時,停在法場周圍的囚車‘吱吱呀呀’打開,陳演、駱養性和龔鼎孳三人分別被錦衣衛押向刑臺之上。
錦衣衛走了幾步就把三人交到順天府的差役手中,再由差役將三人固定在邢臺上,邢臺上站著的三名劊子手盡數光著上身,露出精赤的膀子,將大刀緊緊抱在胸前,面露兇光的看向魏藻德。
劊子手這種職業高風險高收入,經常有劊子手無故暴斃或是被人尋仇干掉,但即便如此,對于現在的人來說,能在衛所尋個這種差事也是極為不易。
這些劊子手往往都是要把專業手藝交給下一代,可能還要拖點關系讓自家的小伙子能繼續做這件差事,起碼能在這亂世之中保證過得不錯。
魏藻德心中忐忑,不多時,大理寺卿出言提醒道:
“大人,時辰到了。”
魏藻德聞言面色復雜的看了一眼表情極度怨恨的陳演,自然知道他怨恨的是自己,當下心里也是無奈。
忽然想到什么,魏藻德立即換成一副陰臉,大聲喊道:
“午時已到,行刑!”
“魏藻德,你背師棄友,不得好死!”陳演見自己不會再有任何生還的可能,膽子就是大了起來,開始放聲大呼。
駱養性看那些劊子手將家傳的鬼頭刀展露出來,心中驚顫,“李若鏈,你當真以為崇禎是什么明君嗎,看看我的下場,再看看自己的位置!”
“我駱家三代皆為都指揮,替朝廷拋頭顱、灑熱血,可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崇禎不仁哪,李若鏈,這大明遲早要毀在崇禎的手中!!!”
相對前兩者最后的瘋狂,龔鼎孳這邊卻異常寂靜,不過你若是仔細去看,就會發現龔鼎孳渾身在止不住的發顫,腳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攤腥臭的黃色液體。
這位在東林士人中享譽盛名的大能,此刻在這法場之上竟是被生生嚇得失禁,這件事后來被一些小孩子編成歌謠到處傳唱,倒是傳為笑談。
三名劊子手接過旁邊差役遞過來的烈酒,猛地灌了一口,轉眼間‘噗’的一聲噴在刀口,緊跟著將剩下的那些一飲而盡。
伴隨著酒碗打碎在地上的聲音,劊子手抽出三人背后插著的木牌,齊齊舉起鬼頭大刀,待魏藻德將手中令牌扔在地上,才是猛地將大刀揮斬而下。
“噗嗤......”
“骨碌碌.......”
三顆圓滾滾的頭顱掉落在邢臺之下,鮮血在脖頸之間噴涌而出,這等血腥的場面讓那些朝廷官員脖頸發涼,但圍觀的百姓卻是紛紛拍手叫好。
“好!”
“殺得好!”
“皇上萬歲,皇上萬歲!”
“這些狗賊早該殺了!”
魏藻德扔完令牌后下意識的閉上雙目,待做足了心理準備,睜開后見到眼前這個場景還是感覺胸腹之內一陣翻滾。
屏吸憋了半晌,最后卻還是‘嘔’的一聲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