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望之的周歲禮一過,剩下的大事情便是韓彥搬家,學堂授徒開課了。
土坯房晾了快個把月了,其實也勉強能住人了。但是因為小望之還太小,韓彥擔心屋子里潮氣太重,傷了他的身體。
這件事情便還需再等上兩個月。
韓彥自己對著歷書挑選宜于喬遷的黃道吉日,一瞧最近的一個良辰吉日也得到九月份,因此便安然地等下去。
然而學堂卻不能一直拖著不開學,寨子里的大人孩子們可都盼趕緊開學呢!
所以韓彥決定等墻上的泥一干,就開學授徒。
又不是要日夜居住,一天最多待上三四個時辰,即便是帶著一點潮氣,也無關礙。
便對著歷書挑選了最近的吉日五月初六。
要置辦筆墨紙硯等雜物,還得結合獾子寨的實際情況制定學堂的各項規章制度,最好再親自編寫一套適合孩子們的啟蒙讀物…
一時間有許多事情要忙。
哦,對了,學堂的名字到現在還沒有定下來呢。
一日韓彥正在冥思苦笑,舒予見了隨口笑道:“要不學堂就起名為‘三味書屋’吧?”
實在是魯迅先生的三味書屋以及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等文章太深入人心。
誰知韓彥一怔,眼神驟然一亮。
默然思索片刻,竟然拊掌大笑贊嘆道:“宋李淑邯鄲書目一書有云:‘詩書味之太羹,史為折俎,子為醯醢,是為三味。’‘三味書屋’?極妙!極妙啊!”
又對著舒予真誠夸贊:“舒予妹子真是大才啊!你是怎么想起這幾句的?”
一臉贊賞的好奇。
舒予聽前半句的時候,還很有些羞澀,不好意思又做了一次“抄襲狗”,然而待聽到后半句時,頓時心里一緊。
然而很快便又鎮定下來,笑嘻嘻地擺手道:“我哪里知道這些,韓大哥莫要開我玩笑了!”
就是知道也不能承認啊!
“那舒予妹子這‘三味’是為何意?”韓彥一愣,忙又追問道。
總不會是飯菜之口味吧?
舒予想了想,將壽鏡吾老先生的話搬了出來:“‘布衣暖,菜根香,詩書滋味長’,韓大哥,我想的是這‘三味’。”
說罷,抬頭飛快瞥了韓彥一眼,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可沒有韓大哥的學問,張口就來什么書啊子啊史啊的。我就是想著,吃飽了,穿暖了,再能讀書習字,對于咱們來說,就是天大的福氣了!”
說著,一臉認真地向往著自己所說的“三味生活”。
韓彥一怔,哭笑不得,然而還是贊了一句:“舒予妹子這么想也很不錯的。人生在世,若是連眼前的處境都改善不了,更遑論是其他了。此解極貼地氣,亦真亦妙啊!”
唔,這么一想,舒予對于“三味”的解釋,對于如今的獾子寨諸人而言,當真比他的掉書袋好得太多了!
等再看向舒予時,眼底的贊嘆少了先前的客套,愈發地真誠起來。
舒予被韓彥這真誠的贊嘆燒紅了臉,呵呵笑了兩聲,連忙擺手道:“我信口胡謅的,韓大哥莫要這樣夸贊,我可承受不起。”
韓彥見舒予難為情,笑了笑,倒也沒有再繼續夸贊下去。
轉而和舒予商量起了學堂的瑣碎事務。
“我雖然來了有小半年了,但是對于寨子里的習慣風俗還知之不多。舒予妹子,你覺得這‘三味書屋’一天開堂授課多長時間為宜?在什么時辰最為合適?”韓彥誠心請教。
舒予想了想,認真回道:“獾子寨世代以打獵為生,就算是如今孩子們要上學讀書,可祖業總不能廢了。”
舒予推心置腹,坦誠道:“就算是世代書香的人家,也未必都能供出個進士來,更別提是像獾子寨這樣世代以打獵為生、祖祖輩輩大字都不識幾個的小地方了。
“就是放眼整個秀水河子鎮,近三十年來,也不過只出了譚老先生一個秀才而已。
“所以,我覺得,讀書識字不過是開化啟智,讓孩子們不再懵懵懂懂的,若是生活能因此而得以改善,當然就更好了。
“但是不管怎么說,在獾子寨這種地僻物乏的地方,努力安穩地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韓彥默默思索片刻,悵然笑道:“你說的對,是我太想當然了。”
頓了頓,又止不住地慶幸笑嘆道:“幸好問了你一句,否則,我只怕要按照京城學堂的那一套,將孩子們都當成是大周未來的‘進士儲備’,全天候嚴厲教導要求呢!”
舒予知道韓彥最后一句是在開玩笑,遂順勢眨眨眼睛,調皮笑鬧道:“我也就是實話實說,希望不要因此打消了韓夫子對于教學的積極性才好!”
韓彥哈哈大笑。
笑罷,又道:“那就上午開課授學,下午仍舊放他們跟隨父兄練習打獵吧。一日之計在于晨,清早頭腦清醒思維敏捷,正適合讀書習字做學問。”
舒予拊掌贊同。
“至于授課時長嘛,我看就兩個時辰吧。”韓彥想了一會兒,征求舒予的意見,“從辰時到巳時,先教書,再習字,中間休息兩刻鐘,你覺得如何?”
舒予默默地算了算,抬頭笑道:“韓大哥安排得很妥帖。只是有一點,孩子們年齡都比較小,又是山間野慣了的,只怕到時候未必能夠坐得住這么長時間。
“不如,將這兩個時辰分為四段授課,每段中間休息一刻鐘,韓大哥意下如何?”
這樣算下來,一節課四十多分鐘,恰恰好合適。
韓彥認真思索片刻,拿定了主意:“那還是分三段授課吧,每段中間休息一刻鐘。”
否則,授課兩三刻鐘就休息一次,那也太頻繁了些,不利于鍛煉孩子們的專注力。
他小時候父親親自給他啟蒙時,往往在書房里一坐就是半天。他雖然當時覺得時間漫長熬不住,然而現在卻很感激父親當初的嚴厲。
如果當初要是按照他自己的性子混下去的話,只怕他最終會成長為一個急躁莽撞、有勇無謀的莽夫。
這樣即便是上天依舊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也未必能夠計劃周詳,配合長姐等人將小望之順利救出牢籠,又一路北上落腳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