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大雪紛飛,這樣的天兒,秦羽人閉關的場所依舊在觀星臺上,這個觀星臺已經是穆王殿下第三次踏上去,第一次他見夜幕星空,只覺一目能盡天涯,天下可以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第二次在這兒從美人蕉幻化的幻境中醒來,那一次看見季云流,只覺得這里的萬里春風甚至是萬人之上完全不及她一人的暖意目光;如今第三次站在這兒,看著前頭茫茫一片白色,七皇子的心中反而平靜了。
生死榮辱,他都會與她綁在一起!
“秦羽人…”玉珩一上觀星臺,皚皚白雪上頭,他抱著季云流沒有半分猶豫,屈膝一跪而下。
男兒膝下有黃金,大昭皇子可跪天可跪地可跪雙親,就是沒有跪過道人,秦羽人一身白袍與茫茫一片白雪呼應在一起,他站在那兒也不伸手去扶穆王:“這世間四季皆有美景,這樣的雪景貧道年年見到,年年都覺得別有一番滋味,殿下覺得如何?”
玉七雙手擁著季六,目視雙腿下頭的白雪,白雪因他熱度有些化掉了,雪水融在松軟雪上,呈現出一片晶瑩。
晶瑩透明,冰清玉潔。
“我只知春有花,夏有雨,秋有落葉冬有雪,其余的…卻是從未仔細去瞧過。”玉珩跪在那里,實話實說,“我從來只在意朝中俗事,一直沒留意四季風光…”在昨日酉時時,他還覺得今年雪景妙美浪漫,可到了戌時,他又覺得雪景凄涼斷腸。
“大昭的南方冬日便非有雪,大昭至南之地,即便冬季,依舊炎熱如夏…據說坐船出海,若到一島,還能見從所未見的國人…”秦羽人自顧自話,向前幾步,終于伸手扶了一把玉七,“有得必有失,有奢求必要付出,穆王殿下心中有所求,沒有好好留意這些身外之物也是應該。”
身外之物…那心中有所求,是說他心求皇位而錯過許多四季景色么?
重活兩世,他確實從未好好瞧過身旁的精致。
玉珩抱著季云流垂目不抬首,他緊盯雙手所抱之人,在秦羽人的相扶下依舊執著跪在那兒:“秦羽人,我求秦羽人救一救我的未婚妻子,只要她醒來,任何代價我都愿意付…我玉珩此生心愿,便是與她白首偕老,舉案齊眉。”
秦羽人見拉不起七皇子,也不再勉強,當下雙膝一盤,同坐在了玉珩的前頭,見他微微詫異,哦了一聲解釋道:“貧道尚未恢復靈力,天寒地凍的,站不住了,坐坐。”
還未等玉七開口,他也不再賣關子了,從袖中拿出一個荷包遞出去:“本門弟子所學道法皆以畫符修身為主,從開宗立派以來,也沒有幾個人師兄弟去學煉丹的,這顆丹藥是貧道的師傅所煉制,本有七顆,貧道各給了弟子一顆,上次江夏回來閉關時,貧道自己吃了一顆,如今這一顆,殿下便讓師妹服下罷。”
七皇子接過那荷包,小心放下季云流,將荷包中的丹藥倒在了手掌心中,他仔細再三的瞧了瞧秦羽人的面色,覺得他確實比上次江夏所見時更加紅潤,這才謹慎的將那顆丹藥放入了季云流嘴中。
秦羽人師傅所煉制的丹藥,怎么算都有百余年的歷史了,照秦羽人的情形看來,這丹藥應該不存在東西放久了,餿了的問題罷…
七皇子讓六娘子服下丹藥,兩人在那兒等了許久,也沒見季云流有所變化。
玉珩心中擔憂,抱著季六不禁開口問:“秦羽人,吞下這藥之后,云流何時才會醒來?”
秦羽人把了把脈道:“殿下再等兩日瞧瞧罷,師妹昨日強行使用道法,靈力耗空導致身子太過虛弱,一時半會恐怕是醒不來。”
得到得道高人秦羽人的這么一說,玉七稍稍放心了一些,接下來,他又把前日張舒敏先是被鬼魂上身后又被道人上身對付季云流的事兒給說了:“…還有,昨日那些刺客目標明確,進入穆王府找到云流之后,全數直奔凌云院,似乎就是沖著她而來,我懷疑那些人與江夏的那幫反賊亦有關聯,若是如此,張舒敏幕后的道人是否亦是前朝余孽?”
秦羽人聞言,嘆道:“上次貧道瞧過被借運的槐樹娘娘,那上頭為燃盡的道符靈力極強,這人只怕道行高深,照這人如此心急的借掉了槐樹的生機看來,那道人本應該陽壽殆盡了…”
玉七不知秦羽人說那道人陽壽殆盡的意義,他不禁問:“秦羽人,您的意思…”
“殿下,”秦羽人旋即道,“那道人抓師妹…他應該就是為了師妹的身體內的天外之魂。”
玉珩悚然一驚,在雪中的雙腿瞬間有了涼意,這涼意從腿一直蔓延到指尖,把他抓著六娘子的手都涼透了,季云流魂從天降的事兒,竟是被那道人知曉了。
若如此,那道士若得到了云流,會不會立即就讓季云流魂飛魄散?
秦羽人看出七皇子心中所想,開口道:“人間有律法,天道同樣有法則,玄學道人參悟道法,啟壇能將人之意愿上稟天庭神仙,但我們依舊皆是凡人之軀,生死有命,修道雖能修身強體卻不可不老不死,更別說自己抽離神魂,再入他人軀體…那道人怕是想法太過偏執了。”
“那云流的魂魄又是…”又是如何入的這副軀體?
“天道旨意,我等皆不可猜,許是祖師爺旨意亦是說不準…”秦羽人解釋過之后,瞧一眼在玉珩懷中的季六,再注目著玉珩,笑稱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指不定師妹這是修了幾千年的善所結出來的果呢。”
世人都說秦羽人可羽化登仙,卻不想,秦羽人自己卻說自己不可神魂抽離重活一世。那么,他與季云流卻何其有幸,兩人可紛紛再回世間,相遇相知相守。
玉珩手臂一攏,抱著季云流站起來,鄭重道了謝,帶著人直接在紫霞觀的廂房住下來,等待季云流醒來。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