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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母子

  媧谷的虛日暗了下來。

  一座座石樓中燈火搖曳,食物、美酒的香氣在媧谷中飄蕩。

  平日里的這個時候,媧谷最是熱鬧不過。一個個來自各大家族、各大勢力的天之驕子們,就好像一頭頭昂首挺胸的公孔雀,興致勃勃的邀請自己中意的媧族嫡女宴飲。

  只是今天,所有人都沒有了興致。

  有的人在震驚公孫元等人的死,他們還沒從‘公孫之勇’的死亡陰影中恢復過來。

  有的人在傷心自己錢袋子縮水,他們惱怒的拍桌子哀嘆、爭吵,怪自己、或者怪同族的兄弟為什么要參與今天的那一場賭斗。

  還有的人則是在秘密的相互串聯勾結,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么,說些什么。

  這一切都和巫鐵沒關系。

  石樓中,會客廳內,大廳四個角落里矗立的燭臺上,胳膊粗細的大蠟燭火焰熊熊,照得整個大廳一片通明。蠟燭內摻了香料,故而空氣中香氣流蕩,一股暖意讓人很是舒適。

  媧姆坐在一張大椅上,靜靜的看著巫鐵。

  媧小兮趴在媧姆的大腿上,腦袋一點一點的,有點瞌睡,卻又努力的不斷睜開眼睛,好奇的看看巫鐵,看看媧姆,然后又一腦袋杵在媧姆的大腿上。

  巫女很乖巧的坐在旁邊的一張小凳子上,抱著一條烤獸腿啃得很開心。

  巫鐵換了一身整潔的絲袍,靜靜的站在媧姆的面前,任憑她溫煦的目光上下審視著自己。

  絲袍,還有貼身的衣物,都是用小豆蛛的蛛絲制成。顧名思義,小豆蛛的體型極小,它的蛛絲更是只有頭發絲的百分之一粗細,收集極其困難,紡織加工的難度更是恐怖。

  正因為收集困難,加工極難,小豆蛛的蛛絲制成的衣物細膩光滑、輕若無物,更有一番好處,那就是原色的蛛絲一片瑩白,偏偏有一層五彩光暈若隱若現,還能抵擋利器劈砍穿刺,每一件小豆蛛絲制成的衣衫都堪稱寶物。

  巫鐵還是第一次穿這么奢華的料子制成的衣物,又面對媧姆那等溫煦溫暖的目光,巫鐵感覺渾身瘙癢,就好像有無數的跳蚤在身上亂蹦一樣。

  他習慣了巫戰那種粗放粗魯的父愛——比如說,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然后給他嘴里塞一大塊油膩膩的大肥肉。這種父愛熾烈如山火,雖然野蠻,但是他習慣了。

  媧姆的母愛則是猶如一汪溫泉,無孔不入、細膩溫柔,可是巫鐵真的很不習慣。

  包括媧姆和巫戰的做事手法,也是迥然不同,讓巫鐵也感受到了其中極大差異。

  若是巫戰碰到公孫元這樣的人,他會二話不說的拔刀就上,豁出去自己缺胳膊斷腿的,也要狠狠的給公孫元上開七八個透明窟窿。

  而媧姆呢…

  嗯,媧姆就能夠和媧谷的一眾長老達成默契,借著巫鐵和公孫元上角斗場的機會,狠狠的宰了好多大勢力一刀。

  剛剛媧姆不經意的給巫鐵提起今天那兩場賭斗,媧谷究竟贏了多少資源,那個數字讓巫鐵目瞪口呆,半天沒說出話來。

  那是一筆足以讓人瘋狂的財富,卻只是媧姆順水推舟,用一場角斗‘坑’輕松坑來的財富。

  媧姆的做法…巫鐵無法贊同,感受著媧姆目光中的溫煦溫情,巫鐵干巴巴的說道:“不管怎樣,用小妹的未來做賭注,這總歸是不好的。”

  媧姆微笑看著巫鐵,她看出了巫鐵的不自在,她在心里感慨,又是一個被巫戰教得五大三粗的實心眼的孩子。她輕聲道:“反正,你不會輸,所以,用什么做賭注,倒也無所謂了。”

  巫鐵愕然看著媧姆:“你相信我能贏?我自己其實都沒把握能贏過公孫元。”

  媧姆的臉色就變得有點難看了,她手指一彈,‘咚’的一下,巫鐵腦袋被無形的力道擊打了一下。她惱怒的呵斥道:“你自己都沒把握,你就敢胡亂和人賭命?你怎么,和你父親一樣…就不能聰明一點?”

  巫鐵攤開雙手,咧嘴干笑。

  怒火上心,誰還想到這么多呢?

  不過,公孫元自己作死,他想要故意的激怒巫鐵,反而讓巫鐵一下子徹底爆發,連巫鐵都沒想到,以他如今的實力全力催動白虎裂,居然會爆發出這么可怕的威力。

  實實在在是白虎裂發出的虎嘯聲,還有那恐怖的殺意震懾了公孫元,讓他完全沒有任何反應的被一槍秒殺。

  巫鐵自己能感受到,公孫元的實力很強,非常的強,真正的戰斗起來,他不見得是公孫元的對手。

  可是那家伙自己作死…這就不能怪巫鐵了。

  白虎裂的威力太大,這能怪巫鐵么?

  當然,這話不能對媧姆這么說,他只能繼續干笑,不斷的干笑,很尷尬的干笑。

  媧姆斜睨了巫鐵一眼,紅唇一撇,冷笑道:“不過,還好,娘也沒指望你能贏公孫元…既然將小兮都當做賭注押出去了,不作弊是不可能的。”

  巫鐵和媧小兮同時抬起頭來看著媧姆。

  什么?

  ‘作弊’?

  就連巫女都下意識的放下了烤肉,一臉好奇的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名義上的‘奶奶’!

  媧姆笑呵呵的看著巫鐵,她知道她必須要打消巫鐵心頭的塊壘。不管怎么說,一個做母親的用自己女兒的婚配權去做賭注,不給第一次見面的兒子解釋清楚的話,這事情不好收場的。

  尤其是,這個兒子似乎有點死心眼啊!

  雙手輕輕一拍,一抹五彩煙霞憑空生出,籠罩了整個客廳。

  媧姆輕聲道:“這里是媧谷,這里供奉了先祖媧皇氏的雕像,里面匯聚了無數年來無數媧族先輩一代代虔誠祈禱凝聚的龐大念力。”

  瞇著眼,猶如小女孩一樣調皮的笑著,媧姆很快樂的說道:“更重要的是,所有先祖媧皇氏的雕像,內部的力量渾然一體,無論我們這一脈族人和其他各脈族人相隔多遠,我們都可以隨時借用所有先祖雕像中…所有支脈先祖囤積起來的念力。”

  一抹五彩神光從眼眸中閃過,媧姆充滿了虔誠感的說道:“那是一股…你們不接觸,你們無法想象的力量…命池境?呵呵,哪怕是命池境之上的高手,在那股力量下,都是螻蟻一般。”

  “這股力量不可輕易動用,但是作為媧族一脈族人的主母,我一生中,可以無條件動用三次其中的力量…加上你們親祖母,也就是我母親還沒有動用過的一次機會,我一共可以無條件動用四次。”

  媧姆很快活的看著巫鐵:“先祖的力量籠罩整個媧谷,那種力量…極其的神奇,極其的…莫測。”

  微微歪著頭,媧姆輕聲道:“那是一種可以調整命運,扭曲命運,乃至刪改命運的恐怖造化之力。”

  媧姆手指輕輕的揉搓著媧小兮細嫩的小耳朵,她猶如一只偷到了小母雞的狐貍一樣得意的輕笑著:“這是我媧族最大的機密之一…在我媧族的領地上,想要和媧族主母的嫡親兒子賭命…他們是在玩命呢…”

  巫鐵作聲不得。

  媧小兮聽得眉飛色舞,她下意識的咕噥了起來:“我也要做媧族主母…”

  巫女呆了好半晌,這才張開小嘴,一口狠狠的咬在了烤獸腿上。只是她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的,這一口沒咬到獸肉,而是將一大塊獸骨咬得粉碎。

  媧姆呆了呆,她伸開雙手,笑容滿面的一招手,巫女就身不由己的飛到了她懷中。

  “差點忘了,這是…你女兒?”

  媧姆帶著一絲詭異的笑,瞇著眼神態森嚴的看著巫鐵。

  巫鐵摸了摸鼻子,嘆了一口氣,用盡可能簡短的語言,將巫女的來歷說了一遍。

  媧姆倒是神色不變,她見過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巫鐵想象中的更要多很多倍。

  倒是媧小兮瞪大了眼睛,駭然看著巫女。

  巫女是從一顆蛋里面孵出來的?

  媧小兮的眼珠很迷離的轉悠著,一顆蛋里面,可以孵出這么可愛的小丫頭子?

  自己,要不要去試試?

  “不要站著了,坐吧。”媧姆拍打著巫女小小的腦袋,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想不到,你也遇到了這么多事情…但是,能夠活著,就很好。你能憑借自己的力量來到這里,我很開心。”

  皺了皺眉頭,媧姆有點惱火的說道:“你父親,那是一個…混蛋。他如果不去蒼炎域,而是老老實實留在媧谷周邊,哪里會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巫鐵在媧姆斜對面的一張大椅上坐下,他雙手放在膝蓋上,用力的摩擦著光滑細膩的小豆蛛絲衣料。

  “巫金他…他去了媧族祖地,不會有問題么?”

  巫鐵眸子里閃過一抹兇光:“公孫元他們說,他們派了人去媧族祖地中追殺大哥…”

  媧姆臉上的笑意漸漸的收斂,她深沉的看著巫鐵,沉聲道:“巫金出發時,我極力的為他卜算過,或許會有兇險,但是最后會有好事等著他。”

  “當然,那時候我的力量正在蛻變,我正在力量的最低谷時,卜算或許不靈。”

  巫鐵心里剛剛生出一絲歡喜,就被媧姆的話徹底的打消。心頭一片冰冷的看著媧姆,巫鐵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媧姆輕輕的撫摸著媧小兮和巫女的小腦袋。

  巫女還是很精神的啃著獸肉,但是媧小兮終于熬不過睡意,被媧姆輕輕摸了幾下就睡了過去。

  媧姆瞇著眼,輕聲說道:“不過,如果你大哥真個因為公孫家,出了任何的意外…那么,這第一刀,就理所當然的從公孫家下刀好了。”

  巫鐵抬起頭看著媧姆,這話里面,似乎有別的一層意思在。

  或許,包括巫鐵和公孫元的賭命角斗,都是恰逢其時的,卷入了媧谷內部的某些風波中?

  媧姆抬起頭來,輕聲的說道:“這是媧族內部的事情,你怎么說,也是男丁,就不用操心這些了…你若是卷入進來,就是壞了媧族的規矩,這是不好的…哪怕我是媧族主母,你是我的兒子,你也不好卷入進來,也不能卷入進來。”

  “媧族…呵呵,媧族…”媧姆重重嘆了一口氣。

  她低下頭,平視巫鐵,輕聲說道:“不過,我很開心,你也好,你大哥也好,還有小兮這丫頭,都證明我當年的選擇沒錯。”

  “我當年,在所有的姐妹當中,資質平平常常,但是我母親,你的祖母,畢竟是那時候的媧族主母,所以我的身份,比起其他姐妹,總是不同的。”

  “那一次,我去野外巡視,碰到了被一群鐵牙劍蛛追殺的你父親…”媧姆笑了笑:“我雖然資質不佳,但是很小的時候,就覺醒了卜算天賦,那一次一見面,我就知道,就是他了。”

  “你父親那人么…你知道的。”媧姆有點嫌棄的撇了撇嘴:“也就我看上他了,族內的長輩也好,姐妹也好,都把他當做一個笑話…可是,他居然在那一次的祖地探索中,帶出了一件很有價值的古寶,于是,我就死心塌地的跟了他了。”

  “沒想到的是,你父親看似死心眼,實則奸猾得很,他從祖地中得到的,是兩件寶貝。一件交給了你祖母,換了我…一件,則是給了我,讓資質平凡的我,在這一次的祭祖大典上,成了媧族主母。”

  媧姆帶著一絲淡淡的溫馨,輕聲說道:“他又好面子的很,不想托庇在女人身邊,所以,帶著你剛出生沒多久的大哥,跑去了蒼炎域那種窮鄉僻壤的鬼地方。”

  巫鐵靜靜的傾聽著,媧姆說這些的時候,他沒有發言的權力。

  他只是耐心的、安靜的傾聽著。

  傾聽自己父親和母親當年的故事,他們如何相識,如何相知,如何相愛。

  傾聽好運的父親如何在媧族的祖地中,好似撿破爛一樣的輕松撿到了兩件寶貝,一件換了母親,一件成就了母親。

  傾聽資質平凡但是骨子里好強的母親,如何借助父親從祖地中得來的那塊‘五彩神石’,一點點的逆天改命,猶如化蝶一般蛻變、超凡。

  傾聽母親述說的,自己大哥被血脈庇護送來媧谷后,母子兩面對一波波明刀暗箭,是如何努力的抗爭下來。

  巫鐵能聽到,媧姆的心在流血。

  但是她依舊堅強、頑強的笑著。

  客廳內,暖意回蕩,巫鐵靜靜的傾聽著母親的講述。

  他越發的思念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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