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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入水

  巫金跪在地上。

  雙手握拳,渾身是血。

  他抬起頭,看著中年男子,竭盡全力在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這是我弟弟,最小的弟弟。他才十一歲,十一歲!”

  “他不能修煉,他天生體弱。”

  “他對你們沒有任何威脅,不會有任何威脅…”

  重重呼出一口氣,巫金鼻孔里噴出了兩條血水,他雙拳杵在地上,彎曲腰身,額頭重重的磕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咚’!

  ‘咚’!

  ‘咚’!

  巫金磕著響頭,一個,兩個,三個…

  一邊用力的磕頭,巫金一邊慘笑:“他沒有報復你們的能力,他根本沒有報復你們的能力…他識字,認識很多字…他還會算術,他懂記賬…”

  巫金抬起頭來,笑看著中年男子,扭曲的笑容看上去很丑陋。

  他額頭上的皮肉裂開,鮮血順著面頰流淌了下來,他舔了舔嘴角的鮮血,干笑道:“我沒用…我害死了老三…還害死了老二…”

  “你們想要出氣,殺了我!”巫金的身體劇烈的哆嗦著,年輕的面龐扭曲到了極點,再也無法保持那丑陋的笑容。

  他,也怕死啊!

  他還年輕,巫鐵才十一歲,可他巫金也才二十不到!

  正年輕,還沒享受生命的美好…尤其巫戰喝多了劣酒,偷偷摸摸的、不正經的向成年的大兒子、二兒子描述過女人的美好…巫金一直充滿了憧憬!

  他,真的不想死!

  他怕啊!

  手指哆嗦著,將身上殘破的細麻布衣撕開,露出肌肉虬結的上半身。巫金抬起頭來看著中年男子,一邊流著淚,一邊哆嗦著,一邊帶著扭曲的笑容哀求他。

  “要出氣,殺了我…五馬分尸也可以…可是,老四他還小…還小…”

  中年男子歪著頭,上下打量著渾身是血的巫金。

  “你…多大了?”中年男子溫和的問道。

  “二十…快二十了!”巫金身體微微哆嗦著。

  隔著三十幾米遠,敵人呈半圓形包圍了兄弟兩個。死亡的黑影籠罩在巫金心頭,恐懼緊緊抓著他的心臟,眼前發黑,喘不過氣,巫金真的害怕。

  他反過一只手摟住了巫鐵瘦弱、冰冷的身體,巫鐵在劇烈的顫抖著,巫金強壓著心頭的恐懼,向中年男子笑著,極力的強笑著。

  “我家,只有我爹和我兄弟四個…放過老四,殺了我,不會對你們有任何威脅…”

  巫金咳了一口血。

  “老四識字,懂記賬…把他賣成奴隸也好,識字、懂算賬的奴隸,很值錢!”

  巫金看著中年男子胸口那碩大的紋章…

  黑霧翻滾,白色的骷髏手掌從黑霧中探了出來,幾枚染血的金幣躺在骷髏掌心。

  “錢…金幣…老四很值錢!”

  中年男子手中蝮蛇頭木杖輕輕點擊著地面,他歪著頭,認真的看了看巫金,然后陰著臉搖了搖頭。

  “真是讓人羨慕的兄弟情深…好多年前…”

  抬起頭來,中年男子笑了笑。

  “呵,多少年前的事了…嗯,似乎,也曾經有人這樣護著我!”

  “兄弟情深哪!我都快被你們感動了!”

  搖搖頭,中年男子堅定的搖了搖頭:“可是,斬草要除根哪!”

  “快二十歲的半步感玄…而且你爹,居然是正兒八經的重樓境,還領悟了神通…”中年男子目光閃爍的看著巫金、巫鐵兄弟兩。

  “在這窮得掉渣的破地方,快二十歲的半步感玄…最多四十歲出頭的重樓境?呵,你當我蠢啊?”

  四周二十幾個敵人低聲的咕噥起來,中年男子的話引發了他們心頭的不安。

  怎么看,巫家這父子幾個,不應該出現在這破爛地方。

  中年男子舉起蛇杖,細長細長的蛇杖一點,尖銳的杖尾洞穿了巫金的肩膀。中年男子雙手用力,巫金痛苦的呻吟著,硬生生被中年男子用蛇杖挑了起來。

  “可是,我家老四…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懂…他不能修煉…他對你們…無害…”

  巫金雙手抓住蛇杖,艱難的笑著。

  渾身血水、汗水猶如小溪,順著巫金的雙腿流了下來。

  巫鐵癱坐在地上,四周大大小小的水洼已經被巫金的血水染紅,數百只圓形帶觸手的,柔美散發出白色熒光的小生靈吞入了血水,白色的身體同樣被染紅了。

  “哥…”

  巫鐵毫無辦法。

  他沒有任何力量。

  眼前滿是血色,濃濃的黑霧從血色中翻滾出來。

  慘白的,巫戰的臉,巫銀的臉,巫銅的臉,無數慘白腫脹的面孔在巫鐵面前翻滾。

  時不時的,還有熊虎的臉,還有以前巫鐵見過的某些慘白面孔不斷在他面前浮現。

  巫鐵一聲聲的喊著巫金。

  他知道巫金在為了他的小命在哀求敵人。

  他知道巫金在為了他的小命而放棄拼命。

  恐懼,無邊的恐懼充斥著巫鐵的每一個毛孔。

  他想要嘗試著憤怒一下…

  憤怒就好像灰巖蜥蜴腳下的一小片夜光蘑菇,剛剛冒出頭,就被灰巖蜥蜴沉重的身軀踏成粉碎。

  沒辦法憤怒。

  沒有力量,連憤怒的資格都沒有。

  巫鐵淚如雨下,他的面孔和巫金一樣扭曲痙攣。

  “哥…”巫鐵大聲的嚎哭著。

  “你看,他是一個軟蛋。”巫金向中年男子笑著,很艱難的笑著。

  黑色的蛇杖上居然帶著很強的毒性,蛇杖洞穿了巫金的肩膀,毒力腐蝕血肉發出‘嗤嗤’聲。

  一點一點黑色的膿血不斷從傷口里噴出,巫金的笑容越發扭曲丑陋。

  “他,是一個軟蛋…一個只會哭的軟蛋…他能把你們怎樣呢?”

  巫金極力的貶低著巫鐵。

  “兄友弟恭什么的,最討厭了。”中年男子突然很開心的咧嘴一笑:“我最討厭看到相親相愛的兄弟了。你們為什么不能相互仇殺呢?”

  “我最討厭相親相愛的親兄弟了啊。”

  “兄弟什么的…”

  中年男子單手挑著蛇杖,左手從腰間拔出一柄鋒利的短劍,慢慢的向巫金的心口刺了下去。

  一邊下手,中年男子一邊笑看著巫鐵:“小子…看啊,我要殺死你哥哥了。”

  “嘻,心痛么?”

  “傷心么?”

  “絕望么?”

  “那就大聲的哭喊出來啊?”

  “哭啊?”

  “快哭啊?”

  “喊啊?”

  “快喊啊?”

  “叫啊?”

  “快叫啊?”

  “求我啊?”

  “快求我啊?”

  短劍一點點的到了巫金心口,劍尖抵在了巫金心口的皮膚上。

  巫金雙手十指驟然一松,他下意識的想要做點什么,兩個身材比他還要魁梧幾分的重甲大漢猛地撲了上來,一左一右死死扣住了他的雙臂。

  “你哥哥想要拼命…我可不給他這個機會。”

  中年男子突然張開嘴,笑著唱起了一首童謠。

  一首大致講述兄弟幾個去挖掘食物,突然大有收獲,兄弟幾個笑呵呵滿載而歸的童謠。

  短短幾句歌謠很快唱完,中年男子笑得越發燦爛了:“兄友弟恭什么的…最討厭了!”

  巫鐵眼前一陣陣發黑,他雙手艱難的撐著地面,用力的向中年男子磕下頭去。

  “放過我大哥…”

  “求你…放過他…”

  “求你了…”

  “求你了…”

  “求你了…”

  巫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血不斷的從嘴里噴出來。

  他艱難的回頭,用眼角余光看著身后地面上不斷磕頭的巫鐵。

  堅硬的巖石地面很快就讓巫鐵額頭的皮肉綻開,一點點血不斷的滴落。

  “好!”中年男子用力點了點頭,他笑了:“這世道…我徹底的放過你大哥…你睜大眼,看好了!”

  左手短劍猛地用力。

  巫鐵正好抬起頭來,他眼看著短劍的劍尖刺進了巫金的胸膛,刺進去了一寸多深。

  巫金大吼了一聲,雙眼飆血。

  巫鐵大哭了起來,搖搖擺擺的艱難的站起身來,伸開雙手向巫金抓去。

  “他要死了!”中年男子笑著,他的目光落在了巫鐵的胸口,那顆尺許長的‘蚩尤牙’,正在巫鐵的胸前晃來晃去。

  “奇物。”中年男子笑著。

  巫金的眉心,一條白色的極細的蛇影突然冒了出來,這蛇影橫貫他的額頭,宛如活物一樣輕輕的蠕動著。

  一團白光包裹住了巫金的身體,隨后一聲巨響,強大的沖擊從巫金體內沖出。

  ‘嗚’的一聲怪嘯,氣爆橫掃四周。

  巫鐵眼前一黑,瘦小的身體被氣爆卷起,翻滾著向后飛出。

  中年男子又驚又怒的叫了一聲。

  他左手的短劍被巨大的力道反震,猛地從巫金胸口彈飛。短劍在空中就變得通紅,好似被熔爐灼燒,劍鋒變紅、融化,還沒落地就變成了點點鐵水從空中滴落。

  刺穿巫金肩膀的蛇杖斷裂,大片黑色毒血從傷口內噴出,半截蛇杖從巫金肩膀上彈了出來,猶如箭矢猛地扎在了中年男子的右胸。

  中年男子右胸被折斷的半截蛇杖洞穿,他大口大口的咳血,身體猶如風中落葉,不受控的向后飛起。

  四周二十幾個敵人全都被氣爆轟飛,一個個驚呼怒罵著被轟飛了上百米遠,好狼狽的掉落在地后,更是在地上不斷滾動,半天穩不住身形。

  最慘的是兩個抓著巫金胳膊的壯漢,他們四條粗壯的胳膊被炸得稀爛,只留下半截白骨掛在肩膀上。

  兩個壯漢的身體也高高飛起。

  他們距離巫金最近,氣爆正面轟在他們的面門上、胸膛上,他們身上的甲胄粉碎,碎鐵渣深深沒入了他們的血肉,扎得他們血肉橫飛,身體被打成了篩子。

  巫金猛地回頭,驚呼了一聲。

  隨后他的身體化為一條白光,一條形如長蛇的白光,只是一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光消失了,巨大的洞窟中充斥著水波轟鳴。

  波濤陣陣,漩渦發出沉悶的響聲。

  巫鐵個子小,受到的沖擊微乎其微,他哆哆嗦嗦的站起身來,看著巫金消失的地方。

  “哥…”

  淚如雨下,巫鐵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以為巫金和巫戰一樣,被炸得煙消云散了。

  “哥!”巫鐵放聲尖叫,大聲嚎哭。

  “該…該死!”中年男子哆嗦著爬了起來,他艱難的將洞穿右胸的半截蛇杖扯了下來,傷口內血如泉涌,他嘴里更是大口的噴血。

  一邊吐血,一邊掏出藥膏倉皇涂在傷口上,中年男子雙眼充血的看著數百米外的巫鐵。

  “殺了這小子,拿了奇物,趕緊走。”

  中年男子嘶聲尖叫著,近乎有點歇斯底里了。

  “這窮得掉渣的地方,居然是…血脈庇護…”

  “家族嫡長子,嫡親血脈才有的血脈庇護!”

  “是父族的?還是母族的?”

  “是父族的,反正已經結了死仇…”

  “是母族的…我們可又…招惹了一個不該惹的敵人…”

  一個身高幾近兩米,身形魁梧如熊,渾身肌肉凸起的光頭悍婦拎著一柄大斧頭,歪歪斜斜的沖向了巫鐵。

  剛剛所有人都被炸飛了,悍婦距離巫鐵足足有三四百米。

  踉蹌著步子,悍婦沖到了巫鐵的面前,嘶吼著揮動大斧,狠狠斬向了巫鐵。

  巫鐵發出驚恐的吼聲,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力氣,他猛地向后躍起,卻沒發現,剛剛他被氣爆沖得飛起,他距離后面沸騰的水面只有短短七八米的距離。

  不過,巫鐵身體太弱。

  他極力向后躍起,也只是向后跳出了一米多遠。

  他胸前掛著的‘蚩尤牙’甩了起來,尺多長的‘蚩尤牙’蕩起,擋在了巫鐵的面前。

  悍婦大聲怪笑著,大斧狠狠劈下。

  她本想一斧頭劈開巫鐵的腦袋,巫鐵躍起,精鋼大斧正好劈在了‘蚩尤牙’上。

  ‘嗡’的一聲,‘蚩尤牙’劇烈震動,巫鐵只覺渾身麻痹。

  足足有巫鐵半個身軀大小的精鋼大斧炸碎。

  無數鐵渣向后反彈了回去。

  悍婦雙手一輕,身體向前猛地一傾,目瞪口呆的看著無數鐵渣呼嘯著向她射了過來。

  無數鐵渣將悍婦的面孔、胸口打得稀爛,她不自禁的慘嚎起來,雙手捂著被打爛的雙眼在地上連連翻滾抽搐。

  巫鐵瘦弱的身體被大斧巨力震蕩,猛地劃出一道拋物線,被打飛了二十幾米,一頭摔進了浪頭亂翻、無數漩渦的大水中。

  中年男子猛地丟下了手中的藥膏,聲嘶力竭的大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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