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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八章 在后黃雀

  太子府說人在別院,別院的太子妃卻說人已回了太子府,顯然其中一方有問題。

  朱常哲頓時興奮。

  原本只是試著追查,希望并不大。可線索的口子一旦被撕開,抽絲剝繭,只要順著那絲,似乎一下都明朗了起來…

  太子別院在城外南郊,朱常哲帶著官兵來到南城門尋找出入記錄。

  顯示:確實昨日一早,太子府一行三十來人護送了太子妃出城,隨后這行人于午時前后又返回了城中…

  至于這行人入城后是回了太子府,還是留在了城中,城門官兵就不得而知了。

  太子妃沒有撒謊,那么,扯謊的是太子府?

  但城門官兵還透露了另一件事:

  昨晚半夜,約摸丑時,太子府幕僚曹定保,拿著太子府手令,帶著三十多衛兵再次去了郊外,說是太子妃腹痛,他們要去迎人回城。

  涉及皇嗣,守城官兵不敢怠慢,查了令牌后趕緊放行…

  城門官兵原本便還在詫異,怎么那群人出城去接人,卻到此刻尚未回?他們還以為是太子妃又無恙了…

  夜半丑時?三十多太子府衛兵出城?此刻還未回?

  朱常哲等人均是眼前一亮。

  那群人是不是正是昨晚的黑衣殺手?

  朱常哲親自去南城門翻查了出城記錄,又親自確認了白班和晚班的兩路城門官兵的說辭。似乎一切都將水落石出了。

  待確定一切屬實,他又派人去了太子妃那里問話,而那邊表示:太子妃很好,身體康健,胎兒安好。從未有腹痛之事,半夜也未有太子府衛兵過來…

  再去太子府找尋曹定保,果然發現,不見此人!太子府那里表示,曹定保昨日午后便出門了,到此刻還未回…

  再找了與曹定保往日交好的人一一問過后,個個一問三不知。

  哈,一個太子幕僚,帶著三十多衛兵,不翼而飛了?有鬼!

  誰在撒謊?誰在搗鬼?

  排查開始。

  京郊,尤其是南城門附近開始了一絲不茍的查找。

  很快有百姓出來指證,說昨晚半夜的確見有三十來人打馬經過,由于是半夜,所以動靜不小。因為擾人清夢,孩子還被嚇哭了,所以他們記得很清楚。

  還有人瞧見,那行人是往南邊的密林方向去了。

  官兵繼續追蹤。

  密林里有鞋印,也確認是太子府靴底所特有。

  在南邊林中,他們很快找到了一堆焚燒產生的黑灰。

  將灰細細挑過后,他們找到了不少未被燒盡的衣物。

  服飾考究,顏色、質地、針腳和紋路比對過后,確認正是太子府的統一的配置。而在不遠處的一處坑里,官兵們還找到了被埋起的太子府佩劍…

  如此已經可以完全確認,太子府尋而不得的三十多人不是不翼而飛,而是跑路了。

  若正常的行動何必半夜離開?若沒有鬼祟怎會拿皇嗣撒謊?若不是見不得人何必連行頭都要銷毀?若不是火燒眉毛怎會直接跑路?

  眾官兵認為,定是他們昨晚應變迅速,又團結追擊,黑衣人被逼著逃竄,最后為保險起見,只能出城避風頭。

  太子妃的養胎一開始就是個幌子,只為方便他們進出城門…

  能讓整個太子府都三緘其口,一問三不知,如此統一的口徑,必定是有大事發生。能讓有孕的太子妃都成為棋子,那主謀?…

  怎么看,太子都沒跑了!…

  太子被帶入宮中!

  皇帝低低冷笑,完全沒有要聽他解釋之意。

  “曹定保帶著三十多人去了何處?”

  “兒子不知。”

  “不知?”

  皇帝手中狼毫飛去了太子腦門。

  “你的人,拿著你的令牌,帶著你的兵出了門,燒了你給的衣服,埋了你府上的劍,你卻不知?”

  太子沒法解釋,他是真不知…

  他到這會兒都沒想明白,究竟是曹定保出了問題,還是他的兵出了問題。

  皇帝暴跳如雷。

  “他們是被你滅口了,還是被你弄去了什么地方避風頭了?”

  “父皇明鑒,兒臣冤枉啊!”太子一下下磕頭,干巴巴的解釋蒼白又無力。

  而程紫玉聞言則張大了口,站起了身。

  “你說,是曹定保?”

  她差點忘了這個人。

  “太子妃和太子府都沒有撒謊!因為曹定保是朱常玨的人!太子的確是無辜的!”程紫玉很肯定,倒叫李純跟著眸色一閃。

  她前世雖過得極為驚險,雖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但前朝之事她知曉的并不算多。偏偏曹定保這個名字,還是給她留下了極大的印象。

  “曹定保,是朱常玨留在太子身邊的暗樁。前世太子的倒臺,很大程度就是這個曹定保多年來,收集了大量關于太子的罪證。積沙成塔,證據一口氣被甩出后,便是太子倒臺之時。

  當時曹定保出面,義憤填膺,慷慨指證,他檢舉有功,不但得以保全,還升官發財,太子卻直接落馬了。

  他口才很好,又謙虛低調,在太子府前期雖不得重用,但人緣不錯。這為他后來收集各種罪證提供了便利。他前世是在約摸兩年后,才慢慢在朱常玨的幫襯下立了功,進入了太子府決策層,最終將太子送上了絕路!這個時候,他應該只是太子府眾多門客中不起眼的一個。”

  李純動作一緩。

  竟有這事!還真是朱常玨!

  他一口吞盡了杯中酒,低低道:

  “正是不起眼,曹定保從太子府突然消失或是做小動作才不引人注意。你說的不錯。太子府眾人對曹定保風評不錯,但對他的私事了解卻不多。而且此刻的他人緣雖好,可太子卻從未重用過他!而且經過追查,發現這次太子妃的出行,正是曹定保鼓動了太子妃身邊的嬤嬤…”

  “所以,朱常玨抓住了這次機會,用這顆不起眼的棋子去博取了一個最好的結果。便宜都被他占了!”今生改變的事太多,朱常哲異軍突起太過洶洶,導致所有進程明顯都加快了。

  如此一來,整個局都解開了:

  程紫玉前期便覺得周家沒有時間和能力快速策劃這刺殺,確實。

  而朱常玨顯然是早早便開始了策劃。他的準備做的太好了。

  借著在江南的勢力,他早就準備了用以誣陷康安伯的箭。

  有內應在太子府,他早就安排了曹定保的出行和用來誣陷太子的特制靴子。

  昨日挑起了周靜宜和文蘭的矛盾后,竇氏出手拖住了文蘭的步伐,隨后朱常玨派殺手埋伏在文蘭回去的路上進行射殺。

  他應該是做了兩手準備。

  第一手,用來謀害朱常哲。黑衣人故意留下一串線索,將矛頭指向了周靜宜和周家。他的目的就是為了破壞朱五和文蘭的婚約,更挑起皇帝對康安伯的懷疑,想要直接廢了朱常哲的前程…

  如果成了,他廢了朱五,大獲益。

  但若不成…

  所以他準備了另一手。

  他的黑衣人早就在第一時間留下了另一路線索,將整個局做成了螳螂捕蟬,后有黃雀的假象。正好足以解釋為何先前對周家的指向過于明顯這個漏洞…

  聯姻破壞,獲益最大的就是太子。

  所以皇帝多疑,一定會在太子身上思量:

  文蘭原本便是配給太子的,卻從老四到老七,從老七到老五,每每都與太子失之交臂,太子不懷恨在心就怪了。皇帝一定會往這個方向去鉆牛角。

  再加上最近蕭家被打壓,皇后被奪權,太后全面掌了后宮大權,而他這皇帝也不怎么待見太子,太子肯定是坐不住了。

  眼下老五勢頭極猛,威脅太子地位的無疑是老五。若再有文蘭相助,那他這個太子之位還坐得下去?所以太子一定會有對老五除之而后快的考量。設計文蘭,陷害周家,無疑是一箭雙雕,恰好可以徹底毀了老五…

  所以從動機上看,太子也是絕對足夠分量。

  皇帝一旦開始懷疑太子,一定會停不下來…

  朱常玨連皇帝的心理都摸透了。

  此外,太子是朱常玨的老對手,他比任何人都忌憚這個威脅的存在。

  說不定昨晚他慫恿太子急巴巴“護著”朱常哲進宮,并不僅僅是妄圖煽風點火,更深的一重目的,極有可能是為了將皇帝的視線往太子身上引。正是為了加大皇帝對太子的懷疑。

  這一點,從昨晚皇帝將他和太子留下整晚抄經就能看出一二,皇帝當時絕對是對他二人都有所懷疑的。

  但此刻這事一出,太子昨晚那一趟便將動機和目的都對號入座了。

  臟水全都甩到了太子身上,朱常玨也順便將他自己的嫌疑洗清了。

  所以,若玩不完老五更好,反而可以借手送太子上絕路。或者很有可能,在老五和太子之間,朱常玨一開始謀算的主要目標便是太子…

  所以,朱常玨連曹定保這個暗棋也提早使用了。因為他有信心,太子這次必敗無疑。曹定保這顆棋,沒必要再留待他用。

  曹定保一早就開始行動了,故意來來回回在南城門留下證據。他手上有令牌,他又有人緣和口才,足以假借太子任務或是用金錢來控制那三十多衛兵。

  他只需帶人出城,留下線索,做成避難逃離的假象…至于那三十多衛兵,只怕壓根對他們一行人在做什么全不知曉…

  程紫玉扔了筷子,全無胃口。

  “太子既然已經被圣上懷疑,那么朱常玨肯定要再推一把,下一步…”

  “滅口!”李純也想到了。

  “對,線索肯定很快就會斷了,然后官兵苦追而不得,快則幾個時辰,最晚一天內,必見悲劇。”

  想來很快,那三十多人的尸體便將在附近被發現了。

  心虛恐懼下的滅口,以此將太子的罪名板上釘釘!

  除了太子,還有誰需要弄死他們?

  除了太子,他們的死對誰有好處?

  最重要的是,官兵既然尋不著他們,那除了太子,還有誰會知曉他們的行蹤?控制他們的去向?對他們痛下殺手?

  不需要什么證據,誰看都是太子為防他們捅出射殺之事而下的狠手!…

  程紫玉心頭微涼,從這三十多人被曹定保帶離,他們的結局便只有一條了。奪嫡是嚴酷殘忍,可憑什么要無辜者付出代價?還一口氣便是三十多人的性命?

  朱常玨,不得好死!

  經歷了前世后,她最看不得的便是無辜者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在上位者的私心權斗中被牽連。

  她忍不住冷笑一聲。

  “這個人簡直太可怕!這事計中有計,幾乎做到了天衣無縫,若不是我知曉曹定保的身份,就是咱們也拿不住究竟是不是太子。”

  若沒有那個名字,她也只是在七三,八二地猜。

  程紫玉拉了李純袖子。

  “真的沒有一丁半點指向與朱常玨有關嗎?”

  “沒有,真沒有!他特別干凈!”

  程紫玉此刻對朱常玨的憎恨幾乎到達了頂點,忍不住開口問了傻問題:“若你去找皇上提出疑點,引出事實,皇上會信嗎?”

  李純苦笑。

  “第一,我絕對不會去做這事。他若不開口問我,我絕對不會把自己摻和進奪嫡之事中去。否則,他就該懷疑我有他心,懷疑我暗中有站隊了。

  第二,你很清楚,他是個疑心多重的人。朱常玨擺明將他的疑心算作了此計成功的必備要素,所以,這個時候的他,誰的話也聽不進去,誰也不會信,他只會相信他自己的判斷。

  第三,我猜朱常玨還得去煽風點火。我去也沒有意義。第四,咱們沒有證據。難道我跑去說,我夫人從前世的記憶里知道,那個曹定保是朱常玨的人?”

  李純將人拉進懷里。

  “皇上縱容皇子相斗的原因之一,便是太子的實力太強。不是他本身的能力出色,主要是皇后蕭家他們幾朝以來的一呼百應。當年皇上登基不久,便幾乎是被逼著立儲立嫡,堂堂天子被趕鴨子上架,當時是權宜,只能說明皇上手力不成熟。但并不代表皇上真會容忍。

  若太子登基,蕭家勢力將進一步加大。太子有沒有實力避開蕭家,攥緊手中大權?若不能,那這天下便不姓朱,而姓蕭了。所以從皇上的角度,他并不希望太子最后能成功…

  朱常玨也是看出了皇帝對太子的不待見,才會在這個時機發動這一擊。你想想,若昨晚沒有文蘭出面攬下了這事,此刻皇上已經可以發落太子了。光明正大,名正言順,還是以兩國,以朝廷,以天下的立場去發落。這正是皇上要的!

  朱常玨將皇上的心思都把握住了,他給皇上制造了如此契機,皇上正好可以順水推舟,站在國的立場上發落了太子。證據確鑿,涉及到國與國,太子跌下位置,蕭家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皇后已經被奪權,太子再一倒,那么距離太子一黨的瓦解也就不遠了。

  這也是朱常玨篤定了敢下手的原因。他知道,皇上一定會抓住這次機會打壓太子,那他,總歸是安全的。那你說,我能去皇上跟前多說嗎?皇上巴不得弄太子一下,那我能去壞了皇上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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