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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七章 誰在撒謊

  程紫玉不是心血來潮,她是真希望身邊人都有好歸宿。

  程紅玉那里她做到了,入畫也一樣。

  入畫完全沒必要束縛在自己身邊,如此出色的人兒,應該有更廣闊的舞臺。而且她心里也沒把入畫當成奴才,這樣的人,應該自由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你打小學畫,吃那些苦容易嗎?咱們都是匠藝人,各自心境都能懂得。老爺子這么大年紀尚不甘停歇腳步,何況你我。我不能讓生活瑣事壞了你的前程。”

  事實程紫玉也很想精心做工藝。

  這是夢想!

  前世今生都有的夢想!

  突破——這是每個匠人畢生的追求。

  這幾年自己還騰不出手沉心做工藝,待她的所有擔慮解除后,她一定會重新找回當日四娘的狀態…所以她不想耽誤入畫,讓她陪自己殫精竭慮…

  入畫是動心的,可又放不下程紫玉。

  “可奴婢是跟著您,才一直在進步的。”

  “我不是趕你走,是要給你更大的空間。老爺子身邊可用之人不多,你去了莊上暫時能跟在他身邊。他的技藝雖不外傳,但手法與我是同根的,你就是盯著多瞧幾眼,也多少能學點東西。

  而且莊上咱們信得過的人也不多,你去了我才放心。祖父年紀大,精力不夠,莊上必定得要得用之人撐著。在荊溪那里的幾位大師傅過來之前,你在那兒是最合適的。”

  “那誰伺候您?您知道的,奴婢之所以愿意千里迢迢跟您入京,就是為了跟在您身邊…”

  “府中奴才那么多,我還能沒人伺候嗎?而且桂兒也在呢。”

  程紫玉笑起。“再有,誰說你不跟著我的?你放心,待新婚這幾日一過,我每日都會去莊上做活的。最近歇懶散,手都癢了,我都巴不得去莊上做點東西了。你是我的左膀右臂,離不開你的是我…”

  她腦子里最近想法還挺多的,游手好閑時間一長,還真就待不住了…

  “左膀右臂?也不知知書怎么樣了?您的左膀右臂,應該是我與她才是。”

  程紫玉笑笑。

  今生的知書沒跟來。也好。她留在荊溪,或是更好的保全。

  也不知三叔那里怎樣了。

  上次程紫玉建議后,老爺子終于想通了。

  三叔的確是需要個人照應。那個外室跟了他那么多年,就算是為了讓孩子認祖歸宗,也該安排一下了。

  老爺子寫了信回去,讓三叔把人先接進家中。雖沒有名分,但也算是兩全其美了…

  固執的老爺子能夠退步,三叔應該很高興吧?…

  程紫玉一直等著李純回來才開晚膳。

  她怎么也沒想到,朱常哲一心要追根究底的那事剛開始深查便有了線索。

  且瞬間,康安伯那里的指向嫌疑變小,更尖銳的矛頭指向了別處。

  昨晚那事皇帝把主導權交給朱常哲后,現場便被朱常哲的人保護了起來。包括周家上下也一樣。

  官兵手上的線索都斷了,但朱常哲并未放棄。

  這才有了今日他來尋李純借人那事。

  昨晚黑衣人是從路兩邊的房頂出現,最后也是通過兩邊屋頂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最近一段時間天氣很好,一直沒下雨。所以屋頂上有明顯的一層落灰。

  昨晚官兵礙于視線未能發現什么,但今日再次一查,便見有鞋印依稀顯了出來。

  雖淺淡,卻分明是一有跡可循的線索。

  李純手里正有此等人才。

  用了些手段后,他們輕而易舉便提取了腳印。

  經排查,所有腳印雖大小不一,但都為同一款鞋底留下。

  所以,黑衣人絕對不是烏合之眾,不是一般盜匪之流,而是有組織有紀律,有統一著裝的同一伙兒人。

  然后,轉折出現了。

  周家那幾十人的鞋底查驗過后,發現雜亂無章,什么款式都有。

  有的是江南冬款,有的是京城流行。有的是厚底長靴,有的是春日單布鞋,還有幾人的鞋簇新,說是昨晚夜市所購…就是沒有官兵們要找的那種鞋底。

  而他們的居所和周家其他地方再次查找后,也均未發現有腳印同款底的鞋。

  至此,周家的嫌疑快速下降。

  這個發現讓原本以為周家正是罪魁禍首的官兵們驚訝了。

  所以他們是找錯了人,冤枉了人?

  一時間,兩位指揮使看向朱常哲都小心了許多,他們開始擔慮今日惹下的梁子,他日會不會被穿小鞋?而他們忙乎了一晚上,抓錯了人便等于回到了原點,在圣上那里更難交代了。

  萬一弄個不好,朱常哲一心要報復,會不會一口咬定他們昨晚將臟水使勁潑向周家,是為了包庇和掩飾真兇?…

  驚恐下,官兵們額頭熱汗密布。

  朱常哲自不會放過如此收攏人心之機,表現大度有君子之風,坦言表示只求兩路官兵幫忙一道將兇手繩之以法,又贊了官兵們昨晚的快速行動和應變力,表示一定會與官兵配合,絕不讓兇手逍遙法外!屆時,他們一道去圣上跟前領賞…

  都是人精,指揮使們聽懂了。

  五皇子只需一個目的——便是抓真兇。

  抓到,就有福同享。

  可后一句,朱常哲卻沒說。抓不到兇手呢?那么自然,出來擔責的只有他們這群沒用的官兵了。

  瞬間的功夫,原本對朱常哲還不服氣的官兵不但順從許多,那火熱的干勁也瞬間被激發,精神狀態有了巨大提升…

  是立功還是倒霉?根本沒有的選。

  這也正是朱常哲要的。

  他必須讓這些官兵盡心為自己所用。

  一來,他自己的人手未必夠用。二來,只有讓官兵參與才更有說服力。第三,他要用這種方式試著在兵馬司和京衛中先將威望豎立起來。

  以前他沒能力去做,這樣的機會更是可遇不可得,若這次他能辦好了,那么對他將來大有裨益…

  那么問題來了,現場留下的腳印究竟來自何處,來自何人?

  見多識廣的官兵中,很快有人表示,這款鞋印很眼熟。

  到底有人指出了,說這倒似太子府衛兵所特制的靴款…

  眾人驚。

  卻越看越像。

  只因眾人皆知,太子在南巡前的這幾年,勢力正是如日中天時。不但太子府的幕僚是皇子中最多的,就連親兵衛也是素質最高,配置最好的。

  為了彰顯不凡和氣勢,太子府衛兵從頭到腳都是特制。大從衣物佩劍,小到頭巾云襪,全都是統一定制。

  為從內而外表現出自己是皇子中最尊貴的存在,為了讓更多的有識之士看到太子府手下的不凡待遇,為了讓更多人投靠,為了最大程度地吸引閑散勢力,就連太子府衛兵的靴頭處也都鑲了一片銀。

  除了防踢堅固,更多的便是為了做標識并顯露財力待遇。

  陽光下一閃,想不矚目都難。用這種手段,太子的確招募到了更多想要混口好飯吃的高手。

  然而有利必有弊,此刻,這片銀卻出問題了。

  屋頂留下的那些腳印,每一只,都少了鞋尖的那一點點印記。

  須知黑衣人離開用的均為輕功。而輕功的最關鍵著力點正是腳尖。總不能腳尖不著地還能使出輕功來吧?所以,不是他們沒用輕功,而是他們鞋底足尖很特別…

  剛抄了一晚上經書回到太子府補覺的太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被人疑上了。

  午后李純那一趟,本只是走個過場。他也沒想到,他到那兒時,朱常哲領銜了眾官兵已經有了這一發現。

  朱常哲頓時下了決心要繼續嚴查。李純沒有隨意表態,只在一邊盯了盯。

  很快,他們便弄到了太子府的一雙靴來。

  一比對,一模一樣。

  眾人嘩然。

  朱常哲誓要追根究底。

  將案發地周圍幾里地的屋頂腳印一一排查方向,結合了周圍地形,圍墻,道路和屋舍,整合了所有指向后,官兵們大概推斷出了昨晚分散逃離的黑衣人最有可能實行的幾條路線…

  一規整發現,和先前叫人驚嘆的結果不謀而合,黑衣人消失的范圍都在距離太子府不遠之處。

  所有人都不敢吭聲。

  按理,太子府的防衛能力很強,若與太子府無關,太子府不會不知吧?反之,黑衣人既然要逃離,也不可能選擇太子府周圍,豈不是自撞槍口?

  那么,是不是只有一種可能?…

  為防走漏了風聲,朱常哲當機立斷讓人將參與昨晚行動的官兵暫時“請在”了一處。而他自己則直奔宮中求旨意…

  “你確定嗎?”李純當時只遠遠問了他一句。

  “不管是不是,為了洗清周家嫌疑,只能是他了。”

  朱常哲離開入宮,而李純則回了將軍府…

  今日體力消耗實在大,李純也餓極了,這會兒正大口大口扒飯。連酒都顧不上喝了。

  “我本打算去朝鮮驛館接你,卻正因這事才耽擱了回來。但我若知床上有點心等我,我一定便裝聾作啞了。”李純桌下踢了踢她的腳。

  程紫玉沒理他的挑釁,也沒力氣回擊,只撐了個頭。

  “你覺得是太子?”

  “不好說。你覺得呢?”

  “我不覺得。我反而覺得,是七三。朱常玨七,太子三。或者更多,八二?”她蹙眉。

  “但沒有任何證據顯示與朱常玨有關系。”

  “所以他的嫌疑才大。挑釁朱五是他和太子一起做的,拉著朱五拼酒也是他和太子一起做的。刺激周靜宜也有竇氏一份力。

  太子妃沒來,逍遙王妃忙碌,昨晚后院宴席便只能是竇氏地位最高,作為力最強的了。竇氏完全有能力把控周靜宜和文蘭的矛盾,也有辦法對文蘭下手,將文蘭離開的時間控制住!可太子遭殃,朱常玨卻毫無嫌疑?”

  程紫玉頓時胃口又小了一半。

  “太干凈了。如他一貫的手段。每次都只有他算計別人,從來不會留下任何把柄。一出戲,扯進了太子和朱常哲,就他一人是干凈的。或者換句話說,都倒霉了,只有他一個人是最大的獲益者!我自然要懷疑他。一次出擊,兩波打擊,真要是他,我都要五體投地了!”

  “沒有證據。”李純斂了斂眸色,的確,這事若真朱常玨所為,那這個人實在可怕!

  “可太子的動機不對,若是太子所為,那他就不該殺文蘭的。”

  “可除了你,還有誰知道昨晚黑衣人是要文蘭死呢?文蘭壓根沒死!當然不管死不死,罪名和動機的編排都是能成立的。

  朱常哲只要認定三點太子出手的動機便足以讓皇上對太子暴怒:第一,太子怨怒于皇上的不公平,將文蘭許配給了朱常哲所以不甘不服。

  第二:太子得不到文蘭,就打算毀了文蘭,讓所有人都得不到,所以要殺了她泄恨。第三,先前周家的所有所謂證據,都會被認定是太子的陷害。朱常哲為了替康安伯和周家脫身,一定會咬死了太子…

  這三點,第一點恰好是以下犯上,不孝不敬的欺君之罪。第二點,置大周于不顧,挑起兩國爭端而在所不惜,是為不仁不義。第三點,手段惡劣下作,卑鄙無道義,置手足于不顧,陷害康安伯,更是置大周邊防于不顧。

  不管是哪一點,都是圣上不能忍受的。不論哪一點,都足以對太子造成不可估量的傷害!”

  “就憑腳印?還有官兵追蹤路線的疑似?這個證據會不會太單薄了?畢竟靴子是外物,誰都可以仿造,有心人想要拿到應該也不難。”

  “你忘了,剛剛我又離開了一趟?”李純吞下一杯酒,他剛之所以又去前院,正是又有消息來稟。

  “所以,還有其他證據?”

  李純點頭。

  “還是個很…致命的證據。”

  朱常哲第一時間進宮去稟后,皇帝便命了兵馬司指揮使,京衛司與他一道去了趟太子府。

  第一步,自然是查鞋印。無疑!太子府上下衛兵的鞋印正是出現屋頂的同款。

  第二步,排查太子府上下所有人昨晚行蹤。

  然后,問題來了。

  太子府少了足足有三十多衛兵。

  三十多?這么巧?和黑衣人的數目差不多!

  問行蹤。

  說是這兩日因著李純大婚,京中歡慶太吵鬧,太子妃為養胎去了京郊別院,這行人是去保護了。

  然而官兵趕到京郊別院,卻未曾找到名單中的三十多人。

  不明所以的太子妃大發雷霆:“那群衛兵不是昨日就離開了?”

  “何時離開的?”

  “送了我們娘娘到這兒就離開了啊。”宮女也是莫名其妙。

  所以,是太子妃撒謊了?還是太子府在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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