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說到做到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迎到了新娘。
沒人擋他,是因為沒人能擋,也沒人擋得住!
程紅玉的再一次抗爭宣告失敗。
何思敬既沒以“阿舅”自居,從頭到尾也不曾做出任何抵抗,反而從始至終一口一個“大哥”地喊著,直接投入了李純的陣營幫著張羅。
程紅玉怒其不爭,妄圖做那最后的抵抗卻反被何思敬拉過一頓教訓。
“當日大哥沒為難我,還助我洞房時我便下決心了,大哥永遠是我大哥!你別費口舌了。
而且,你不許再去糾纏什么‘姐’啊,‘姐夫’的。我今日是阿舅身份,何為阿舅?就是紫玉的兄弟。你是我夫人,怎么能是姐?出嫁從夫,今日你的稱謂也只能跟著我,你自己想想,可是這個理?”
程紅玉一臉懵。
這個彎繞得似乎有點道理。
但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這個理絕對不是何思敬想出來的!所以,又是李純!媽呀,好可怕!這么看來,那人從她大婚那日就已經在謀劃了是不是?
這心機,自己能是他對手嗎?
“所以,你別了亂了輩分稱謂叫人看笑話。聽見沒?否則,我今日若在兄弟們跟前抬不起頭,唯你是問!”
程紅玉瞪大了眼,張大了口。什么?所以這亂了輩分稱謂的是她?好冤枉!好想仰天長嘯呀!
何思敬說完又折了回來,塞了個沉甸甸的大紅包到紅玉手里。“瞧瞧,這是大哥額外給你的。大哥夠意思吧?咱們可不能沒良心。”
沒良心?
瞧著何思敬幾乎對李純五體投地般崇拜的蠢樣,程紅玉徹底蔫了。
“何思敬個笨蛋。誰要你轉交。”
這下好,自己連去要紅包的理由都沒了。哎喲喲,她的相公往日里挺精明的,這會兒怎么缺心眼到如此地步呢?…
閨房里,一眾姑娘們還在忙著說笑打趣,丫鬟便匆匆跑來:“姑爺,姑爺到了。”
“知道知道,到二門了吧?”文蘭她們還不以為然。
“紫玉,我來了!”一聲清亮男音在外響起。
眾姑娘短暫的目瞪口呆后,閨房里頓時慌亂了起來。
這么快?
剛剛樂著打賭的眾姑娘全都輸了,這會兒開始才咋呼著幫忙檢查和準備。
喜娘來催妝。
一次,兩次,三次。
程紫玉則跪到了何氏身前,磕頭,磕頭,又磕頭。
何氏忍不住抱著她哭。
臨行前,程紫玉又堅持給老爺子和老夫人各自磕了三個頭。
何老夫人一抹淚,老爺子又跟著紅了眼,何氏拉著程紫玉不肯松手,一時間,哭花了好幾人的妝。
外邊公子們催促聲再起,她才放下蓋頭由著何思敬背上了轎…
大紅包圍,喜樂震耳,鞭炮一下下炸開,人群里發出了聲聲高呼,有種如置云端的不真實。
她雖除了整片的紅再看不見其他,可她早就從圍觀眾人口中聽聞:她的花轎頂頂好看,最最華麗。不但是紅幔翠蓋,還有金龍彩鳳,麒麟送子。不但精雕細琢,還貼金涂銀,珠光寶氣。
她雖這一路沒有人陪著說話,卻一點都不寂寞。因為她聽得很清楚:人群里爆發的一聲聲都是贊美和祝福。糖錢一路撒出去,身后圍聚的,全都是笑聲。
她雖整晚沒睡,卻半點都不困倦。心頭就像有什么被點著了,剛剛離家的不舍開始被興奮喜悅和憧憬所取代。她很期待開啟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她知道,李純在她前邊,引領著她。她不再是一個人,他也不會再寂寞,以后的來路和前程不管有什么等著,都將是他二人共同進退,共擔風雨。那就夠了。
再一次的,她也確認了自己的內心。
若算上前世,這是她第二次坐花轎了。
上次的她坐立難安,在轎中極不踏實,慌張加惶恐間,還忍不住偷偷從頭蓋的縫隙去觀望紗窗外…
可此刻的她,腰板挺直,坐得端正。她內心發出了指令,不允許自己有任何懈怠。她需要最完美姿態,最完整的祝福。
她雖覺腰酸疲累,卻還保持了目不斜視,一動不動。按著說法,身不動,便寓意了平安穩當。她緊緊抱住了寶瓶,她一定要確保平安喜貴!她要努力!
平穩之中,將軍府已到。
前世今生,這都是她第一次踏足之地。
以后,這里便是她的家了。
踏實,是她最大的感受…
下轎后,便是一系列的禮節,接著便是拜堂。
整個京城的達官貴人只要接到了帖子的,這會兒幾乎都到場了。且包括眾皇子在內,幾乎沒有遲到的。
眾賓客見查檢森嚴,已有了猜測。
而當炮仗響起,新人入場后,見于公公引著已著了私服的皇帝出現并高高上座,這才忍不住紛紛深抽一口氣。
皇帝竟然給了這么大個面子。
先前逍遙王妃一直幫著拾掇著將軍府,所有人都以為,逍遙王來主婚,來代表皇室,已是極大的長臉。顯然,他們還是低估了皇帝的心意,李純的份量。
須知上次皇帝出現婚宴,已經是幾年前,大皇子和太子大婚之時了。可見李將軍在皇上心中地位,并不比皇子們要低啊!
這一刻,皇帝理直氣壯上座,接受新人跪拜。
大皇子和太子相視一眼,瞪眼一邊微微帶笑的朱常哲。
“五弟來得早,可得好好學著點。”
“皇兄說的不錯,四弟不在,下一個成婚的應該就是五弟你了。你年紀不小,又有了側妃,這事也用不著拖了。”
大皇子和太子你一言我一語搭起了話。
“不過,有李將軍今日大婚在先,若五弟他日排場不夠,架勢不足,熱鬧不行,那就丟了咱們皇室顏面了。依皇兄看,五弟為了不丟面,也該準備起來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得好好討父皇個歡心。”
“這倒是真的。長江后浪推前浪。五弟可不能被李將軍比下去了。屆時咱們兄弟可都不依。不過,五弟銀子夠不夠啊?這大宅整修加上此般排場,那可不是小數目。”
“所以才讓五弟去討父皇歡心。五弟,你可得努力。將來不但要全面趕超李將軍,還要讓父皇給你主婚才是。否則,倒不是怕成了笑柄,主要是會暗示咱們堂堂龍子還不如一個外臣!”
“皇兄所言極是。咱們幾個皇子的顏面就看五弟的了!”
兩人說的熱鬧。
朱常哲面色未變,一副六情不傷,八風不動的淡定模樣。宮中隱忍成長,藏起自己的喜怒哀樂,正是他擅長的。
而挑撥離間,隨口種刺,則是眼前這些人的本事。
成了,四兩撥千斤,他與李純,他與父皇關系和感情都要受影響。哪怕不成,也足夠惡心他,讓他心頭不快,讓他難免多想。
而他們也就是嘴皮子開合的功夫,并沒有多少付出。何樂而不為?
“要說,五弟你已經娶了一位外鄉人,又定下了一位外地人,你這正妃怎么也該在京中閨秀里定了吧?”
“今日來的閨秀貴女不少,五弟不妨多多留意。”
“不如這樣,讓大王妃幫著相看一二?說不定就有合適的人選呢?”
“喲,五弟怎么心不在焉的?莫非…”朱常玨假意拉著太子看向新娘,“莫非五弟還念念不忘吧?”
“喲,是了,當日南巡,五弟有過好幾次明示暗示,可惜被捷足先登…難道還沒忘…”
兩人這最后幾句聲音高了些,同桌幾位猛一聽了這兩句表情頓時古怪了起來。
朱常哲深吸一口。這兩人,是要將挑撥進行到底還是如何?
他略有奇怪。
要說,這兩人往日沒有這般廢話難纏,今日這是受刺激了?這么團結?這么婆媽?是不是有緣故?想要激怒自己?還是打算散播謠言?
朱常哲心頭有疑,也不敢讓這對話繼續。
“兩位皇兄就莫要打趣了。”
他努力還是維持先前的表情。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位兄長就饒了五弟吧。”
他又幽幽低聲到:
“您二人是操心過頭了!我若是您二位,還是擔心自己來得實在。你們看不見父皇笑得那么開心?他滿意李將軍,更滿意將軍夫人。我若沒記錯,您二位和兩位王妃最近都沒少受父王斥責吧?我若沒記錯,您二位大婚時,父皇都沒笑這般開心吧?所以,不如一個外臣的,是誰?不如一個商女的,又是誰?那么,丟了皇室顏面的又是誰?肯定都不是我!也與我無關!”
一語畢,那兩人都成功被戳到了痛處。
“所以該努力的是你們,趕緊討父皇開心去!需要相看貴女的也是你們。卻不是我!你們可比我更尷尬。我還有機會可以選擇,可你們,卻只有抓緊時間彌補了。對不對?”
朱常哲突然就不想輸了。
這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以強勢面對兩位兄長。他還是不明白這二人意欲何為。但很顯然,最近他的上升已經讓那兩位不安了,甚至有要聯手的苗頭。
也是,此刻他除了外祖父的助力,又多了大壩之功,馬上又有文蘭相助,再有與李純走近的緣故,他的鋒芒蓋不住,已避無可避了。
或許他們只是在試探,是有圖謀,但無論如何,此刻他繼續示弱已沒必要了。與其被欺辱,不如強勢些。
反正,他很快將再次離開。爭鋒相對又如何?
只可惜的是,站在她身邊的,不是他。
但若退步能得到她身邊那位的支持,那他這一退也算是值得。否則,他一定竭盡全力把她搶回來…
另一邊,皇帝上座,接受跪拜。
逍遙王主婚,主持了一整套的儀式。
繁縟的拜堂禮畢,丫鬟捧龍鳳花燭導行,李純執彩球綢帶在前邊引著新娘子進入洞房,地上已鋪有五只大麻袋,必須踏著前行,寓意“傳宗接代,五代相見”。
李純一路虛扶,只恐身后人看不清摔了。
樂安郡主捂嘴笑,喜娘也是連連點頭聲聲夸。
一切平順,就這么入了洞房。
兩人坐床,男左女右。
李純的手搓了又搓,程紫玉的袖子則微微顫動,兩人同有幾分無措和緊張。
喜婆好話連連,將秤桿交到了李純手中。
挑蓋頭。
秤桿上有秤星,取諧音“稱心”。而秤桿標示的星數,又與天上星宿相匹配,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再加福祿壽三星,總計十六星,取多子多福之意,成雙對,乃大吉。
此外,秤桿象征龍,蓋頭下有鳳冠,是為“龍挑鳳”。
李純笑抓秤桿挑了來…
蓋頭起。
程紫玉微微抬頭看來…
李純有瞬間的呆怔。
他的人,真好看!
他的人,以最嬌艷之姿來了!以后,他有家了。
這是他的家人!
以后可以牽手出去,宣告世人的家人!
他好想上去摟住。
喜婆抽走了秤桿,卻沒讓他停止一眼不眨的凝視。
好個冰肌瑩徹,清眸流盼的美人。
粉腮紅潤,朱唇嫣紅。比世間所有女子都要好看!
這一眼竟是無處安放又不舍挪開。
他該看向她比寶石還耀目的眸底,還是已撩動他心只想一品滋味的紅唇?
終于,這美好以后都只屬于他。
“紫玉。娘子。”他強忍了撲上去的沖動,用一聲低喚來叫醒自己。
程紫玉也正靜靜看他,任由他拉住了自己。
她笑得開懷。
今日的他很好看。真好看!
他容貌本就出眾,今日裝扮后,那風姿比畫上美男還要出色幾分。氣度在那兒擺著,縱是再奪目的紅,再多的金色再多的寶石,也搶不走他身上的光采。
這么出色的人,竟然被她的手給拽住了。
她笑得愈加燦爛。
心急跳幾分,香腮被紅云暈上,整個人愈顯俏麗。
那廂喜婆和樂安見這兩人情深款款,旁若無人的眉目傳情,均是不由捂嘴輕笑。這空氣里流淌的甜,兩人對視里恨不得融化對方的意,不由自主的牽手,都已將兩人之間的深情蜜意顯露無疑。
樂安覺得,皇上分明杞人憂天了。她更覺得,她先前給李純的祝福,還真就有可能很快實現了。
“皇上還在,我去敬酒,你輕松些,別這么不自在。”聽到輕咳,李純站起身,卻未松手。
他將腦袋探到她耳邊,擋住喜婆她們的視線,將唇貼在了她耳,“等我,很快,很快就回來。回來與你行禮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