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了這幾句話打底,沈信行終于不那么心慌了,吁了口氣,竟綻出個笑容來:“當你三爺那么不成器呢?”輕輕握了一下纖云的手,疾步朝正房而去。
先前聽見纖云那一句高聲通報,米氏在屋里一陣兵荒馬亂,急忙低聲命寒梅:“趕緊收拾!”自己則滿面僵硬笑容地接了出來:“三爺回來了?”
沈信行看著她一臉慌亂的樣子,皺了皺眉:“你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還跟你有了牽扯?剛才不是說你家來了人?說了些什么?”
米氏臉上閃過一絲羞怒:“這是誰在爺的跟前嚼舌頭?我家里的事怎么會跟我…”
她忽然發現說不下去了。
刑部來人傳喚,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瞞得過沈信行。
寒梅在里頭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東西,聽見米氏的話,眼神兒往外間瞟了一眼,搖了搖頭,臉上浮出一絲冷笑。
低下頭,悄悄地深呼吸,米氏硬逼著自己調整好了狀態,才重又恢復了往日的柔弱知禮:“我正著急,又怕耽擱三爺的正事。不想您就回來了。您快幫我拿個主意吧。”說著,紅了眼圈兒。
可是她剛才已經很不規矩了。
沈信行看向她的目光帶了三分疑惑,一指內室:“走吧,里屋說話。”
米氏心里越發慌張起來,鎮定的模樣幾乎維持不住:“三爺…”
沈信行瞇了眼睛打量她片刻,忽然一把推開她,大步進了內室。
屋里,寒梅滿面倉惶,兩鬢都是汗,正跪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把東西都塞回箱子柜子…
一片狼藉。
沈信行沉下了臉,回頭叱道:“米氏!這是怎么回事?”
米氏慌張地跟在后頭跑進來,聞言嚇得兩腿發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兩只眼珠兒亂轉著,看向寒梅。
寒梅戰戰兢兢地伏在地上,偶一抬頭,看見了米氏祈求的目光,牙一咬,低著頭,顫著聲音:“三爺在上,夫人,夫人說不出口…請容奴婢代稟…”
沈信行的眼神如寒冰一般,沉沉說道:“我前頭打發出去的寶鈿,是她的陪房。一力幫著她作惡,也就罷了。你可是我沈家的丫頭。不要妄圖幫她欺瞞我!”
“奴婢絕對不敢!事情,事情是這樣的:
“夫人的娘家,犯了幾個案子,三爺先頭也是知道的。案子原本都在長安縣審理,可是前兒忽然移到了刑部。夫人娘家來哭,夫人嚇了一跳,忙回去看了一眼。卻聽說,那幾個案子,大半屬實。
“三爺是知道的夫人的。夫人雖然性子綿軟,卻知書識禮。聽見這案子都不冤枉,自然就不愿意管。所以三爺問起來的時候,夫人都含含糊糊的,就是擔心您為了岳家,反而壞了朝廷律法。
“今兒刑部來人,忽然就要說拘著夫人去問話。夫人嚇壞了。好在管家那邊擋了回去。緊接著,就有人說是夫人的娘家人過來了,夫人自然要叫進來問問情形,誰知…誰知…”
寒梅伏在地上瑟瑟發抖,說到這里,咬著牙地抬起頭來看向米氏。
米氏早就聽得愣住了,見她抬頭,滿眼驚喜地連忙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沈信行也急著聽下文,皺著眉敲案幾:“誰知什么,快說!”
寒梅低下頭,眼睛看著地面上的青磚地,按照如如院那邊傳來的交代,微微閉著眼,努力地背誦解釋:
“誰知因著夫人不愿意逼著三爺瞞贓枉法,夫人的娘家惱了。不僅在刑部攀咬說幾件案子都跟夫人有關,竟然還跟修行坊那邊扯上了干聯。
“今兒下晌來的,是修行坊沈爺使來的人。當著夫人的面兒說,若是夫人不想法子給米家脫罪,也行,讓夫人給他們錢。否則,不僅要攀誣夫人,還要把三爺也拖下水!說三爺也是知情的!
“夫人沒了主意,只得暫時穩住那人,說手頭緊,需得當幾樣嫁妝才有現錢…等那人走了,夫人越想越覺得得提前做個準備,所以才令奴婢翻一翻值錢的東西…”
把米氏本人摘了個干干凈凈。
米氏長長地松了口氣,接著忙又低下頭,拿著帕子掩著臉,低低地哭了起來。
沈信行則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微微泛紅,緊接著鐵青起來。
此事竟然跟沈信誨有關!
沈恭臨近京城卻得了傷寒,在離京三百里的地方一頭病倒,如今已經在那里養了小一個月的病…聽得說老鮑氏不知從哪里聽到這個消息,立即便趕了去照料。
沈信誨必是沒錢了。
所以用了這樣的手段來敲詐自己的妻子或者說,直接敲詐自己!
可是米家的案子…
“米家的那幾個案子,確實不冤枉么?”沈信行產生了一絲懷疑,他懷疑自家那位二兄,干脆就是為了敲詐自己,所以構陷了米家!
米氏有了一線遲疑。
以她對沈信行的了解,若是這樣問,那必是已經對“不冤枉”一事有所動搖。這個時候,只要自己哭幾聲,委屈幾句,說不定他真的會去活動人脈,去給米家幫忙!
可是…
若是這個時候自己反口,那剛才寒梅編的那一篇話,可信力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狠了狠心,米氏瞬間便做了決斷!
“三爺,的確不冤枉。我家去追根究底地問了一回,他們,他們做的太過分了…自作孽,不可活。三爺不要為了他們搭進去自己和整個沈家的清譽!”
米氏眼淚汪汪地抬起頭來看著沈信行,隨即又心酸地低下頭去:“可是他們在攀誣我們夫妻啊…這根本就不是沖著你我,這是沖著大伯去的…三爺,我不能讓我那不爭氣的娘家,連累了大伯…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說著,失聲痛哭起來。
沈信行沉默地聽著,半晌,點了點頭,又站起身來,伸了手去拉米氏:“你別委屈,先起來。”
又吩咐寒梅:“快把這里收拾了。我跟你夫人先在外頭說話。”
米氏聽了這話,徹底放下了心,只覺得雙腿軟得根本就站不起來…
寒梅垂眉答應著,重新開始“收拾”著米氏的所有箱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