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賢坊,沈府。
沈信言看著面前侃侃而談的女兒,神情復雜。
他就在朱碧堂陪著羅氏見了見醫生,小女兒便伙同北渚搞了這么大的事情出來。
理由還是這么地令人無法跟她生氣。
“我去比爹爹去強,緣故我不說大家也明白。
“至于在院子里,我什么都沒跟他說。他有些急,我就把二皇子和肅國公拋了出去,他的神色果然不對。
“外頭守著的,應該是綠春的人。甚至,我都懷疑,綠春當時就在場。不然,沒有人會那樣信任我,當時就把看守的人都調開。
“所以我臨走,把我那個結論通知了綠春。該怎么查,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沈濯欣然道。
“那你是怎么想到二皇子和肅國公這兩個人的呢?”北渚忍不住問道。
沈濯翹了翹嘴角:“當排除了其他的不可能性時,那么剩下的那一個,即便看著再不可能,那也會是真相。我早就通篇想過,我相信父親和阮先生也想過了:能同時調動湖州、劍南、隴右和宮城衛軍的,除了皇子們矯旨,就只剩了肅國公一位。
“眾所周知,二皇子大婚之前在大慈恩寺齋戒過七日。而我的消息是,這七日,二皇子都中規中矩,始終不曾靠近過那小院一步。這恰恰是最不合理的地方湛心那個階段被監管得極松懈,連我、秦三和周小郡王,他都見縫插針地見過,又怎么會沒好生看看二皇子?
“見就見了,若是大大方方的,眾人皆知的,倒也罷了。憑什么竟一丁點兒消息都沒漏出來呢?
“再后來的事情我就不說了。信美伯和萬俟伯伯在湖州、秦三在寧遠鎮、沈溪在宮城里,這一連串的人手,仔細想想,難道不全部出自肅國公?
“所以,這三個人,恰好全串起來:湛心、二皇子和肅國公。
“二皇子那里,我起初并不確定。但是拿來跟肅國公一起試探一下那位湛心大師,我覺得也不虧。果然就被我試了出來,這位二皇子,未必干凈。”
沈信言和北渚交換了一個“果然如此”的目光。
湛心想要拿回皇位。
肅國公當年是當朝大將,與當時的天賜太子親近乃是題中應有之義。
后來天賜太子被廢,肅國公雖然不忿,卻只能蟄伏,暗中照看著昔日的小主人。
湛心獨木難以成林,所以在建明帝的兒子里選了一個看起來最不可能上位的二皇子,結成盟友。當他被監管起來,無法向外傳遞消息的時候,自然有二皇子和肅國公商議著做事。
而這個時候的事情一旦做起來,便能從側面旁證湛心的“清白”。
若果然如此,他們倒是打得好算盤!
可沈濯還是輕輕地皺著眉頭。
她覺得她似乎忘了些什么重要的東西,可是努力回想,也沒能想得起來。
“可是,微微,”沈信言有些無奈地撫著額頭,“原本全京城的目光,因著豫章案調至京城審理和你爹爹我的病休,就已經集中到了沈家身上。你這樣大模大樣地去了大慈恩寺,但凡明白人,不就都知道了你要做什么?肅國公連秦都敢追殺千里,區區一個你,又怎么能躲得過他無孔不入的手段?”
沈濯搖搖頭,笑道:“爹爹你還不知道自己的價值嗎?我作為你最心愛的女兒,哪一個白癡沖著我動手之前,也要考慮一下你掀翻桌子之后的局面啊。”
沈信言苦笑起來,轉向北渚:“先生想個法子,轉移一下京城的注意力吧?”
北渚拈須,遲疑了一下:“我倒是有幾個消息,放出來就能把水攪渾。但這些消息一旦放出來,朝野震動,于如今西北的戰事可并無好處啊。”
把水攪渾?
沈濯笑嘻嘻地拍拍手,眼波流轉,卻是寒氣森然:“這事兒我擅長。”
沈信言和北渚有些莫名地看向她:“嗯?”
懶懶地看向長樂坊方向,沈濯冷冰冰地彎起嘴角:“內宅手段,我不屑于使,卻不等于不會。”
不過兩三天,街頭巷尾,忽然悄悄地流傳起了一個童謠。
“若得雙生子,王上加個白。”
王上加白,是皇。
這是最粗暴簡單,最沒有節操的,挑撥的謠言。
因為,衛王妃的預產期,就在正月里。
而太子的東宮,卻一個有孕的妃嬪都沒有。
所以,邵皇后聽見這個童謠,幾乎要立時瘋了!
這是在挑撥太子和衛王的兄弟之情!
這是讓皇帝和太子一起猜忌衛王!
究竟是誰?!
這樣盼著天家骨肉相殘?!
邵皇后匆匆地趕去御書房見建明帝,卻被小內侍攔在了門外:“陛下正在議大事,娘娘請回吧。”
“大事?跟誰?我怎么不知道有哪位重臣入宮了?”邵皇后現在便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對著攔阻的小內侍口不擇言起來。
跟著的甲申忙悄悄地拉一拉她的衣襟。
邵皇后這才驚覺自己在“窺測”建明帝的“圣蹤”,忙又換了一副笑臉:“本宮也有些急事要見陛下。若是等陛下忙完,你幫本宮通稟一聲。”
小內侍恭敬地叉手欠身:“那是自然的。還請皇后娘娘放心。”
御書房里。
建明帝神情陰冷。
“…照著凈之小姐那天的提示,老奴試著往那兩個方向查了查。衛王殿下近日來足不出戶,唯有邵小公爺去探望過兩三回。也是說說話、喝喝酒就散了。如今給衛王殿下辦事的人,穆長史、秦侍郎與肅國公并無往來。
“然而之前各府的女眷往大慈恩寺跑得忒勤,老奴命人去查探了,消息暫時還沒都回來。
“至于肅國公…現下的幾處,幾乎都跟他老人家有或多或少的關聯。老奴還查到了他府上的訊鷹和家將,近半年來出入頻繁…
“尤其是宮城之內的那次刺殺。沈溪乃是老公爺從隴右接回來的,若是交接前有個閃失,總歸算是老公爺的差事沒辦圓滿。可是一進宮,沈溪就被殺了。
“至于進宮路線。就在沈溪進京前兩天,東宮一個護衛跟太子爺提了提安福大公主,說到了千秋殿的白梅如今都無人賞了,門前冷冷清清。太子爺便與皇后娘娘閑談到這件事。也因此,內廷尉司押送沈溪時,選了那條路。
“而那個護衛,乃是十年前國公爺的帖子送進衛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