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皇后輕笑兩聲,回頭看了甲申一眼,昂首看向遠方,聲音森冷:“周家給了你多少錢?本宮怎么覺得,你最近給他們家老說好話呢?”
甲申駭然,瑟縮地抬頭看了看皇后,后退了半步,躬身下去,聲音壓得低低的:“周小郡王還是想要娶臨波公主…”
“娶臨波?”
邵皇后眼中殺意閃過,“他既然不肯娶我的女兒,那就別娶了。厚此薄彼這種事,可不好…”
別娶了?
是別娶“皇后的女兒”了,還是,別娶媳婦了…
甲申瞪圓了眼睛,猛抬頭看向皇后,有些慌亂:“娘娘,召南大長公主不同旁人,您可別…”
“別招惹她?本宮何嘗想要招惹她?本宮送個嫡親女兒、本朝大公主給她當孫子媳婦,她看不上。那全天下的姑娘,還有誰比我的安福更尊貴的?臨波么?她怎么不說那去了的先吉惠妃娘娘才更配得上本宮的后位?”
邵皇后的話音輕飄飄的,但可沒有一個字是好聽的。
“本宮也知道,甲申你是靠了召南大長公主的門路才進了我這清寧殿。只不過,本宮勸你,還是鬧清楚了誰才是你那長長久久的主子的好。”
甲申嚇得渾身直顫,滿面蒼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低聲急道:“小的一身榮寵,哪一樣不是娘娘賜的?小的家里頭如今穿金戴銀、吃香喝辣,難道還跟旁人有關了?小的便是眼盲心瞎,也不會本末倒置!何況,哪座山能高得過娘娘?求娘娘容了小的這一回!小的以后再也不敢貪人家的錢了!”
邵皇后這才輕輕緩緩地頷了頷首,伸了留著長長指甲的玉指出去,道:“起吧。咱們也去一趟太后那兒,好歹怎么供的香、怎么看顧的僧眾,得回一聲兒。老人家不痛快,本宮好歹也得送上門去讓她老人家罵一頓出出氣才好。”
甲申忙爬起來上前送了小臂去讓她擱了手,賠笑低聲道:“若說這邵小姐,也蹊蹺得很。她這是鬧得哪門子的妖啊?”
邵皇后冷笑一聲:“太子妃輪不著她。二郎要娶新羅國的公主。她心里瞧上了周家小子,可人家不領情。她又想當翼王妃,可臨波瞧不上她。怎么轉,都是那個姓沈的丫頭看著礙眼。
“原先安福在的時候,她一應事情都攛掇著本宮那傻閨女往前沖。她一直以為她比安福聰明有手段,殊不知那都是旁人看在安福的面子上不跟她計較。如今沒了安福,她自然就赤膊上陣了。
“就那個蠢勁兒,還真當咱們太后還真是個好脾氣的老太太,跟她那外祖母一樣好糊弄呢!”
甲申撇撇嘴,嗤之以鼻:“要不您一向都不愛搭理她呢。”
“只是可憐了我那舜英侄兒,被這個妹妹連累得不輕啊…”邵皇后的聲音中,卻殊無憾意,反而有三分幸災樂禍。
甲申看了她側臉一眼,低頭不語。
當天下午,建明帝一道旨意飛馬到了邰國公府,斥責邰國公不孝不悌、齊家無能,責令他于三日內親自到壽春宮請罪。
邵桂苦不堪言,接旨便要入宮,卻又被壽春宮拒見。翌日再去,再拒。
甲申奔出來悄聲提點了他幾句。
邵桂明白過來,又怒又懼,索性撥馬回家,先把邵舜華親自看著打了一頓。又喝命彭氏立即捧了禮物去沈家道歉。然后自己換了常服,去了戶部堵住沈信言,當著六部官員長揖賠禮:“先前小女不懂事,在芙蓉園對令愛行那等惡毒事。皇后娘娘下旨斥責了。她仍不思悔改,這回又尋釁令愛,又被太后責罰。這實在是我姓邵的不會教女兒。還請沈侍郎海涵。”
沈信言嚇了一跳,手里抱著的一摞折子稀里嘩啦灑了一地,顧不上撿,作揖不迭:“我的個天老爺!邰國公您別信口開河好不好?什么叫姓邵的不會教女兒?!中宮皇后娘娘是您個當兄長的能這樣詆毀的嗎?這個鍋我姓沈的可不背!我們家什么都沒說過,什么都沒做過,也不必您道歉!邰國公請轉致令愛等人,高抬貴手放過小女,就是天恩了!”
說完,長袖遮面,道一聲“借過”,疾步躲了。
另有旁邊的皂吏們上前撿了那些奏折文書,繞開邵桂,送還給沈信言去不提。
邵桂被沈信言這一段話說傻在當場,半晌一跺腳:“我不是那個意思!”
被架空閑置的蒲備揣著手在旁邊看熱鬧,呵呵地笑:“那您說那些沒用的干嘛?別說沈侍郎那個七竅玲瓏心了,就我們這些旁觀的,誰不認為您就是那個意思?您怨懟您家妹子,回家去跟您夫人暗地里嘀咕,當著這么多人說這個,您到底是想干嘛?跟皇后娘娘劃清界限,還是跟太子爺劃清界限呀?”
六部的人哄然大笑。
邵桂張口結舌,羞得滿面通紅,趕緊也跑了。
沈信言覷著他走了,才出來,走去跟蒲備抱怨:“也就是您替我說句公道話。我這是招誰惹誰了?翼王鬧賜衣案時我正在老家焦頭爛額;陛下要行新政我不過是個幌子;左藏案是太府寺的坑,如今把咱戶部擱了進去——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已經進了夏天,蒲備又胖,早就一柄折扇不離手地扇,哈哈一笑:“能者多勞啊!我反正已經被摘了印,等著聽參。也讓你小子嘗嘗就累你一頭驢的滋味兒!”
既然已經是注定丟官的下場,蒲備反而放開了心胸,說話做事再無顧忌。
沈信言哼了一聲,奪了他的扇子自己也涼快片刻,道:“我在禮部三四年,難道不是了?人家竹翁才離開戶部幾天您就叫苦不迭?您這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蒲備大笑著,卻就不接他的話,狠狠地噎了一句:“你活該!”
搖搖晃晃地又去隔壁吃西瓜、飲冰酪去了。
太府寺正卿、少卿,戶部尚書、原戶部侍郎,這幾位如今都在等著聽參。
可偏偏建明帝忽然又不著急了,而是命刑部和大理寺:“查扎實了。讓朕知道你們找替罪羊頂包,朕直接把兩司一鍋端!”
御史臺上躥下跳,天天都有猛料爆出來…
沈信言坐在公廨里,慢慢地揮著扇子,瞇眼看向近午的太陽,心想:這熱浪灼人的天氣,可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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