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件事,秦煐終于忍不住露了一絲少年人的情態來——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于我而言,女子通情守禮,品貌端正,大差不差的,就可以。
“雖說日后要將內宅和子嗣事一力托付,但即便沒那個本領,派幾個能干的管事襄助,也是一樣。
“所以在娶誰這件事上,我并沒有過多的要求。
“然而沈二小姐卻不行。
“她家里,從上到下,從沈老師到她本人,都對這門親事十分抵觸。我又不是非她不娶,何苦來一定要討人家的嫌?好歹是個女子的一輩子。
“所以在我心中,最真實的意思,就是委實不必強人所難。”
章揚大訝:“殿下說,二小姐不愿意嫁給您做皇子正妃?為什么?”
這個結論可是太出乎章揚的意料了!
秦煐相貌英俊、身份高貴,學識、性情、接人待物,在章揚眼中,樣樣都無可挑剔。
怎么還會有小娘子不愿意嫁給他呢?
難道是因為——他的皇子身份?
那倒是,可以理解…
章揚在腦子里飛快地思索,卻見秦煐更加不自在起來,換了另一只手也去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
這個…
章揚苦笑起來。心里卻將詹坎對自己說過的話又過了一遍:“二公主聽說了沈二和殿下在紅云寺相遇的事情,深信那是先吉妃娘娘在天有靈,故意牽了紅線的安排,所以執意派了孟夫人去查看…
“后來孟夫人傳了消息回來,陛下卻覺得沈侍郎乃是殿下最佳的岳父人選…
“皇后娘娘親自見了二小姐,覺得她愚蠢淺薄,一心一意地要把二小姐賜給殿下為正妃…
“所以,二小姐和咱們殿下的這門親事,大約不成也得成…”
所以,肇始者乃是三皇子的胞姐二公主。
章揚想了想,問道:“殿下這層意思,可與公主說過?公主怎么說?”
姐姐怎么說…
秦煐窘迫了起來。
姐姐用盡心機,甚至還送了一個孟夫人出去,廢了娘親留下的最心腹的人…他哪里敢親口告訴姐姐自己覺得強扭的瓜不甜?!
章揚看著他的表情便明白了過來,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半晌,輕輕地咳了一聲:“沈侍郎如今給殿下做老師,想必殿下已經看明白了,那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小人與二小姐也算是打過一些交道,深知她也是這樣的人。
“吳興沈氏換族長之事,便是榜樣。與她為善、尊重她的幾家子,還有肯彎下腰好生與她說話的縣令萬俟大人,最后都得了極大的好處。
“便是我這背信棄義之人,只要肯去親自對面與她致歉,她也是一個字都沒有指責過小人的。
“您再聽聽外頭的傳言——便是她親祖父和親二叔,因想欺凌她和她母親,不也是被她連名聲都不要地斷絕了來往?”
說到最后這一句話上,章揚不由得覷著眼仔細觀察秦煐的表情。
顯然,這個傳言已經進了宮,秦煐的眉毛一絲不動:“那件事,并不是她的錯。她幼弟是死在二房堂妹的手中,她怎么可能不報仇?如今卻并沒有任何的人命案子傳來,我倒覺得她本質上還是心慈手軟的。
“不過沈老師…真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他諷刺挖苦他那偏執愚蠢的父親和庶弟時,刻薄得很。但真讓他出手為兒子報仇,他倒未必下得去手。
“沈二行事的顧慮,比沈老師少多了!”
深深點頭,章揚輕輕擊了一下掌:“就是這個話。若是殿下沒看錯二小姐的心思,這件事上,小人便要深勸一句:休要勉強她。”
否則,她對著親祖父親叔叔都下得去手,何況您三皇子還是個“旁人”而已!
秦煐的眼皮輕輕一顫。
——那若是沈二知道,這門親事,并非是父皇首倡,而是姐姐的主意…
她會不會對付姐姐!?
眼看著秦煐蹙起了眉,章揚覺得,這個話題可以到此打住了,鄭重轉向今天的主要目的:“既然如此,小人需得向殿下稟報一件事,還請殿下與公主,仔細斟酌!”
他的嚴肅令秦煐瞬間收了胡思亂想,凝神看向他,后背重新挺直:“先生請說。”
“佟家監視了詹先生,所以知道了小人和舍妹的事情。佟小姐親自上門,接了小妹去陪伴。”章揚嚴肅認真,一絲不茍。
秦煐的臉色倏然一變。
章揚沒有停頓,接著便往下說道:“而舍妹初六日,匆匆回來,悄悄告訴小人,坊間關于沈二小姐的流言,乃是佟家打聽到了,添油加醋改頭換面地流傳了出去!”
秦煐棱角分明的眉眼越發鋒利起來,眼底更是一片冰寒。
“因佟家的丫頭追進來監視,所以舍妹隱晦警告了小人一句話:此事不能火上澆油,殿下須防肘腋!”章揚的表情無比凝重。
秦煐看了章揚一眼,頓時明白了詹坎為什么要讓自己親自跟章揚見一面。
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
云聲正在外頭守著。
“此事我知道了。先生為什么要留令妹在佟家?”秦煐果然對這一點十分介意。
章揚卻輕描淡寫:“明面上的眼線,佟家敢把舍妹怎么樣?日后舍妹說一聲要回家,我倒不信,迄今為止并無一人入仕的佟家,還能攔得住她不成?”
側著臉想了想,秦煐勉強點了點頭;皺著眉心仔細想了想,卻又深深點了點頭,揖手道:“還請先生替本殿謝過令妹。佟家的消息,我的確十分需要。”
章揚笑一笑,不語。
“章小姐膽識過人,難怪先生在鄉間尋不到配得上令妹的郎君。只是不知,先生打算將令妹嫁與何等樣人?”秦煐自自然然地跟章揚耍著心眼兒。
章揚再一次肅了神情,如同賭咒誓言一般,端正了身姿,一字一頓地答道:“小妹是我為兄的掌上珍寶。我日后必要科舉考試,光明正大地進入仕途。到時候,我要給小妹找一位年貌相當的進士郎,去做君子正妻。”
秦煐終于完全放了心,笑容松了三分:“如此甚好。本殿到時候也會幫著先生參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