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的光景,轉眼就過了。
天色陰深,滿天是厚重的濁云,凜冽的北風,肆虐地在大街小巷奔跑著。
陣陣寒風迎面吹來,讓人不禁打了個冷顫。盡管天氣如此惡劣,大理寺衙門前,依舊是聚集了黑壓壓的人群。不過,他們可不是來鬧事的,他們是來旁聽審案的。
今日,大理寺公開重審夏荷被殺案,百姓們早早就來此排隊等候開堂了。
人群中,人聲鼎沸,議論紛紛,好不熱鬧。現在,還未正式升堂,站在人群前方的百姓們,探頭探腦的,皆是伸長了脖子往公堂里瞧。
公堂里,大理寺卿段子生端坐在匾額下的桌案前。大理寺少卿云白坐在桌案左邊,與段大人相鄰。
堂上的人,有相爺以及他的跟班孫山,還有夏文萱。他們做為被害者家屬出堂。原告是水脈姑娘,被告是知府大人方弘義,還有疑犯楚天闊與遲樂。
堂上聽審的有雙元郡主陸采兒,知府衙門捕頭東方紅,以及煙香和蘭綾玉。
還未正式開堂,煙香的目光掃了堂上一圈,一眼望見相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她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也不知道相爺究竟是哪里來的自信,好似有十足的把握這案子他會勝訴呢。
煙香不禁邪惡地想,等下見到牛軻廉帶著金絲軟甲出現,估計相爺會嚇得屁滾尿流吧。好吧,用屁滾尿流來形容相爺可能有點不貼切,他并不是被嚇大的。
用什么來形容,煙香也說不好。總之呢,即使相爺不會怔住當場,恐怕也會緊張得笑不出來吧?她一想到,等會兒相爺猝不及防的滑稽模樣,煙香就禁不住偷著樂了。
煙香目光一轉,轉到大師兄身上,落在了他的臉上。
那一瞬間,楚天闊的目光也望著煙香。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織、糾纏,匯成一道熾熱的光。這道光,不僅灼傷了水脈和夏文萱,更是灼傷了東方紅。
東方紅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楚天闊身處天牢期間,他和煙香兩人為了楚天闊脫罪的事,勞心勞力,費勁心機。兩人卻也因此走得近,可謂是關系密切形影相隨。
這些時日,與煙香的朝夕相處,東方紅早已把煙香的音容笑貌銘記于心了。在他的心里已經深深烙印了煙香的倩影,他早已暗暗愛上了她。
然而,煙香卻一門心思想著大師兄楚天闊。這些時日兩人未見面,她一見到楚天闊,就把注意力都撲在楚天闊身上,眼中全然沒有了他的存在。
話說回來,煙香的眼中,又何時有過東方紅的存在呢?不過是他一廂情愿罷了。
東方紅聽過牛軻廉的證詞,知道楚天闊他們必然會脫罪。等楚天闊脫罪了,就能跟煙香相守在一起了。那也就沒有他東方紅什么事了。想到這點,他心里泛起一絲苦澀。
像是情緒會傳染一般,又或者是心靈有感應。此刻,煙香的心里也是泛起一絲苦澀。
這苦澀的來源,不僅僅在她眼中的大師兄,呆在那暗無天日的天牢變瘦了,讓她看了心酸心疼。
這苦澀的來源,更是因為她預見了,今日審完案子,大師兄與遲樂大哥就會離開天牢,無罪釋放了。
原本,大師兄他們無罪釋放是件皆大歡喜的事。煙香也應該歡天喜地才是,為什么要苦悶呢?當然了,對此煙香內心也是充滿喜悅,大師兄就快要脫罪了,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只不過是,煙香難免會聯想到,大師兄一離開天牢,就會回宮當太子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此生如同隔天涯。
她和他,還能在一起嗎?
她的心,猛地一陣揪緊了,隨即眼眶有些濕潤。她連忙轉了頭,將目光撇向別處。
事實上,楚天闊看著變瘦了,不過是煙香的錯覺罷了。縱然天牢環境惡劣,生活不盡如意,但是楚天闊與遲樂他們住的乃是上等牢房,待遇極好,并未受到委屈。
楚天闊在天牢里,吃得下睡得著,又何嘗受了苦?
這些時日的牢房生活,讓楚天闊變得更加沉穩內斂,也想通了許多事。原本,他對那皇宮的生活是抗拒的,并不愿呆在那皇宮中。他覺得外面天地廣闊,任他馳騁遨游,若是呆在那皇宮中,猶如被囚禁在天牢一般。
他自小離開宮廷,流落民間,在民間生活,體會了民間百態。他喜歡呆在民間,過著閑云野鶴無拘無束的日子。
然而,帶了一段時間的天牢,他的想法有了很大的轉變。他仔細琢磨過師父楚傲飛說的話,認為師父說的沒錯。他從一出生開始,就注定不是尋常百姓,身為太子,終究有他的責任要擔當。
他的父皇已經年邁,總有一日要從皇位上推下。這大西國的江上,總得有人守護,那皇位總得有人來繼承。
不管到最后,繼承皇位的人是他,還是他的皇弟永安王,他都得進宮去。他們倆兄弟互相扶持,掌管好這大西國江山。
他父皇在位期間勵精圖治、勤政愛民,使得百姓安居樂業。他要子承父業,接掌大西國,治理大西國,讓大西國繼續國富民強,百姓繼續安居樂業。犧牲了他一人,可以造福千千萬萬的百姓,何樂而不為?
誠然,他不會跟永安王去爭皇位。但是,他父皇若是執意要將皇位傳給他,他也會欣然接受。
這大西國江山,是無數將士拋頭顱灑熱血而創立的。這大西國江山,傾注了他父皇的畢生心血。他要為他父皇守好這一片江山。
從小,師父楚傲飛就教他文韜武略,讓他熟讀治國方略。想來,師父是把他當成大西國儲君來培養的。他不能辜負師父一片苦心。
即使他不進宮,不接受皇位,恐怕也是不行的。許多人對那皇位虎視眈眈,若是他不接受皇位的話,恐怕會引起暴亂或叛變。因為,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位無人繼承,會導致朝廷動蕩。
這樣一來,那些緊盯著皇位的亂臣賊子,必然會謀權篡位。那樣一來,為了爭權奪位,勢必要挑起紛爭,戰火彌漫,血流成河。到時生靈涂炭,百姓流離失所。
為此,楚天闊已下定了決心,等案子審理完畢無罪釋放后,他要進宮去當太子。他要跟隨他父皇身邊,向他父皇學習如何治理國家,如何處理朝政,如何為天下百姓謀福澤。百善孝為先,身為人子,他要為他父皇排憂解難。
只是,楚天闊不禁有了苦惱,他若是進了宮,煙香怎么辦呢?讓他放棄煙香,而獨自去那宮中,他斷然是不肯的。讓煙香獨自一人留在宮外,他更是放心不下。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把煙香帶進宮中,把她帶在身邊。若是沒了煙香的陪伴,他獨自一人呆在那寂寞深宮中,又如何挨過那日日夜夜?
缺少煙香的陪伴,生有何趣復何歡?
讓煙香跟著他進宮,想必煙香會有諸多抵觸,他也只能哄哄她了。他也知道,依煙香的性子,不適合呆在那爾虞我詐的宮中。就她那直來直去的個性,在勾心斗角的宮中,難免會吃虧。哎,他也只能千方百計護她周全了。若是讓她受了委屈,他會想方設法補償她。
與煙香分開的這些時日,他無時不刻都在想念她。怕她難過,擔心她闖禍,心心念念都是她。一空下來,滿腦子都是她的身影,禁不住回憶起他們的過去。
他是如此思她念她愛她在意她。剛才,他和煙香的目光交匯,他整個人像被電到了一般,從頭到腳流淌過的,都是歡愉。即使煙香已經將頭撇向了別處,他的目光依然跟隨著她。
楚天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煙香身上,不曾離開過。這讓水脈和夏文萱心里都有些酸楚。他是那么在乎煙香,全身心撲在煙香身上,連看自己一眼都不肯。
不過,水脈也總算是明智。現在重要的是案子開堂,只要楚天闊和遲樂能脫罪就好。其他的,就暫且放在一旁吧。
而夏文萱內心則是復雜無比了。早知今日要開堂,從兩日前,她就一直糾結著,內心慌亂不安。她既擔心審判結果對楚天闊不利,又擔心案子翻轉,對她爹相爺不利。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楚天闊他們脫罪的話,她爹相爺必然就要遭殃了。不止她爹,恐怕連整個相府都會跟著陪葬。這點,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了。前兩日,夏文萱就這案子與她爹相爺起了爭執。她爹明確告訴了她,跟她說明了此中利害關系。
當時,夏文萱求她爹放手,不要再與楚天闊他們為敵,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她爹并沒有答應她的請求。
事到如今,恐怕也由不得相爺了,他已經沒有了退路,只得往前沖了。
甚至,她爹跟她說了,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而拋棄親爹,拋棄家族,值當嗎?
因此,夏文萱沒少落過淚。她也不知道她究竟做錯了什么,為什么上天如此待她?好不容易,她才與親爹相認,沒想到親爹卻是心術不正的奸賊。她爹殘害太子,心腸歹毒,是個惡人。
她本該大義滅親,檢舉揭發她爹。然而,父女天性,她做不到狠心絕情,做不到割斷父女之情。一想到平日里,她爹對她百般疼愛千般寵溺,她就無法出面指證他。
可是,天知道她有多痛苦。她要袒護她爹,不出面指證的話,她心愛之人楚天闊就得含冤莫白。她爹會揪著不放,非要致楚天闊于死地。
夏文萱愛楚天闊勝過自己的命。她又怎么看著他被冤枉,以致被處刑罰?一旦定罪,楚天闊不被砍頭,也會牢底坐穿了。她又怎么能眼睜睜看著他如此?
沒錯,夏文萱知道楚天闊并不愛她,他只愛煙香。可是,她絲毫不在乎,她依然對他沉迷而無法自拔。
這輩子,除了楚天闊,她再也不可能愛上其他人了。
與夏文萱的郁悶心情,形成鮮明對比的人,是陸采兒。她一顆心,在胸腔里有力地跳躍著,時不時拿眼眸偷偷瞄著遲樂。
陸采兒心里的喜悅與興奮自是不必細說。現在,她是皇帝親封的雙元郡主了,身份不同凡響,地位水漲船高。別說要找個王孫公子當如意郎君了,就是嫁給忠勇王遲樂為妃,都是綽綽有余的。
以前,她覺得自己出身青樓,身份卑微,實在與遲樂不配。而如今,她搖身一變,飛上枝頭當鳳凰,自然不再覺得與遲樂不相匹配了。
人的想法,果然會隨著閱歷預計身份地位的改變而改變。她現在,不知不覺萌生出想嫁給遲樂的心思。當然了,光靠她一人單相思無用,一廂情愿更是不可取。她想嫁,那也得遲樂肯娶才行。
以是,陸采兒盼著此案審理結束后,遲樂重見天日,能夠答應納她為妾。
關于今日案子審理結果,陸采兒已經有了預見。昨日,她去了一趟快活王府,見過了牛軻廉,煙香也將證詞說給她聽了。她認為,審理過程,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楚天闊和遲樂無罪釋放是必然的。
就因為對案子穩操勝券,快活王楚傲飛和神農李愁容都沒有來參加審案。
本案的主審官段子生,事先已掌握了整件案子內情,因為之前東方紅已將牛軻廉證詞向他說明。所以,他看來從容不迫,穩坐釣魚臺的樣子。
從整個公堂的情況來看,不管相爺那一方的人,還是楚天闊這一方的人,都會案子的勝訴了然于胸。就是不知道等會兒開堂后,到底誰勝誰敗了?
堂中的兩排衙役們,身量相仿、著裝相同,自帶一身正氣。他們手中握著的殺威棒齊齊重重落地,連成有節奏的響聲。
大理寺卿段子生拿起桌案上的驚堂木一拍,這堂便開審了。
從整個公堂的情況來看,不管相爺那一方的人,還是楚天闊這一方的人,都會案子的勝訴了然于胸。就是不知道等會兒開堂后,到底誰勝誰敗了?
堂中的兩排衙役們,身量相仿、著裝相同,自帶一身正氣。他們手中握著的殺威棒齊齊重重落地,連成有節奏的響聲。
大理寺卿段子生拿起桌案上的驚堂木一拍,這堂便開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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