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大概能猜得到他們要說什么,清了下嗓子,道:“有事兒…說吧?”
坤伶大長老瞅了眼王鷗,李牧皺眉道:“咋,還想讓我夫人回避一下?”
“不敢不敢、”坤伶大長老急忙說道:“圣女地位尊榮,下官豈敢,那、那下官就直言了。”
李牧哼了一聲,愛答不理的樣子。這群蠢貨,竟然對自己老婆有怠慢之心,當真是欠敲打了。
坤伶大長老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把話轉回正事兒上,道:“侯爺上次說的土官的事情,下官沒太明白。這世襲的土官,有沒有什么標準啊?”
“呵、”李牧冷笑一聲,道:“我看你是想問,你們倆能不能當上土官吧?”
坤伶大長老干笑了起來,難堪地點點頭。其實這件事兒,他也是想了好久,才奓著膽子來問的。如果按照李牧那日的說辭,他應該是能當上土官的。但是私下里,他跟坎欽倆人聊天,談及此事的時候,又有點不托底了。
原因就是,坎欽覺得,李牧的意思應該是,九鄉十八塢的‘寨主’,才能世襲土官。而他們這些長老,很多人其實并不是寨主。他們其中很多人的地位,是跟蛇靈教捆綁在一起的。比方說他們現在的大長老之位,全稱其實是蛇靈教的大長老。是蛇靈教主封的,而不是朝廷封的。
只是朝廷在封官的時候,看重他們在苗民中‘德高望重’,才給了他們一個名義上的官兒。坤伶大長老的本職,其實就是個苗醫而已。
如果朝廷改制,封土官了。他唯恐自己因為沒有‘利用價值’而不被朝廷看重,得不到官職。所以他才忐忑不安,深深覺得此事還是得問上一問。
還有就是,現在九鄉十八塢的寨主們,也并非全都是每一代傳下來的寨主。也有一任寨主當得不好,被推翻下來的情況。這部分怎么解決,他們也不清楚。
李牧心中卻已經想好了章程,他們問起來,也不慌亂。侃侃而談道:“首先,土官的選擇上,有兩個標準,其一是心向朝廷,其二便是能服人心。其一,就不必說了,懷揣私心,意圖不軌之人,朝廷是怎么都不會重用的。其二么,也好理解。朝廷之所以選用土官,就是因為漢、苗,風土,人情,文化等方面有不小的出入,所以如果生硬地用漢官來治理苗疆,難免會有誤解和矛盾。為了減少這些問題,才會選擇任用土官。如果這個土官不能服眾,朝廷還不如用漢官來治理,這么粗淺的道理,你們應該是能理解的吧?”
“能能能、”坤伶和坎欽連連點頭不止,這與他們心中所想的,也是一般無二。
“我知道,有些苗寨的寨主,并非是世襲的。而是百姓選出來的,所以這就有些難辦。但你們記著一句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難辦的事情,只要想辦,那就有辦法。”李牧瞥了倆人一眼,道:“土官的人選,原則上由‘族長’或者‘寨主擔任,若沒有公允的族長或者寨主,那么就由所有苗寨的百姓,投票選出一個來。”
“投票?”坤伶和坎欽倆人疑惑,投票這種事情,他們還沒聽說過。
“對,一人一票,票多者當選寨主,寨主來繼任土官,投票的時候,都自己想好了,自己選出來的,好好壞壞可就的自己擔待著了。”
這樣倒也公平,兩個大長老心里盤算開了,憑借自己的威望,能得到多少選票來。
李牧繼續說道:“苗疆這塊地方,我大致看了一下地圖,以前的疆域,咱們就不提了。大了、小了,都是以前的事情,就像你們說的,被漢人欺負了,那也是前朝的漢人欺負的,跟大唐沒有關系,咱們就按照現在的算。”
有點不講理,但兩位大長老也知道,就算他們不同意,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現有的苗疆的疆域,多少有點參差不齊。以岷江為例,有江北岸的,也有江南岸的。也用不著規整,就按照現有的地盤大小,分清楚界限來。等到渡江的橋修好了,我會主張,在江南江北,都各設集市若干。讓苗民和漢民,互通有無,促進經濟。”
兩位大長老對視一眼,老油條的他們,能聽不出弦外之音么?
比方說,江南岸是苗疆,朝廷在這里設置集市,肯定會設常駐的折沖府。這就等同于是駐軍了,如果苗疆有人造反,他們即便不能平叛,提醒還是綽綽有余的。
而江北岸那是朝廷的地方,即便也有苗兵,又能有幾個?
侯爺的心思,果然細密又深不可測。看來打聽到的消息不假,輕狂是他的表象,實際上,這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
“苗疆現有的面積,約莫一州之地。所以苗疆的長官官職,也類比一州刺史。為正四品官職,因為是土官,起到為朝廷宣撫地方之職,故不稱刺史,而稱之為宣撫使。”
“宣撫使只有一個——”
李牧話還沒說完,坤伶和坎欽都忍不住插話:“侯爺,可苗家有白部和烏部——”
李牧皺眉道:“你倆是什么毛病,本侯沒說完話,你倆還搶上了,要不你倆安排,本侯就不說了?”
倆人立刻慫了,連連道歉不迭。這要是得罪了李牧,直接宣撫使讓對方當了,那可就虧大發了。
“宣撫使只有一個,那怎么選呢?還是老規矩,投票選。九鄉十八塢的苗民,先選寨主,然后寨主選宣撫使,咋樣,公平吧?”此言一出,坎欽大長老笑了,坤伶大長老卻像是吃了蒼蠅似的,老臉都抽抽成了一團了。
“侯爺、”坤伶大長老實在是忍不住了,道:“侯爺可能有所不知,烏苗的人數,素來都是比白苗要多的,要是這么個選法,白苗實在是吃虧。”
“吃虧也活該。”李牧直接給懟回去,道:“是我讓你們白苗人少的啊?人少你能賴著誰?朝廷看的是苗疆百姓,苗疆百姓是個整體,只要是對大多數人有利的事情,朝廷就會義無反顧地去做。再說了,哪有絕對公平的事兒?有人生來就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有人一輩子吃苦受罪衣不果腹,誰來給他們公平?”
坤伶大長老還要說話,李牧一擺手,不讓他說:“現在是要做事情,沒空去想怎么絕對公平?先不說有沒有所謂的公平,就算是有,等啥都定好了,一年兩年都過去了。百姓能等么?朝廷能等?橋還修不修了?要是你這么想,最好啥也不干了,維持原狀最好。”
坤伶大長老嚅囁了一下,滿肚子的話憋了回去。坎欽卻心花怒放,拜年的話不要錢地一股腦堆了出來。
李牧瞪他一眼,道:“你高興個屁?本侯的話說完了么?”
“侯爺您說,您說啥是啥。”坎欽大長老一點也不惱,按照這么個投票法,苗疆宣撫使的位置,永遠都是烏苗的,已經是占了大便宜了,被罵幾句又不會少塊肉。
“宣撫使雖然只有一個,但考慮到苗疆的具體情況。宣撫使不世襲,而是每五年輪換一次。”
坤伶大長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輪換好啊,輪換不用選,等著就是了!肯定能當上的。
這下輪到坎欽想說話了,李牧照樣沒讓他說,繼續道:“若是烏苗先選上宣撫使,那么五年過后,新的宣撫使就由白苗擔任。沒有選上宣撫使也不用太落寞,當不了正四品的宣撫使,還有四品下的宣撫同知。總之就是一句話,當宣撫使,當不了宣撫同知,當了同知,當不了宣撫使。倆個官,不能出在一家。”
這下倆個長老都聽懂了,李牧的這套規矩就倆字兒,制衡、無處不在的制衡!
李牧不管他們咋想,他已經定好的事情,斷無更改的道理:“宣撫使,主政苗疆,但不掌兵。同知輔佐宣撫使,不主政,卻可掌兵。兵的多少么,這個要朝廷來定,你們可以寫明維持治安需要多少人馬,上交兵部定奪。”
聽到這兒,坤伶和坎欽倆人心里都翻騰了起來。
如果是這么定的話,那宣撫使和同知還不一定哪個更好呢。一個是文臣,一個是武將。文臣固然主政,但要知道,關鍵時刻,還是得有兵馬啊。比方說,有一天真的要扯旗造反了,沒兵馬的不是干放屁么?
兩個大長老,一個代表白苗,一個代表烏苗,要說他們真的能跟朝廷一條心,誰也不會相信。哪個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盤,按如今的條件來算,似乎同知這個位置,更加符合自己的利益呢。看來到選宣撫使的時候,得想辦法幫對方一把了。
“朝廷此番設置宣撫使的目的,就是盡量的讓苗人治理苗。”李牧肅然道:“我也不妨跟你們把話講白了,如今我擔保為苗疆爭取的條件,只要苗疆不造反,按時繳納稅賦,你們干什么,朝廷都不會管你們。如果這樣,你們還不知感恩,心生怨憤,搞一些鬼祟的事情,朝廷派兵來剿的時候,投降告饒可都沒用了。本侯也會覺得非常沒有面子,到時候翻臉了,休怪本侯無情。”
“侯爺大恩大德,苗疆百姓沒齒難忘,絕不敢辜負侯爺。”
“這種話,你們說,本侯聽,聽聽就過了,看的還是事情。”李牧嘆了口氣,又道:“看在本侯的夫人和孩子的份上,回到朝廷之后,本侯會上奏陛下,減免苗疆稅賦三年,并免除崔御史等人定下的所有苛捐雜稅。這三年啊,你們得抓緊機會,明白嗎?”
兩位大長老喜出望外,撲通跪下就要磕頭。古往今來,所有中原的王朝,對待苗疆無不苛刻,免除稅賦這種事情,想都不敢想啊。此時此刻,倆人真的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受了,如此深情厚誼,要是再造反,可就真不當人了。
當然,這只是一時的感受,情緒過了之后,還不一定是怎么樣呢。
李牧把倆人扶起來,道:“我做這些事,也不是為了你們。為的是苗疆的百姓,我這一路走來,看到百姓實在是太苦了。還有,給你們提個醒。也借你們的口,傳達給各寨寨主。不要以為選上了土官,就高枕無憂,世襲罔替了。朝廷雖然原則上不介入苗疆的自治,但也不是放任不管了。苗疆這塊地方,歸蜀州大都督府管轄。每年大都督府都會派人巡查,如果發現寨主仗勢欺人,或者做不到為朝廷‘宣撫’地方的作用,你這個寨主也就當到頭了。”
兩位大長老肅然,齊聲道:“合當如此,合當如此。”
“如果是宣撫使出問題,朝廷也會治罪。不用等五年任期滿,直接由同知頂替。罪官會拿到長安,由刑部論罪。”
二人也沒有任何異議。
該說的正事兒都說完了,李牧又想起了一件事兒,道:“還有就是蛇靈教的事情,你們的教主已經死了。他的模樣,你們也見到了,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他是修煉了十分殘忍的禁術,所謂取死有道也。沒什么值得惋惜的,蛇靈教傳承的所謂蛇靈,也消失了。蛇靈教也沒有傳下去的必要了,所以我跟夫人商量,蛇靈教從此改為百花宮,往后只收女弟子,具體怎么個收法,等定下了章程,自會讓你們知曉的。”
“這…”坤伶大長老擔憂道:“侯爺,說,你們也知道他是修煉了十分殘忍的禁術,所謂取死有道也。沒什么值得惋惜的,蛇靈教傳承的所謂蛇靈,也消失了。蛇靈教也沒有傳下去的必要了,所以我跟夫人商量,蛇靈教從此改為百花宮,往后只收女弟子,具體怎么個收法,等定下了章程,自會讓你們知曉的。”
“這…”坤伶大長老擔憂道:“侯爺,“這…”坤伶大長老擔憂道:“侯爺,“這…”坤伶大長老擔憂道:“侯爺,“這…”坤伶大長老擔憂道:“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