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智盛聽到這句話,心里也不知是個什么滋味兒。像是砸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都有了。
他雖然不在意女人,但張天愛畢竟與他有婚約。眼看著自己的女人,成了別人的‘四夫人’,不知怎地,打心里頭油然而生一股悲憤。
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忽然,鞠智盛心里一顫,他忽然想到。他的遭遇,會不會是有人陷害?他是沒有見到李牧,但卻見到了張天愛。當日的情形,他都記得清楚,他認出了張天愛,張天愛也必然認出了他。
那么隨后的差役,會不會是她找來的?
甚至獄中的事情,都是她安排的?
是了,肯定是這樣!
仿佛一切的疑惑,都有了答案。鞠智盛豁然開朗了,他本就奇怪,他在長安不認識什么人,怎么會有人肯使錢救他?
但若這人是張天愛,那就順理成章了。這個女人傍上了逐鹿侯,擔心婚約的事情被發現,索性買通差役獄卒陷害自己。使錢救人是假,殺人是真。還好當日自己留了心眼,那一包藥只吃了三分之一,若是都吃了,哪里還有命在?
好狠毒的心腸!
鞠智盛恨得牙根癢癢,看向張天愛的眼神,也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仇恨。
張天愛避開了鞠智盛的視線,她不是怕,而是心中有愧。
她雖長在隴右,性格收到胡人影響很大。但她畢竟是漢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她心里還是很重要的。他的父親張勛,已經答應高昌國主鞠文泰,半年之后便把她嫁給鞠智盛。如今她卻成為了李牧的女人,此時正主當面,她怎么都是不占理的。
鞠智盛的憤怒,情理之中。就算他罵幾句,張天愛也能忍下。
她卻不知,她躲避眼神的舉動,落在鞠智盛的眼中,便成了他所臆想事實的佐證。他的想法很簡單,若不是心里有鬼,為何怕面對我?
但是當著李牧的面,這些話他都不敢說。
李牧似乎什么也沒有察覺,略帶靦腆地對鞠智盛道:“世子,咱們是好朋友,也都是男人,我也就不虛偽了。男人活在世上,所追求的,無非就是錢、權、美色,此三者罷了。權呢,全都依仗陛下隆恩。這錢和美色,就成了我畢生的追求——”
張天愛聽到這話,頓時想到了王鷗,心中氣惱,伸手掐了他一把。
李牧咧咧嘴,忍著疼,繼續吹牛逼:“錢啊,沒有盡頭。賺了十萬貫,夠花了?不,不夠,錢哪有嫌多的?這美色也如是啊,大丈夫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我家中雖有賢妻美婢,但是見了我這四夫人,我還是為她身上獨特的氣質所吸引,中原女子,沒有這么潑辣的可人兒!”
張天愛微微蹙起眉頭,她沒太明白李牧的意思,這是在夸啊,還是在貶啊!
鞠智盛擠出一絲笑容,口不對心道:“侯爺說的是。”
“那是自然!”李牧摟著張天愛的小蠻腰,道:“我這個人有一種病,只要我看上的女人,必須得收入府中,不然我就渾身不舒服!說來也巧,我這四夫人,也是隴右出身。但我問她家鄉哪里,她一直不肯說。不過沒有關系,大家都是江湖兒女,問出身干嘛,俗氣了!我李牧害怕人跟我搶么?”
說到這兒,李牧側過身,擋住鞠智盛的視線,對張天愛嘰咕眼睛,繼續道:“聽我四夫人收下的伙計說,她在家鄉已有婚約了。他媽的,誰敢跟我李牧搶女人?要是給我知道那個人是誰,我不殺了他,也得閹了他。我李牧的女人,別人想都是罪過!”
說完,他回頭看下鞠智盛,道:“世子以為,本侯說得對不對?”
鞠智盛額頭已經冒汗了,但心里卻是一寬,暗想,看來逐鹿侯是被這女人蒙在鼓里了。這倒是一個好消息,因為剛剛他還擔心,算計他的人是李牧,如今可以排除這個可能性了。
同時,這也是一個把柄。若是逐鹿侯得知了這女人的真實身份,還會如此寵溺她么?只是,這個把柄現在不能用,得等一等,也許到了關鍵時候,可以威脅這女人去吹個枕邊風。
想到這些,鞠智盛不禁又得意了起來。如此深的城府,便是三國的曹操,也就是如此了吧。我鞠智盛,果然是一代雄主!
“侯爺說得極對,小王與侯爺在這點上也頗為相似,看中的女人,也絕對不允許他人染指。”
“就是嘛!”李牧像是找到了同道人,道:“我的女人,怎么樣都行,要什么,我給什么,想什么,我送她什么,但她要是與別的男人暗通款曲,不管是什么事,老子都會把這對奸夫剁碎了喂狗!”
“是是是!小王也是這么想。”
“哈哈哈,世子與我大相似啊!”李牧拍拍鞠智盛的肩膀,道:“好了,時候不早,我也不耽誤世子用膳了。門口有下人候著,需要什么喊一聲就是。我先陪夫人吃飯,有時間再過來跟世子聊天。明日我會對陛下說,世子仰慕佛學,在慈恩寺禮佛。陛下信任我,多半不會懷疑,這事兒也就遮掩過去了。”
鞠智盛感激道:“多謝侯爺維護之情。”
“好說好說!”
李牧大咧咧地擺擺手,摟著張天愛的纖腰出去了。走到門口,還特意大聲囑咐,好好照顧世子云云。
聽到腳步聲漸遠,鞠智盛長出了一口氣,李牧的喜怒無常,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壓力。說變臉就變臉,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當真是捉摸不透。
但是總的來說,鞠智盛對李牧的觀感還是不錯的。他在心中盤算,此次來唐求援,多半得落在李牧身上了。這人貪財戀色,倒不是一個油鹽不進的主兒。
鞠智盛吃了兩個窩頭,勉強填飽肚子,喊來在門口候著的小竹幫他撤下去,又要了紙筆。趴在床上,奮筆疾書。
寫完了信,用火漆封了,又做了暗記。這才放心地讓小竹拿給李牧,請他幫忙八百里加急發出去。
做完了這一切,鞠智盛才稍稍放心。后股疼痛,動也動不得,疲憊感涌了上來,趴在床上睡了過去。
正房屋里,張天愛抱著肩膀,氣哼哼地看著李牧吃飯。
李牧見她不吃,問道:“怎么了這是?跟誰生氣呢?”
“你!”
“我又怎么了?”
“你剛才說什么你忘了?哦,你看上的女人,都要收到府里。真是好大的口氣啊,按這話的意思,以后家里還要進新人唄?然后你就喜新厭舊,把我們都趕出去?”
張天愛氣得臉頰都紅了,拍桌子道:“你怎么可以這樣!你這個負心人!”
李牧嘆了口氣,把筷子放下了,凌然不懼地與張天愛對視著,好半天,開口問道:“現在咱們家里,你是四夫人,你最小了,對不對?”
“對、對呀,怎么了?”
“你就是那個‘新’對不對?”
“嗯。”
“那我有沒有因為你,冷落巧巧呢?”
“唔…”張天愛想了想,道:“不能這樣比,你本來就不喜歡我,所以——”
“錯!”李牧握住張天愛的手,道:“誰說我不喜歡你,我若不喜歡你,我會費這么大的周章,去算計鞠智盛么?”
張天愛沒有聽懂,蹙眉道:“你算計他了?我看他挺巴結你的,不像是被算計的樣子啊。”
“呵!”李牧嗤笑一聲,道:“若是被人看出來了,又怎么能稱得上算計呢?以前我看過一本書,叫做《本山小品》,這書中記載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其中一個說的是《賣拐》,書中的木匠,為了把自己做的拐賣出去,硬生生把一個好人忽悠瘸了,并讓他深信不疑,真以為自己是瘸子。臨別之際,還大聲感謝。這才是算計的至高境界啊,我只不過是效仿罷了,還未得其精髓啊。”
“又不知道是什么壞心思了。”張天愛哼了一聲,她雖然嘴上這么說,心里卻甜絲絲的。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自己只是白巧巧的附屬品,是因為白巧巧,李牧才肯娶她。但如今見李牧為了她,甚至不惜得罪一國世子,便知道在他的心中,自己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只是今日李牧說得這些話,雖然是為了做局,故意說給鞠智盛聽的。但十分話語中,倒是聽出了三分真心。他不算貪財,戀色卻是真的。張天愛的想法比較簡單,雖然李牧說了很多看似非常合理的借口,把他擁有四個女人的事情盡量合理化。但是,為什么這四個女人,都是漂亮女人呢?
也有很多長得不算那么好看,心地善良的人啊?為什么偏偏是白巧巧?
也有很多身世凄涼,性格活潑的女奴啊?為什么是李知恩呢?
也有很多知書達禮,能寫會算的大家閨秀,為何是王鷗呢?
會武功,脾氣潑辣的女人也有的是,為何是自己呢?
把這些綜合起來,便可以得出結論了。還不是看臉么?那些不漂亮的女人,他才不會要呢。
不過張天愛卻不因此生氣,如今她也是四夫人了,這不也是說明,她也很漂亮嗎?
女為悅己者容,擱在從前,張天愛或許不在乎,但是現在,她卻是在乎的。這些日子閑來無事,她也開始學著化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