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道夫渾渾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別墅,一直拿著母親的照片站在陽臺那,身姿如同秋日蕭瑟里即將凋零的落葉,勢必落下,令人心酸。往日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仿佛就在昨天發生,又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此刻的他,終于明白了母親所說的科學家不能離開國家,否則就會失去土壤的真正含義。
明明是為了眾生而來,卻害了眾生,他人只是唏噓,而對于魯道夫來說則不僅僅是荒廢的一生,而是罪惡的一生。他的滿心信仰,他的一腔抱負,細數東流,化作天邊無法突破濃霧的旭日,委屈憤怒抑或任何情緒,他沒有發泄的出口。
正道是此生空抱負,真宰孰維持,凄凄慘慘戚戚。
心想著,如果科研成果被雪藏了,其實也還好,大不了就是自己這輩子等于白活了,也算是無功無過,而他不能原諒自己的是自己居然成為了惡人。
害死了那么多同仁,我居然害死了這么多同仁…魯道夫默默念著,只覺得身上涼,心里更涼。
他們會不會把這些藥用到平民身上嗎?
是不是已經用到平民身上了?
種種念頭,種種可能,如同狂風暴雨般將魯道夫抽得遍地鱗傷,他頓時覺得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一切都不值得,一切都不知道為了什么。
“我這種惡魔,不配活著。”
魯道夫喃喃念著,看了看日出的方向,今早的太陽是沖不破這濃霧了,真是可惜了,死之前居然見不到日出。
他將自己的研發資料從保險柜里拿了出來,這里頭是他精心寫的論文,他收著了,雖然看著只有薄薄的一疊,可這是他的一生。
“明明可以造福人類的,明明可以的!”
潸然淚下,悔不當初。
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在黑科的研究院里有這么一位人腦類器官的頂尖科學家,他的研究早已高出現代科研整整十年,不,別人十年都很難到他的成果十分之一。
他研究了1367顆新鮮的人頭,這一點,全球任何一個人腦類器官科學家都比不上,可以說,十個科研院都沒有他一個人研究得多。
他創下了464天不出研究室的記錄,是足不出戶,且每天只睡三四小時,這個記錄無人能敵。
他每天一睜眼就是科研,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子女的影響,整個世界只有科研,這種遠離紅塵,純科研的氛圍,也是世間罕見。
如果魯道夫此刻出現在外頭,拿著他的科研,勢必會引起全球科研界如同頂級地震般的轟動,而他能帶來的是數以億計患者的福音。
他手里三項科研王牌,任何一個拿出來,都價值百億不止。
如果說科學家是國之棟梁,是國之利器的話,魯道夫的科研可以稱之為人類的照明燈。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世界往前發展總是靠著為數不多的領袖所帶領的。
而這些領袖,更多的是科學家,比如牛頓,愛因斯坦等等。
他魯道夫可以稱之為當代的人類之光啊!指引人類往前走的光亮啊!怎么就成了惡魔,成了黑市臭名昭著的Q博士了呢?!
“我能出去嗎?”魯道夫悠悠地問自己。
隨后,他搖了搖頭。
縱使,他是如此厲害的科學家,一出去,哪怕沒有黑組織暗殺他,他也只能面臨死刑或終生囚禁:國際法庭一直在懸賞抓捕他,這個人間惡魔。
他的手里有58個世界頂級科學家的血,光這一項,他就拉慢了整個世界科研的進程,他是人類的罪人啊!
再者,人權組織也不會放過他,1367顆新鮮的人頭均是違法買賣,誰能繞的了他?!
連魯道夫自己,也都饒不了自己啊!
“這些都是罪惡,都是罪惡…”魯道夫閉上眼睛,嘴里說著罪惡,可手卻將這些資料緊緊地抱在懷里,良久良久,他松開了。
這里頭還有一項是即將發布的成果,這幾天他就忙活這個。
“孩子們啊,不能讓你落到這群人的手里,他們拿去能害科學家,要是研究出的藥物具有了普及型,那就糟糕了。”
說完,魯道夫站了起來,拿過打火機,又看了看頭頂的消防裝置,想了想,把打火機放到了一邊,輕輕地一點點撕了,放到了嘴里,嚼了嚼,一點點咽下去。
是苦的,嘴巴苦,心里苦。
“我走,也得帶著你們走,我們一起走,一起走…”魯道夫瘋瘋癲癲地笑了起來,雖笑著,卻滿臉的淚。
此生空抱負,來世為人…
來世能為人嗎?這樣的惡魔,背叛了國家,拋棄了妻子,遺棄了父母,還害死了那么多科學家,這樣的人,恐怕沒有來世了——
一切都很順利,顏九成來到了中轉站,拿過儀器探了探軌道,發現有電。
“怎么回事?”顏九成覺得有些不妙,看了看時間,這個時間點,周寸光應該跟魯道夫見面了,哪怕沒有見面,也應該把消息給了魯道夫。
只有魯道夫能斷電,他的瞳孔他的氣味,最重要的,這一層解鎖還需要用到他的血流:將手腕動脈貼到感應器上,方能啟動。
這是絕密的路線,用了如今能用的最頂級的科技,沒了魯道夫,誰也打不開這扇地下通道的門,誰也操作不了這條軌道。
還通著電,顏九成哪怕有三頭六臂,他也只能干瞪眼。
“難道出其他意外了?”來回踱步的顏九成以最快的速度聯系宣林,請求組織支援,在這個瞬間,他覺得很挫敗。
如果魯道夫這條線斷了,就沒有其他線了。他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這是顏九成從事這一行以來,第一次覺得無能為力,整個團隊都是在他的決策之下穩步前進,怎么到了最后關頭了,出問題了呢?
而讓他最難以接受的是,這問題出在哪兒,他不得而知。
腦海里反反復復地琢磨著魯道夫的細微表情,難道他知道了?思來想去,他往上看了看監控器,一下明白過來了。
糟糕,難道魯道夫聽了我們的對話?!真是糟心!顏九成悔不當初,氣得直跺腳。
有時候人特別想做好一件事,可難以避免地會在一些小環節上出錯,當這種錯誤出現了的時候,讓人氣得牙癢癢。此刻的顏九成便是如此。
如果當時更小心就好了!
可這世間沒有如果,正如魯道夫來了這兒,就沒有了如果。
正當顏九成焦頭爛額的時候,宣林那邊來了信息,信息很簡單:周寸光說,一切照舊,沒有變故,等。
依舊沒說等多久,也沒說他那邊進展如何,可哪怕如此,見到這個大幅后顏九成懸著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來,他幾乎覺得自己一陣暈眩快要倒地上,瞬間,他對周寸光的信任達到了定點,不愧是頂級暗子,果然靠譜。
果然,約莫十五分鐘后,中轉站的燈一下滅了,斷電了。
顏九成連忙爬上鐵軌,一路彎著腰狂奔,只聽得長長的黑暗的軌道里自己的腳步聲噔噔噔的,總覺得好像哪里竄風似的,竄到后脖子那涼颼颼的,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看的鬼片。
應該是這條軌道運過去的死人太多了,有些邪門兒吧。顏九成心想,心里總覺得有些忐忑,這種忐忑感讓他心慌得不行。
怎么總覺得有些不妙呢?顏九成揪著心,腳步慢了下來,邊走邊再一次檢查了一下這布好的監控和微型彈ii藥,快步走了約莫五分鐘,到了魯道夫實驗室軌道入口處。
顏九成留了個心眼,并沒有第一時間敲入口的門,而是拿出儀器貼到門上,聽了聽,能聽到腳步聲,聽聲音的高低,是小孩的腳步。
顏九成一下放下了心,他伸出手敲了敲門。
咔…門打開了。
門口,周寸光站在那,看神色極為鎮定,這種鎮定愈發給予了顏九成力量和信任,他那些隱隱覺得不妙的感覺一掃而光,迅速爬了出來,一抬頭,看到了站在開關那的魯道夫,可見他剛剛按下軌道的斷電按鈕,伸出手指了指那間密室:“去那聊吧,那絕對不會有監控。”
“這兒應該不會有監控,宣林屏蔽了,不過為了保險,還是…”顏九成率先走了進去,周寸光緊隨其后,兩人進去后,周寸光依舊保持警惕,他并沒有關死這間密室的門。
“魯道夫應該不會有問題。”
“不是應該不會有問題,是絕對不能出問題,可凡事沒有絕對。”周寸光冷冷說道。他的話更為專業和理智,讓顏九成不由地心生敬佩。
“你立刻換上這個,在這等著。”周寸光將手中的包立刻顏九成,顏九成打開一看,里頭有魯道夫助理的衣服,這衣服并不是普通的在實驗室工作的小助理的衣服,而是有一定身份人的衣服,因為口袋里還有電梯感應的磁片,要知道這可不是每一個黑科都有的,一些級別不夠的黑科每次上電梯都得人工驗證才行。
這套裝備看來來之不易,周寸光的能力果然驚人,一想到自己和老吊他們還曾質疑他什么都不說,顏九成便有些羞愧和汗顏。
“好。”他邊快速換裝邊應著:“你吩咐,我配合。”
“我們會在九點到十點之間帶著科學家到這兒,至于是兩個都帶來還是只帶來一個,這個說不好,你懂我意思嗎?”
顏九成換衣服的手停了停,他抬起眸子,他明白周寸光的意思,這就意味著如果不是兩位都來,那就有一位勢必會被害。
他的眼睛有些微微發紅,而周寸光卻依舊鎮定而無情。
“到時候我們一到,你立刻開門,然后你帶著科學家走,把黑客留下,我要用他。”周寸光繼續安排,他并沒有過多解釋為什么要留下宣林,又需要墊什么后,一如他之前一般。
就好像南北分江而治一般,兩個人分工鮮明,你負責你的領域,我負責我的領域,互不干預。
“不一起走嗎?完全可以一起走。”顏九成忍不住提出異議,里頭的情況他的確不清楚,一切聽從周寸光的他并沒有異議,可是當科學家交到他手中,后面的路線都在他的掌握范圍之內。
他不明白,為什么要留下宣林,要知道他后面的路線更需要宣林,尤其是礦眼那。
顏九成很不喜歡這樣的方式,本來是出生入死的隊友,可卻弄得像合作關系一般,周寸光還總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離感,除了安排,其他情況一概不說。
“里面的情況我比你清楚,為了確保萬一,必須留下那個叫宣林的黑客。”周寸光看了看時間:“沒有時間討論了,你還有什么問題?”
“可是我們哪怕跑到了礦眼,也得等著你們一起過來才能下去,那邊我也需要宣林的黑客技…”
“我們會在兩分鐘后出來,必須留下黑客干擾他們,他們肯定會找我們,得用黑客的技術迷惑他們,黑客必須留下跟我走。”周寸光打斷了顏九成的話。
他的口氣極其強硬,不容反駁。
顏九成只覺得心里憋得慌,這要是平時,他早就撂挑子了,可此時不是平時,他必須要學會跟不同的人配合,尤其是面前的這一位掌控者前半場大局的唯一暗子。
“磨刀不誤砍柴工,要用計。”周寸光上前一步,伸出手指了指顏九成腦袋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這邊搞不定,哪里輪得到你的后半場?”
顏九成很少會被人拿手這么指著頭,記得小時候媽媽說他不爭氣的時候,會用手指頭在他腦袋上狠狠地戳兩下,周寸光的手雖然沒有真的戳到他的頭上,只是指向他大腦的方向,可充滿了讓人不舒服的感覺。
他比顏九成矮非常非常多,可顏九成卻能感覺到他強大的氣場,這種氣場是能力者才會有的強大氣場,他看著周寸光這張孩子的臉,這種能力的強大出現在童真的臉上,讓人覺得乖張甚至有些詭異或變態,不由地,他心里顫了顫。
“我帶了人走了,他們發現了后會立刻查看監控,我們這幾個人里,只有宣林能阻擋他們的監控,至少能為你們爭取五分鐘的撤退時間,這五分鐘,足夠你們跑到中轉站。而從中轉站跑到礦眼,還需要五分鐘。”
周寸光繼續邊說著,邊伸出五根手指頭:“五分鐘啊,五分鐘多重要,讓他們晚五分鐘發現我們來到魯道夫的實驗室,只有黑客能做到。”
到目前為止,一切計劃依舊是以對方并未發現周寸光而展開。而宣林根本就無法為他們爭取這五分鐘,可以說,他們從廁所里開始往外爬的時候,一切都在黑玫瑰的掌握之中。
從他們踏入魯道夫實驗室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被包圍了,黑玫瑰之所以不動手,就是等人聚齊了,她好一網打盡而已。
要說摸魚,一群新人怎么跟這條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頂級間諜比?真實的諜戰可沒有上帝之眼,顏九成無法判斷出這一點,他甚至連黑玫瑰這個人的存在,都不清楚,在來魯道夫實驗室之前,一切都得靠周寸光。
只要這些人一踏入魯道夫的實驗室,人聚齊了,便是死亡之時,不會再有后半場。
顏九成一聽,的確是這個道理,他重重的吸了口氣,做出了決定:“好,聽你的,我會做好我的后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