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東哥的房間逗留了一會,發現他們談論工程,還真是一件挺枯燥的事,于是自己溜溜達達的出了房門,就打算在工地四處轉轉,這時候剛剛到傍晚,工地上下灑滿了陽光,看起來特別漂亮,我隨便找了個墻根一坐,叼著煙,愜意的吹著暖風。
‘啪!’
剛坐了沒幾分鐘,我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一回頭我就看見楊濤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迷彩服,正在我身后站著呢。
我看見身后的楊濤,咧嘴笑了:“你小子跑哪去了,怎么弄得跟個乞丐似的呢?”
“別提了,帶著工人圈了一天鐵絲圍欄,腿都快走斷了。”楊濤往我身邊一坐,拽過我嘴上的半支煙就叼在了自己嘴里。
“哎,紀思博那個事,怎么處理了?”我扭頭看著楊濤問了一句。
“不知道。”
“不知道?”
“嗯,真的不知道。”楊濤笑了笑:“當初我把王小軍帶回來之后,二哥就帶我去了一個陌生的小縣城,然后我們在那邊租了個房子,一直住了好久,后來忽然有一天,二哥就讓我帶上王小軍回了龍城,把人交給了葫蘆哥,再之后我就被叫到工地來了。”
“紀思博呢?王小軍回來了,他沒露面么?”
“這些事,像我這種邊緣人怎么會知道。”楊濤慵懶的伸了個懶腰:“這種上層決策的事,我從來不打聽。”楊濤的話還沒等說完,站起身就指向了遠處的幾個工人:“哎!你那個鐵絲圍欄別這么整啊,多浪費啊!”
“有事你就先忙吧,等晚上的時候,我跟你喝點!”我看見楊濤有事了,也站起了身。
“行,等晚上你來我宿舍,我那有熟食和啤酒!”楊濤說著就站起身,跟那些工人一起忙活去了,看見楊濤走了,我又開始繼續瞎溜達,剛一走到門口,就看見趙淮陽和毛毛、周桐三個人在門口那個門衛室里坐著斗地主呢,于是笑瞇瞇的推門進了屋,對著毛毛的屁股上就是一腳:“哎!全公司的人都忙著整工程呢,怎么就你們仨在這偷懶呢?”
“啊!東哥上午跟我們交代過,說明天一早,那些建筑材料和工程器械啥的,就都該運到廠子里了,所以不用我們三個干別的,就守住這個大門口,別丟東西就行!”趙淮陽甩手扔出一張撲克,呲牙答了一句。
“哎,你們三個別斗地主了,咱們打雙升吧。”我咧嘴一笑,也湊到了邊上。
手里掐著兩個王的毛毛看見我要攪局,頓時愁容滿面:“你有錢嗎,就敢跟我們打撲克?”
“你們玩多大的呢?”看見毛毛趾高氣昂的樣子,再被他這么一問,我心里還真有點不托底,因為阿振的婚禮那邊,我沒少出錢,后來跟劇豐玩的那幾天,我也結過幾次帳,這時候身上也就剩下了三千多塊錢。
“一二三塊的,你敢玩么!”
“…”聽見這個數字,我有點懵逼。
“哎,飛哥這是咋地了?”毛毛見我沒吱聲,問了周桐一句。
“我估計,可能是嚇著了。”周桐吧唧吧唧嘴,很認真的評論了一句。
當天晚上,我回到辦事處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直接就搬到了工地里,我們我們在工地住宿的地方,是那種用保溫板搭起來的簡易板房,白天熱的要死,晚上悶的喘不過氣來,史一剛和楊濤我們三個一湊,直接就霸占了一個位置最好的房間。
由于當初剛加入公司的時候,我還在修路的工地呆過一段時間,所以對于這種環境,我很快就融入了進去,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我每天都在公里上奔波著,別管大事小情,只要有地方缺人,我基本上什么活都干,幾天下來,整個人都被曬的黑了一圈,每天都忙的腳打后腦勺,就連住在一起的史一剛我們,基本上只有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才會見上一面,日子雖然辛苦,但是冷不丁的這一忙碌起來,讓人感覺心里特別踏實。
這天上午,我開車出去買了一些配件之后,剛回到進院子,就看見不遠處的一個樹蔭下面,正聚攏著十多個工人,這些工人的打扮跟之前的那批人不太一樣,都沒帶安全帽,也沒有統一的服裝,唯一相同的,就是每個人手里的一瓶廉價礦泉水,還有一塊錢一個的面包。
‘吱嘎!’
看見那些工人的樣子之后,我眉頭一皺,把車停在了保安室的門口,邁步走進去。
“來了,飛哥!”正端著飯盒吃飯的周桐見我進屋了,笑著打了個招呼。
我點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怎么就你自己,趙淮陽和毛毛呢?”
“剛才趙淮陽上了一下他對象的QQ,發現她對象又在和別的小伙,討論內褲好不好看的話題,于是帶著毛毛,找那個小伙去了!”
“咋的,他戴綠帽子了?”我咧嘴一笑,十分惡趣味的問了一句。
“談不上綠帽子,充其量就是個韭菜色的頭套,尚處于萌芽狀態。”
“怎么,他那個頭套還能產生光合作用啊?”
“對,節能減排,為青山綠水做貢獻么!”周桐幾口扒拉完飯盒里的飯菜:“飛哥,你過來有事啊?”
“啊,也沒什么正事。”我掏出煙盒扔在了周桐面前的桌子上,隨后指著外面那群在樹蔭下的工人:“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咱們工地不是有食堂嗎,他們怎么還在那啃面包呢?”
周桐聽完我的話,趴在窗口探著脖子向外看了一眼:“哦,你說的那些人啊,他們不算是咱們這邊的正式工人。”
“正式工人?”周桐的解釋讓我哭笑不得:“什么意思,農民工也分正式工和臨時工啊?”
“你別說,差不多還真是這個意思!”周桐聽完我的話,竟然真的點了下頭:“這些人跟咱們工地里的那些工人不一樣,咱們工地里的那些工人,都是東哥他們跟鄒義直接簽的合同,按人頭發工資的,然后住宿和伙食什么的,也都由咱們負責,但是昨天的時候,聽說東哥跟大普商量了一下,好像把工地動工的日期給定下來了!”
“定在哪天了?”
“大普找了個陰陽先生算了算,說下個月初八是好日子。”周桐說完這個事,繼續解釋道:“因為咱們要動工的日期比較近,所以土地平整這一塊,鄒義那邊就勢必得加派人手,可是他手下的施工隊人手不夠,就臨時從附近的幾個村子里雇來了這些人。”
聽完周桐的解釋,我總算明白了為什么這些人不僅服裝不統一,甚至連安全帽也沒有,我想了想:“這些人既然被雇來了,鄒義為什么不給他們管飯?”
“我上午跟他們聊天的時候問了一嘴,鄒義之前就跟他們談過了,這些人每天的工資是一百零五塊錢,其中的一百是工錢,余下的五塊錢就是他們的午飯錢,所以咱們這的食堂,根本就沒做他們那份飯。”周桐說著頓了一下,指著工地附近的一大片荒地:“你也看見了,咱們工地附近別說小飯店了,就連商店都沒有,而這些人賺的也都是血汗錢,也舍不得花,所以就都在早上來的時候,提前買了最便宜的面包和礦泉水。”
“操!這不是扯淡呢么!”我聽完周桐的話,臉色一下就變了:“他們干的都是體力活,就憑那種用泡打粉發起來的面包,根本不可能吃飽,這不屬于禍害人玩呢嗎!”
周桐看見我臉色不對,訕笑了一下:“這些事你跟我說也沒用,我現在就是個保安,食堂的事跟我不沾邊。”
“操…”聽完周桐的話,我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隨后在手包里抽出了二百塊錢:“這樣吧,你開著我的車,去鎮上的中學門口,我記著那里有賣盒飯的,七塊錢一盒,你去買三十盒,給這些人發下去!”
周桐看著桌子上的錢,費解的看了看我:“飛哥,你這是要搞慈善啊?”
“這跟慈善沒關系。”我隨意的擺了下手:“不管他們是誰找來的,現在都是在給咱們干活,如果你連飯都不讓他們吃飽,他們憑什么盡心盡力的幫咱們啊!”
“飛哥,我勸你還是別這樣做了。”周桐聽完我的話,欲言又止的抿了抿嘴,最終還是開口了:“工地上這些農民工,家里不容易的多了,你還能全都管啊?”
“這又不是什么大事,既然遇見了,能幫的就幫一把吧!”我無所謂的笑了笑:“咱們連這么大的工程都做了,他們吃飯的這點錢,在哪都能省出來,人啊,不能在賺錢的同時,讓別人指著后背罵你沒良心,行了,買盒飯去吧!”
“行!那我去了,大善人!”周桐一伸手,把我的車鑰匙和煙都裝在了自己口袋里,隨后很真誠的對我笑了笑:“飛哥!社會上這么多混子,你是我見過最有人情味的,真的!”
“別捧我,滾犢子!”
“喳!”周桐笑著應了一聲,隨后邁步走到門外,對那些工人扯著嗓子喊道:“行了,都別在這啃面包了,工地老板發話,說讓我給你們買盒飯去!”
“…謝謝啊!”
一眾工人聽完周桐的話,先是愣了一下,隨后都綻出了樸實的笑容。
打發了周桐去給那些臨時拼湊來的民工買飯之后,我也溜達著向東哥的辦公室走去,想跟東哥談一談,讓這些工人一起在食堂吃飯的事,我們目前的土地平整,只是一個工期十幾天的小工程,而且食堂的飯也不并是什么好菜,所以就算留這些人吃飯,也花不了多少錢。
財散人聚,當初東哥告訴我的這句話,我一直記著。
我走近辦公室的時候,東哥和大普、鄒義他們幾個人,正圍著圖紙討論細節性的東西,我則是安靜的走到一邊,打算等東哥忙完。
‘嘩啦!’
我這邊剛坐下,還沒等跟東哥他們打個招呼呢,門口的簾子忽然被掀開了,隨后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面露難色的看著大普:“大普,不是老大哥不幫你,但往工地拉土方這事,你還是找別人吧,我沒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