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古寺夏暖春寒,原不比山外已是初夏艷陽天,白天倒是不冷,到了晚上可是冷的結霜都是有的。
風三娘再拒絕就不好意思了,道謝抱走了。
送走了風三娘,周箏箏坐在窗前發呆。
青云拿了個小木棍,支起了竹窗,周箏箏看著淡淡的陽光照在繽紛的花草上,金光點點,遠處,青山如黛,煙氣裊裊,一片清凈。
眼睛迷離起來。
前世,她曾在大相國寺,住了好幾年。
當時她已經嫁給了齊王,和齊王不諧,就斷斷續續地搬到大相國寺里住,吃了這么幾年的齋飯,看了這么幾年的山景。
她對這里,再是熟悉不過了。
“大姑娘,齋飯來了。”水仙捧著食盒走了進來,“山里人用餐早,天還沒黑,就送過來了。”
食盒很是樸素,上面描了幾朵水仙花,周箏箏接過,對水仙和青云說:“你們的飯呢?”
“在外頭呢。”水仙說著給周箏箏打開食盒。
三菜一湯,都是些家常小菜,可寺里的主廚是宮里出來的,再平常的材料經過他的手,都能做的美味可口。
周箏箏開始吃了起來。
水仙和青云也出去吃了。
那熟悉的味道品嘗在口里,往事越千年,一點一點的從眼前閃過。
前世的時候她就已經悟出,再多的富貴都不如待在寺里,吃這么簡單的齋飯,過平平凡凡的,安穩的一生。
周云蘿過來了。
她是沒吃幾口就扔了,讓奴婢取了她隨身帶的干糧,勉強吃了下去,就來找周箏箏了。
周云蘿這次可不想白白來大相國寺,少不得要算計周箏箏一番的。
“你倒是吃完了,我是怎么都吃不下口。明日我就趕奴婢去山下買點糕點吃好了。早知這里伙食那么差勁,我就不來了。”周云蘿看著被周箏箏扒空了的飯碗,驚訝地說,坐在一張鼓凳上。
周箏箏笑了笑,用手絹壓了壓嘴角,讓人把食盒端走,說:“橫豎還是要住好幾日呢,二妹妹總不能天天吃糕點?還是要吃慣了才好。”
“這些飯菜,連我們家的下人都是不要吃的,也不知道祖母是怎么想的,特意巴巴的趕來受罪。”周云蘿埋怨著,她肚子還餓著呢,難免不怪起老國公夫人來。
當然,她這話也只敢在老國公夫人背后說。
只是,周云蘿怕是忘了,可不是老國公夫人讓她來的,而是她自己巴巴求著過來的。
周箏箏淡淡一笑,人就是這樣,沒達到目的之時,總是百般企望,若是一旦達到,原先熱盼著的可就開始嫌棄了。
這點,周云蘿和齊王可是在前世表現地淋漓盡致,周箏箏怎么會忘了。
沒聊幾句,老國公夫人就派人來傳話了,要周箏箏和周云蘿都過來讀經。
周云蘿裝出一副聽話的樣子,心里卻是很煩躁的。畢竟,在這里什么好玩的都沒有,吃不慣也就算了,大晚上的還要讀那些枯燥的經書。
很快,就到了二更時分,兩姐妹又被送了回來,周云蘿累的倒下就睡了。
后院有一小片竹林,被柵欄把外院隔開,月光清冷,灑在竹林里空寂幽深,閃著銀光,遠看好像竹葉上落了雪。
竹林里有幾張打磨得光光滑滑的石凳,
周箏箏披著猩猩紅的大氅,撿了一張石凳要坐下,水仙趕忙拿了繡花棉墊給墊了,這山里的石凳被山風日夜浸潤,比山下涼寒的很,若是就這樣貼身坐下,這寒氣就入侵了。還真是個細心的丫頭。
周箏箏坐好,看著天上孤寂的月,聽著兩邊的蛙聲,想著心事。
明日,皇親國戚們都會陸續前來了吧。
最早來的,會是齊王,他是跟著養母蕭貴妃一起來的。
前世,周箏箏被周云蘿拉著去山里湖邊玩耍,就這樣跟齊王見了面。
周云蘿使了詐,周箏箏誤踩進水里,弄的滿身都是水,齊王看到一身狼狽的周箏箏,和裝扮華麗,楚楚動人的周云蘿,自然是想都不想就對周云蘿產生了好感,相對的,也對周箏箏厭惡起來。
這兩種態度,在齊王后來和兩姐妹相處中,從沒有變過。
不,還是有點變化的,齊王后來是對周云蘿越來越喜歡,對周箏箏越來越厭惡。
晚風吹入窄圓的領內,浸的脖子生涼,周箏箏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抬起頭時,目光卻透著深邃。
她這次來,不想再看到齊王了,可齊王是她前世的仇人,害了吳國公府滿門,她自然不能讓齊王這么順暢的來去。
想到周云蘿不愛吃齋飯,她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嘴角,也暈開淡淡的笑意。
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前世的血光一一浮現,不到卯時,她就醒過來。
早有一絲淺淺的光從棱窗的格子漏進,周箏箏起身,來到窗前。
天色半明半暗,濃霧卻早就氤氳一片,包裹著樹林遠山都如浸潤了蛋清一般,看不真切了。
水仙和青云也已起床,周箏箏說:“服侍我起來吧。”
“大姑娘不多睡一會兒?還早的很,只怕早膳都還沒準備好呢。”青云說。
水仙卻早扶著周箏箏坐在銅鏡前,拿了個象牙雕花梳子,給周箏箏梳頭。
“青云,今日我需要一些桃花餅,不過,要做的很脆很脆,讓人一碰就會碎掉的那種。”周箏箏從銅鏡里看青云,長發披散下的眼睛黑如墨玉,炯若星辰。
青云如今桃花餅已能做的很好了,可以按照周箏箏的要求,做出各種款式來,只是她很奇怪,周箏箏喜歡吃的桃花餅,向來是不脆的,今日怎么?
“怎么還呆著?大姑娘要你做,你聽話就是了。”水仙在一旁催促著。
青云這才醒悟過來,“是。”就退下了。
周箏箏滿意地看了水仙一眼,說:“青云是個忠心的,可卻不夠聰明,還需要你多加點撥。”
水仙點點頭,畢竟比青云大了兩歲,又是家生子,從小就有啟蒙,所以在奴婢中算是聰慧的。
因著時間還早,水仙捧來了頭油,那梳子蘸了些誰,繼續梳理那潑墨般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