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周云蘿被奴婢扶著,把周賓擋在了前往李姨娘院子的路上。
“爹爹,女兒給你做了魚餅湯,爹爹再不來吃就涼掉了。”
周賓低頭看向懷里的八歲丫頭,稚氣的眼睛帶著期盼,蒼白的小臉讓人心疼。
周云蘿本就是他疼愛的女兒,女兒出馬,周賓哪怕再垂涎李姨娘的也不想去了,當下,抱起周云蘿,去了孫氏房里。
次日,周賓就去向老國公夫人進言,“云蘿乖巧,只是眼皮子淺,若是能跟著娘親去大相國寺,見見世面,只怕回來會長進不少。”
老國公夫人嘆了口氣,說:“我們去大相國寺乃是禮佛的,一個女孩子家,需要見什么世面?”不過到底還是看在周賓份上,答應讓周云蘿過去了。
帝都的雨,從初春下到仲春,從仲春下到季春。
糊著高麗紙的紫色小窗被輕輕推開,周箏箏半靠著,盈盈身段穿了領口繡綠萼的寬大粉色襦裙,烏發被蝴蝶簪子托起,垂下的小辮子松軟地護住玉頸,細致嫩滑的小臉如同雨中含苞待放的桃花,精致修長的睫毛蓋住了眸中那抹月光,好像降落凡塵的仙子,美的雅致脫俗。
春雨在空中聚攏,又飛快散開,重重落下。
周箏箏那雙黑眸泛出淡淡憂愁來。
重生已過數月,該見的幾乎都見過了,命運也在她的努力下,發生微妙的改變。只是,他,還好嗎?
老國公夫人指名讓她隨同去大相國寺,前世,她和他的初見,就是在那時的大相國寺。
雨幕密不可擋,如同記憶一般,飄飄灑灑。
前世的她,直到后來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也終于明白,父親為何不顧一切要收養他。
可惜兜兜轉轉,他們終究還是錯過了。這一錯過,就是一生 當他為她死在馬下的時候,也只有在最后一刻,她才明白他的心意。
眼中濕潤,她嘆了口氣。
其實她很想見他,她有那么多話要對他說,她有那么多事想為他做。
周云蘿想去大相國寺為的是他們二房的前途,可周箏箏卻是代表吳國公府而去的。
她的身份擺在那里,就算字寫不好也得去,前世,她不就是什么都沒有寫,老國公夫人也要她同去了嗎?
“林仲超,若你知道會有后來的事,你還會來嗎?”她對著雨幕問道,明知沒有人回答。
日子推推搡搡的,從指縫間流過,很快就到了夏祭節。
夏祭節是大茗朝獨創的節日,和上元,中元,下元形式上是一樣的,只不過先帝看上元和中元兩節,節期相差甚遠,就在夏初之時,挑了一日,設為夏祭節。
而湊巧的是,老吳國公仙逝的日子,也恰在夏祭節。
雞叫聲里,周箏箏梳了個簡單的發髻,插了黃白色的珠花,一條鑲嵌珍珠邊的白色紗裙裹住曼妙的身材,來到老國公夫人那里。
周云蘿他們也都打扮齊整了。
因為是去大相國寺紀念老國公爺的,所以每人都穿戴的極為樸素,就連最喜歡奢華打扮的周云蘿,也被孫氏逼著只穿了件藕荷色的襦裙,只是里面大紅色中衣鮮艷的顏色若隱若現的,若不仔細看卻是看不出。
周云蘿素來愛穿大紅,尤其是要見外人的時候,因為大茗朝以大紅為尊貴,周云蘿總想用穿衣給人身份高貴的感覺。
當下,老國公夫人帶頭大家,對老國公爺的靈位拜了拜,儀式約莫半個時辰。然后用了早點,就齊齊出發了。
大相國寺本就不遠,雄據于東城山下,遠看,巍峨的琉璃瓦在層層綠葉掩映下,沐浴在陽光里,幾行飛鳥于蒼藍色的天空不時扔下幾聲清脆。
馬車從大相國寺正門進入,和尚們早就站成了一排,寺里的主持在內殿迎接。老國公夫人一行人被扶著下了車,晚輩們跟著風三娘拜見了主持,就被風三娘帶來下去,留下老國公夫人和幾個服侍嬤嬤被主持帶入齋房,聽經念佛去了。
跟著老國公夫人來的只有風三娘,周箏箏,周云蘿,比往年只有老國公夫人一人來已是熱鬧多了,林莜和孫氏都不在,所以,周箏箏和周云蘿這兩個八歲女娃,自是要聽從風三娘的了。
寺里早安排了吳國公府人的住所,周云蘿和周箏箏的房間是緊挨著的,和風三娘一起組成一進的院落,有五個房間。老國公夫人則住旁邊靠近中心的院落。
幾日后,皇子皇孫們也要過來,就是住在老國公夫人院落旁邊。
大相國寺堪稱是國寺,非三品以上的官員家眷,是不能入住的。寺里房間院落很多,可最好的自然是留給皇子皇孫們。
有時候,后宮娘娘們賞花,也都會安排在這里。
寺里平時非常清凈,還有官兵把手,只在最外層開了一處大堂,給平民百姓參拜用。
周云蘿時常有聽她母親孫氏編排風三娘的家境沒落,對這個三嬸很是看不起。當下,她只把風三娘當了傭人一般指使著搬這搬那,自己則懶洋洋地躺在了矮榻上,拿了一本書蓋在了臉上。
風三娘一向隱忍,對周云蘿的無禮也不計較,收拾完畢就來隔壁周箏箏的房間。
周箏箏和風三娘一起收拾,風三娘說:“這里前前后后都是有官兵把手的,只要不隨意亂出,倒是很安全的。每日的伙食是寺里特有的齋飯,若是想換換口味,就和三嬸說,三嬸和寺里說一聲,還有山里特有的農家飯。”
周箏箏把一個漆青的花瓶擦得油光滑亮,笑道:“久聞大相國寺的齋飯,清酥可口,如今來了如何能不多吃幾碗?三嬸只顧著給我們姐妹收拾了,自己房間可收拾好了?”
風三娘聽了一陣感動,“阿箏有心了,待會就去收拾就是了。三嬸不像兩位姑娘那么精貴,房間里也沒什么繁復的物件,倒是也快的。”
周箏箏說:“這次我多帶了幾床被褥,倒是嫌多了,放這里也占地方,不如給三嬸送去一床?這山間可不比家里,連日子都冷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