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可以預見的未來,為市場容量最多只有200萬臺的個人電腦行業,供應單價略高于525英寸軟盤的35英寸“高逼格貨”?
還是為市場容量可能有2000萬、甚至更多的家用游戲機行業,供應一開始就走價格低于525英寸、親民路線的貨色?
前者,每一張軟盤可能可以賣出30美元,未來5年總銷量,不會超過1000萬張。
后者,每一張軟盤可能只賣20美元,但未來五年能賣1億張。
問題這樣一算,似乎再端著架子已經毫無意義了。
事實上,顧驁內心還有更多說服對方的例子想舉,可惜因為如今才1983年,這些例子還沒發生,舉不了比如,比35英寸硬盤更新世代的軟體,就沒能顛覆系統的規格,但是,后來被喬布斯用到了的3播放器上,然后也被其他3廠商模仿。
因為3的巨大銷量,這些存儲器廠商最終實現的銷售額,一點都不比給個人電腦供硬盤的廠商,比如“希捷/西數”要少。
其實,后世時代玩家熟悉的“希捷”這樣的廠商,如今都才剛剛出現不久呢。
在硬盤/軟盤行業,幾乎每一代都有98的廠商會斃掉,活不過20年。
因為他們都會被已有行業的客戶需求鎖死,客戶不思進取,他們也沒法逼著客戶進取。然后他們自己,就被為下一代客戶提供“過頂傳球”的同行殺了。
給服務器做硬盤時代的硬盤商,被給小型機做硬盤的硬盤商殺了 小型機硬盤商又被硬盤商殺了,硬盤商被3硬盤商殺了3硬盤商被智能手機硬盤商殺了。
甚至于克里斯坦森那本書寫出來了,世人都知道這個理論了,但還是會繼續教科書一樣被殺。
簡直就跟神諭告訴你你要死,你提防了,還是沒防住,依然被殺。
這是天誅,防不住的。
除非哪天,一家公司正在如日中天、業務很牛逼的時候,就突然揮刀自宮,跟自己銷量最大的大客戶說:我不做你們家的生意了,你不要我的下一代產品,我就改服務更微縮的新一代終端生產商。
這樣魄力的成功者不是沒有,只是少到鳳毛麟角。畢竟每一代只是98的死亡率而已嘛,還是有2活下來的。
比如,英特爾公司的傳奇安迪格魯夫,歷史上就是這2里的。
安迪格魯夫最有名的一個事跡,就是80年代的某一天,在公司業務巔峰的時候,跑到搭檔辦公室里問:“如果今天董事會把我們倆開除了,你覺得新上任后會怎么干?”
他的搭檔想了想:或許新會放棄內存行業,全力搞吧。
安迪格魯夫:“既然這樣,那為什么我們不今天就開干呢?與其等董事會干掉我們,不如我們自己革自己的命。”
然后英特爾就成了對標那98活不過一代企業的2神級存在。那是一種在武功已經天下無敵的狀態下,依然居安思危,肯練葵花寶典的大毅力,一般人不敢想的。
盛田昭夫雖然也算天才了,卻沒有安迪格魯夫的魄力,至少要有顧驁這樣的神級存在點化他,他才能悟透。
“顧,我算是服了。老夫經商40年,今日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你的見解,吾不能及也。”
跟顧驁一番鞭辟入里的長談后,盛田昭夫徹底心服口服,五體投地。
他發現自己已經老了,沒有再考慮下一代的能力了。就算顧驁點化了他一代,也點化不了再一代。
而索尼如今的接班人里,哪怕是被盛田昭夫最看好的大賀典雄,看起來也絕對沒有顧驁的遠見。
至于如今還只是音像事業部負責人、被盛田昭夫認為是大賀典雄再下一代的人選,出井伸之,眼界就更爛了。
可大賀典雄也已經50歲了,出井伸之也40歲了,顧驁才20歲。
太可怕了。
想明白了這一切,盛田昭夫已經不在乎還價了:
“顧,我答應你的條件,哪怕無利潤銷售,或者稍微虧點本,12美元一張144的35英寸軟盤,我也賣了。我相信兩年之后,隨著存儲顆粒和其他原材料價格的下降,我們會成本持平的,再將來還可以有賺頭。
我沒什么心情討價還價,希望你看在今天的份上,將來我死之后,如果索尼不行了,你能拉一把。你小子就是行業的攪屎棍,一個舊時代的客戶不思進取,你會拿鞭子抽著他們整個行業進取。”
顧驁大汗,他沒想到今天的游說居然說得盛田昭夫懷疑人生了。
這種心理狀態,大約有點像后世奧黑馬當總統的時候,動用總統權限,勒令出版商把剛翻譯完、但尚未正式在美國出版的三體小說英文稿交出來,然后拿回白宮偷偷加班看完。
然后,奧黑馬拍著三體長嘆:這才是天下大事的終極形態,我做這總統有何用!
蘭亭序里所說的“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虛無主義心流,大致也是這個樣子吧。
“這…何必呢,在下何德何能,只是說了一些代際更替的商業邏輯罷了。”顧驁也只能先謙虛一下,穩住對方的心情,
“其實,你們之所以沒看清,無非是因為電子行業的興起也才20多年,大家經驗不足,無法從一兩次王朝更替中就看透興衰本質罷了,沒什么好愧疚的。
就像一個漢朝的君主,在防止武將篡位這事兒上,經驗不如宋朝明朝君主豐富、認知更有系統。這一點都不奇怪,并不是這個漢朝君主能力不行。我只是恰好眼光特別敏銳,朝代更替一次就總結完了。”
雙方又草草談了一些合作上的細節,賓主盡歡。
顧驁也通過后續商榷,大致推算出目前索尼持有專利的35英寸軟盤,生產成本大約在1415美元左右,因此12美元一張供給天鯤娛樂,每賣一張就要凈虧23美元。
不過,根據摩爾定律和量產后的工藝調整,索尼方面似乎有信心在1985年把成本降低到12美元。
而天鯤娛樂的游戲機,今年研發完成后,也就半年左右的銷售期,因此索尼的軟盤業務凈虧損期只是18個月。到85年進入不賠不賺的狀態,以后則凈賺。
這18個月,顧驁的游戲機能累計賣出去300萬臺就很不錯了,算一臺游戲機一年半里平均買三四張卡帶,索尼估計也就先凈虧2000萬美金,但確保把35英寸的標準前景給打開。
盛田昭夫心里其實還是算得過來的,被顧驁點化之后,他看得非常遠。
會談結束時,盛田昭夫在跟顧驁碰杯香檳時,甚至笑言:“顧,我答應讓你獨家使用到1986年,我想看到的可不僅僅是到86年為止,世上只有游戲機在用35英寸軟盤。
我更希望那些陳腐的生產商,會被你倒逼得坐不住,天鯤獨占期一結束,就紛紛跑來我這兒訂購軟驅裝到他們的電腦產品上。”
顧驁也端著香檳回禮:“會的,你放心,說不定都不用等那些人自己醒悟,我自己都會主動湊上去踢他們的屁股了也許,86年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做自己的個人電腦了呢?”
盛田昭夫非常詫異:“你還想做個人電腦?3年?游戲機到個人電腦,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你真的了解這里面的難度么?”
顧驁并不想多解釋:“不不不,這個問題你得這么看你從今天這個日子,回看三年,三年前我在干什么?”
盛田昭夫回憶了一下,愕然長嘆:“三年前,80年的1月份,你不正在香江么?我記得,就是那次,中信信托的童老板讓你做托,把漢樂電子作為樣板工程,供日元信托債考察、投資。
當時我和松下前輩,還給三井、住友財閥的會長們當參謀,評估了你的企業呢。真快啊,三年,你已經發展到這樣了。從一個每月出貨不到一千臺街機的公司,轉型到了月產30萬掌機、并且即將推出家用機…”
盛田昭夫沒有說下去,他已經相信,如果是顧驁的話,3年再變身一次,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跟索尼方面的正式會談,在三天內結束了。
雙方老板只是確認大戰略,具體細節還是下面的人談的。
索尼方面最終也不是白白承諾給顧驁獨占,而是有銷量對賭你要獨占可以,但你至少要確保每個自然年度出貨1000萬片以上,才有資格獨占。
就算用不到,也要進貨滿1000萬片放著,否則索尼方面有權取消獨占,對外找其他客戶銷售。
這是正常的,畢竟盛田昭夫可以講人情拍板,下面的財務高管還是要為公司負責的,畢竟索尼已經是上市公司了,要對股東和公眾負責。
當舒爾霍夫拿到了最終的“19831986年度35英寸軟盤獨占使用權”協議時,他對老板顧驁的佩服已經到了五體投地的程度。
這種條件都能談出來,還是跟索尼這樣的巨頭,還有什么事情是老板搞不定的?
“雅達利技術人員的招聘工作完成后,立刻分組推進。卡帶機方案和軟驅機方案,我都要看到完美可投產的設計!后面就交給你們了。”顧驁如是敲打。
“老板放心,5月份量產,兩個方案都確保可行性,我們一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