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顧驁和基辛格都不認識對方的聲音,所以一開始的自我介紹,顧驁還是說得盡量舒緩,以便取信于人。
電話交流時看不到臉的,萬一顧驁是個冒名的騙子,對方也不得不防。
“原來是顧,我也是發出邀請函后,才聽說前段時間布熱津斯基也發了,你還拒絕了他——怎么,今天不會是還想拒絕我吧?”基辛格教授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含混,但非常沉穩。
顧驁深呼吸了一口,誠懇地說:“不,我非常樂于接受您的邀請,這是莫大的榮幸。但可惜的是,您的邀請函來得晚了一些,我如今已經不是在校生身份,而是一名公務員。
為了表達我的誠意,我愿意在接到您邀請后的第一個學期就前往喬治敦就讀。但不知您能否體量我的特殊情況,允許我在第一個學季結束后,就休學一年、處理一下本職工作任務的交接呢?”
一旁的劉校長,聽了顧驁這個措辭,幾乎就要奪過話筒解釋阻止。最終還是考慮到對面是基辛格,不好失禮,才沒有造次。
不能說顧驁的措辭不對,只是太務實、斤斤計較、不夠大氣。
“要是惹怒了基辛格閣下怎么辦?”劉校長覺得一陣陣血壓直沖腦殼。
而劉校長的預料,顯然并不算過分,因為電話另一頭、大洋彼岸的基辛格,被顧驁這么一說,確實有些小生氣。
顧驁算個什么東西!要不是有利用價值,會請你小子來讀喬治敦的博士?居然還敢提要求?
“呵呵。”基辛格教授呵呵了一下,然后假裝咳嗽,調整情緒,似乎還期待顧驁自己醒悟過來。
顧驁知道勝敗在此一舉,他決定賭一把。
如果沒押中,那就別整幺蛾子了,直接讀兩年吧,無非是83年YD的時候要回國,到時候夾起尾巴小心做人。
別的,也沒什么大損失。
如果押中了,那就徹底榮華富貴到絲絲入扣,利益最大化。
顧驁深吸了一口氣,家裝人畜無害地說:“如果您不接受休學的話,也沒什么,那我盡快交接完工作,明年5月30日之前一定來貴校報到,并且一次性完成兩年博士學業。”
“你不能這么說!咱說好了1月份就去的!”劉校長幾乎憤怒了,差點兒跳起來制止顧驁。
幸好,對面的基辛格先屈服了。
“別,那還是先來報道吧,中間想休學就休學。我會為你保留學籍的。”對于基辛格來說,為顧驁中間辦一年休學手續,無非是一句話的事兒。
“謝謝,那就這么說定了。”顧驁露出一絲邪魅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又客套了幾句,然后掛斷電話。
“你剛才為什么要這么說?如果觸怒了對方,對方不請你去讀博了怎么辦?”劉校長幾乎是顧驁一掛斷,就瘋狂質問。
顧驁智珠在握地松了口氣:“放心,如果他不愿意,我當時就會服軟求饒的。我答應了您1月份學季就去報到,當然會說到做到。所謂的5月份學季才去報到,無非是嚇嚇基辛格而已。
現在看來,他比你更加不經嚇——因為他比你更迫切要保證,我1月份就去報到,他,比你更急。”
“基辛格教授居然比我更急?”這下輪到劉校長一臉懵逼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邏輯。
不過顧驁并不打算點破。
他已經試探出來了,基辛格肯定是需要在1月份,或者最晚2月份,就利用顧驁,在解決伊朗人質危機的時候,去伊拉克給侯賽因帶話、布另一條暗線。
這就是基辛格不惜自降身份,來邀請顧驁讀博的另一層理由。
如果顧驁拖到5月份再去,伊朗人質事件的黃花菜都涼了。
所以,基辛格寧可答應“你先來、不管完沒完成工作交接,先來讀一個學期。大不了中間再休學慢慢交接原單位工作”。
至于基辛格希望顧驁怎么帶話、帶什么話、又如何確保保密和互信,顧驁暫時猜不出來,不過去了美國遲早會真相大白的。
“罷了罷了,總之事情解決了就好,時間上沒耽誤,也沒觸怒基辛格閣下,皆大歡喜。我去跟你們主任匯報吧。”
劉校長冷靜下來之后,發現顧驁雖然說話激進冒險、又斤斤計較,但最后也沒釀成不良后果,確實是漂漂亮亮把事兒辦成,還利益最大化了。
既然結果是好的,人家也確實立了大功,劉校長還能說啥呢?
他對顧驁的態度,有點兒像后世《亮劍》里的己方高級將領,面對李云龍這種又能打又不按體面出牌的“悍將”,那種又想重用又想敲打的態度。
顧驁這廝,本事是有的,從外國人那兒為國爭取利益也是很厲害的,人設更是鷹派得一絲不茍。
就是那種強硬和錙銖必較分毫不讓結合到一起,有點小家子氣了。
只能說一種人才有一種使用方法吧。
因為中美時差關系,顧驁這邊與基辛格通話分贓完后,已經是深夜了。
劉校長也不好為此打擾大領導。
只能是他自己先歸納一下情況、寫了一個小結,準備明天白天再去向主任、部長等領導匯報基辛格邀請函的情況、外交學院的“留學交流工作進展”。
因為提前文字修飾過了,劉校長沒有直接全文描述顧驁和對方的電話,還給顧驁留了點面子。
報告里只說成是基辛格主動建議“讓顧驁盡快去報到,把典型豎起來,拿到學籍后再慢慢休學交接原工作”。
其實么,站在主任乃至“機科辦”具體領導的角度上,也不覺得顧驁有多么不可或缺。
但既然是基辛格教授主動應允了‘先去再說,中間可以休學’,他們也就順其自然了。
另外,顧驁最新的一切證照,也第一時間重新辦好了。
上面只是千叮萬囑,讓顧驁1月15號,也就是報到期的第一天就趕緊去美國,千萬別耽誤。
還說會給《人人日報》打招呼,提前留好頭版版面。讓新華社駐美分社的記者提前準備好采訪。
到時候的報道,比中美正式建交時的規格肯定要低很多,但也夠用了。
留個四分之一的版面,給基辛格閣下和顧驁合影。
另外四分之一版面的文字報道,說說喬治敦大學華爾士外交學院的逼格咖位、此前有哪些灣灣政要使節的子女在讀、而如今終于有了第一個大陸學生,再讓基辛格閣下表個態,該外交學院以后再也不招灣灣留學生。
下面再加點兒“XXX國與我國建立外交關系/與灣灣斷絕‘邦交’”的新聞簡訊。
至于這個XXX具體是啥,可以先空著,把其他格式文章寫完。
到時候把某些上鉤的加勒比鼻屎小國名字往里填就是了。
因為時差的關系,顧驁一整個周日都泡湯了。劉校長的報告打上去后,顧驁自然也要連續被主任、部長親自接見,各種交代。
他還得小心翼翼地表忠心、維持自己的人設和工作態度,并且為自己為什么希望“中間休學、把工作交接完”解釋清楚,找到合理的借口。
主要的說辭么,無非是“希望在突破巴桶灰區封鎖的項目中更好的保密、出更多力,等項目結束后再專心出國”。
因為這個項目也確實非常重要,主任最后相信了顧驁的話,覺得顧驁確實勤勉可嘉,就是有點“計較小氣”,最后給了顧驁一句無可奈何的考評:“你還年輕,這么急著立大功干什么?”
顧驁在圈子里的這個刻板印象,估計是永遠洗刷不掉了。
見完一圈大人物、把“喜訊”實錘完,已經是周日深夜了,身心疲憊的顧驁也沒多想,回到宿舍倒頭就睡。
周一起床洗漱、早早去外資委上班。走進辦公室時才7點剛過,同辦公室的肖正還沒來,連處里其他基層員工也都沒來。
畢竟臺資處沒多少業務好忙。
顧驁完全是因為要在兩個月內,把手頭的事情都收掉,才這么加班加點的。
不過,他剛剛坐定,電話鈴就響了。
顧驁一拿起來,就聽到了米娜非常怨念急促的聲音:“學長!你是不是要去美國了!家里家里沒裝電話,有消息了也不回復我一聲,我還以為你那么急直接蒸發了呢!你…你太不夠朋友了!”
顧驁愕然,隨后才想起,周六晚上米娜帶話讓他去找劉校長后,到現在,已經過去了40個小時。但自己并沒有給米娜反饋過任何進展,面沒見過,電話也沒打一個,難怪對方會擔心了。
他連忙柔聲安慰:“放心,我確實要留學,但沒那么快走。喬治敦下一個報到季要明年1月份呢,今年9月的已經錯過了,又不能臨時插班的。
昨天我是一整天都在被領導召見、解釋、忙到心力交瘁,腦子不夠用了,回宿舍倒頭就睡。這周我跟電信局的人申請,給宿舍裝電話,這樣你就找得到我了。”
這事兒,也怪顧驁畢業后、原先在外交學院裝了長途電話的宿舍已經騰了。他目前的住處是他入職后、外資委剛剛給他分的房子。
因為才一個多星期,還沒來得及申請裝電話,一下班之后別人就聯系不上他,除非登門拜訪。
外資委的辦公地點偏城東,如今分配的宿舍也都是東二環外邊一點、潘家園古玩市場附近,幾幢近年來新起的筒子樓“新村”。按后世的眼光來看,屬于破敗得不能再破敗的老小區,但對于如今普遍還在住大雜院的二環老炮們,絕對是要眼紅的。(幾十年后就反向眼紅了)
“等你申請給宿舍裝電話有什么用!遠水不解近渴!”電話另一頭的米娜,顯然不滿意顧驁的認錯態度,撒嬌地糾纏,“你干嘛不把宿舍門牌層號直接告訴我!這樣我有急事好去你家找人啊!搬出去新地址都不告訴人家,太不夠朋友了!”
米娜強忍著,沒讓嚶嚶嚶之類不好的聲音從話筒里透過去。
不過她的訴求還是很理直氣壯的,顧驁這廝實在太難找了。
“是我錯是我錯,我住在…”
“行了,那我不打攪你上班了,下班后我到你家里來,你再慢慢說情況吧。”套到顧驁的門牌樓層,米娜立刻換了一個態度,變得非常公事公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