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驁在韓婷房間里要了些資料來看,順便為后續的接待工作做些準備。
韓婷畢竟是親自在新廠子實地主持了幾天工作,對具體情況肯定比顧驁更了解。
知道現狀后,才能有的放矢,跟曰本人解說時揚長避短。
“負責‘坦克大戰’研發的嚴磊被挖過來了?這事兒包處長怎么沒跟我說?”顧驁看了幾眼人事資料,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此前,顧驁的一切研發工作都是私活外包出去的,那些技術人員跟漢樂電子并沒有雇傭關系。
韓婷一邊梳頭一邊解釋:“是上面順藤摸瓜,查哪些人為你做過私活兒吧。再說了,‘坦克大戰’是你按合資協議,必須加速研發、把各項知識產權都登記下來、作為技術出資注入合資公司的,被查了個透明很正常——你不會覺得是我出賣你了吧。”
顧驁也沒多糾結,知道這事兒是躲不過去的。
此前他倒是想跟研發人員簽保密協議,問題是國內壓根兒既沒有合同法,也沒有勞動法,那些研發人員又都是本國公民,簽了也是無效的,不受法律保護。
除非顧驁找一堆香江工程師,甚至外國工程師,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這些問題三年之內都無解,顧驁只能是一事一項,盡量把工作拆開,分攤風險,做完一個產品的研發就立刻把專利申請下來,把中間的不受法律保護周期盡量壓縮。
同時,確保每一個具體技術人員都無法掌握全局。一旦誰有過背叛,那就徹底踢出去,失去下次再賺錢的機會。
“那還有誰被挖來了?我名單里沒看到楊自豪和魯運達么。”顧驁繼續追問。
韓婷:“那些都還是大三在校生,他們不想來,國家當然不好用強。不過還是有兩個人被合資公司的高薪酬條件吸引,簽了長期的勞動合同后,選擇休學工作、學校也給他們提供了保留學籍、校外繼續教育。”
在80年,要讓浙大高材生放棄文憑來合資公司打工,那是不可能的,再多錢也不可能。
中信方面派來挖角的人已經算非常有魄力了,知道他們腦子里的游戲機設計方案挖出來一個,至少都是十萬美元級別的利潤(他們估計比較保守),所以破格發狠開2000塊的月薪挖人,這才挖到兩個貧困生選擇休學打工。這已經比同級的技術員工資高15倍了。
“那他們并沒有帶來后續的研究成果吧?我的拆分工作和保密工作做得還是很細的,代碼都是每天我姐親自在管。”顧驁不無擔心地問。
“那就是沒能帶出來咯,反正我嚴格審過他們的價值,沒看到相關的東西。”韓婷在這個問題上,倒是很分得清是非,完全站在了顧驁這邊,一點都沒有因為“為了國家”而倒向中信。
“炸彈人”和“吃豆人”并沒有危險,那些人只是人來了,成果沒帶來。
就算根據只言片語說清楚設想、然后重新組織人研發,那速度也要比顧驁慢很多。
顧驁打聽清楚了之后,當即表態:“我一會兒就借招待所的電話,給馬風打電話:包括他在內,還有其他四個留下的浙大生,每人先私下獎勵5萬塊,獎勵他們沒跟挖人的跑。將來每個項目結項,還另有獎勵。”
顧驁其實第一次的時候,已經給楊自豪、魯運達兩個人發過獎金了,都是上萬塊的,那是在“雷電戰機”剛剛上市、取得第一桶金之后。
只是后來招的人,都還沒扛到他們各自負責的產品上市,顧驁自然不可能提前發錢。
發錢這種事情要有名目條理才好服眾,便于將來的團隊管理。如果想到發就發,同樣會讓人產生大鍋飯的思維,從而消極怠工。
就像羅馬帝國后期,皇帝給禁衛軍越來越高的賞賜籠絡人心。可結果呢?習慣了沒立功都拿飽錢的禁衛軍,最后公然賣皇帝位,還經常弒君以便多賣兩遍。
但如今遇到了一波外部勸誘,他們表現出了對顧驁的忠誠,或者說至少是“知本分、有節操”,那顧驁也不吝事后獎勵一波。
獎雞儆猴,讓那些休學打工的人羨慕羨慕。
另外,嚴磊因為是浙大老師,要服從組織安排,顧驁也不好怪他跳槽。但是既然有了這個波折,顧驁覺得后天日方來考察的時候,問起一些產品設計理念的問題,那就讓嚴磊先去回答好了。
如果他回答得不能讓日方滿意…那就再說好了。
就當是敲敲警鐘,在對比中讓有關部門自行認識到顧驁的價值。
顧驁跟韓婷聊了很久,眼看天色已晚。
韓婷終于收拾打扮得很得體,準備出門。
顧驁也一直好奇呢,便自然而然問道:“韓老師你是晚上還要見客戶么?我來就見你在收拾。”
韓婷:“我是想趁著大領導們都還沒來,跟開發區幾個管事兒的都請個客套個交情。今天既然你來了,一起去吧。你是合資公司的大股東,拜一下碼頭也沒壞處。
如今國內做生意,畢竟各種政策不明朗,都是摸索出來的。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多疏通一下關節總沒錯,將來也少些雞零狗碎的卡你。”
“原來是這樣,那趕緊走吧。我在當然是我請客了。”顧驁披上衣服,就跟著出門。
他在京城時穿的還是好萊塢買回來的冬裝,不過到了深市之后就把厚衣服丟回行李箱里了,換回當初侯賽因總統送他那身。
南方是真滴熱,還有一個月就過年了,特區的天氣居然還是20多度。
招待所離開發區管委會乃至隔壁的港務局大樓都不遠,不過韓婷還是選擇了開車,以便過會兒接人。
她開的是顧驁在香江買的那輛賓士,一周前顧驁就跟她打過招呼了,讓她可以隨便用車。
一邊開車,韓婷一邊給顧驁掃盲,介紹幾個應該認識的小領導:“咱這片行政上是羅胡區的黃副區長分管的;不過開發區本身也有管委會,也是縣處級單位,服務日常經濟工作,目前的領導是喬主任。
最后就是巖田港務局的馬局長,也得認識一下。目前漢樂電子的進口物料,是從香江那邊二次報關、走一個比較復雜的關稅免稅退還手續。等以后巖田港造好了,咱就直接從港務局的海關走手續了,所以港務局的關系,影響到我們的免關稅物料的審核速度。”
顧驁順著韓婷的思路捋了一下,就判斷出結交好馬局長是上述三條關系里最關鍵的。
巖田港和沙角工業區是相輔相成的兩個單位。而沙角區目前在國內擁有的唯一特殊優惠政策,就是來料加工中的進口物料免關稅。
這也是內地模仿韓國、灣灣搞電子工業的核心競爭力。沒了這一條根本搞不起來。
兩人說著,已經走到了管委會,地方還比較簡陋,門也很容易進,沒有內地官府那種嚴格的傳達室登記制度。
僅有的一個穿軍裝站崗的警衛,看到進口轎車根本不攔不問。
當然也可能是他知道,如今整個沙角開發區只有這一輛賓士吧,已經能當身份證用了。
韓婷輕松進了喬主任的辦公室。
“呦,這不是韓總么,今天又有什么消息要交代么?”喬主任是個地中海謝頂的豬腰子臉老頭,看到韓婷倒是很客氣,完全當成大金主伺候。
他也不提接受韓婷的請客吃飯,只是問“又有什么上面的指示要傳達”,說話滴水不漏。
因為韓婷同時可以代表中信公司的傳話人,所以接受韓婷的請客,理論上就是虛心學習上級指示嘛。
不過,喬主任隨后就看到了跟在韓婷身旁的顧驁。他臉色頓時有些尷尬,顯然是把顧驁當成了韓婷養的小白臉。
“女港商們還真是開放啊,聽說對岸的富婆們…”
韓婷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齷齪沉默,輕輕咳嗽了一聲,幫忙介紹:“這位顧先生,是漢樂電子的大股東,也算是我的老板。到時候要一起接待曰本考察團的,我帶他來認認門。”
喬主任立刻驚得下巴都掉下來了。
這個年輕人最多20歲吧?
只能解釋為香江那邊的富二代了,可也沒聽說哪個香江大佬姓顧啊。
“嗯,說不定哪個香江大佬的小舅子姓顧。看這顧少這么英俊,估計他但凡有個姐姐什么的,肯定能給大佬當小妾。”
要是被顧驁知道喬主任的這番腦補,肯定會胖揍他一頓。
“顧先生真是年輕有為、后生可畏啊。”
雙方客套了幾句,韓婷隨口問起其他人的行蹤,喬主任表示黃區長今天另有事情,沒有來巖田這邊坐鎮指導工作,而馬局長應該還在港務局籌委會。
“那就請上馬局長,咱幾個聚聚吧。”韓婷拍板。
幾人下樓,顧驁坐副駕駛,讓喬主任坐后排,一腳油門殺去港務局籌委會 (注:港口目前還沒造好,所以叫籌委會,等竣工了才是正式的港務局,所以嚴格來說,那里的領導目前還應該叫“籌委會主任”而非“局長”。不過主任太多容易混淆,書里就寫局長了。)
賓士開進籌委會大院兒的時候,韓婷正好看見個中年男蹬著自行車要離去。
“馬局長,今天下班有事兒么?我帶了漢樂電子的顧董,大家吃個便飯唄?”韓婷搖下車窗,喊了一聲。
顧驁循聲望去,是個40歲左右的中年男,剃了個像參過軍一樣的寸板頭。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按說我該陪的,不過我老婆今天臨時出差了,我得去接孩子放學呢。”馬局長很是尷尬婉拒。
后排的喬主任聽了,怕顧驁不快,連忙幫著解釋:“馬局長的孩子還上小學呢,他家是外地調來的,開發區里又沒有小學,好幾公里路呢,不接不放心吶。如今特區的治安確實在變壞,倒騰東西的走私越來越多了。”
如今大多數小學都是就近入學,轄區直徑一公里都不到的。而開發區里沒有學校,所以干部子女上學比較遠,算是特例。
不過顧驁很會做人,當下跟韓婷交換了一下眼神,韓婷就表態了:“馬局長你別急,那咱到市區吃好了,我開車幫你接孩子,還快些呢。”
“這…這怎么好意思…”馬局長很是窘迫。
他看著自己生銹的自行車,再看看對方黑光锃亮的大奔,唯恐犯錯誤。
“沒事兒的,大家都自己人嘛。”顧驁出言寬慰,內心則是想著:以后老子公司的免關稅進口物料,你給我加快幾天報關手續,那就算你識相。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馬局長思想斗爭再三。
韓婷一腳油門,按指路開到一所小學門口。
無數小學生正在等家長來接,看到大奔眼神都直了。
“阿滕,還不快過來!”馬局長急促地招呼兒子,“快喊韓阿姨,顧叔叔!這些都是香江貴賓,爸爸的朋友。”
然后無數小盆友就投來羨慕的目光:哇,第一次看到有小汽車來接放學誒。
顧驁連忙糾正:“誒別,我跟韓老師差著輩分呢,喊韓姨,顧哥就行了。咱人少,不如找個地方吃西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