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安撫韓老師的事兒、怕她想不開,顧驁免不了在京城多滯留了兩天。
不過這閑事也不用一天到晚管,每天抽出兩三個小時陪她門、或者客串下心理咨詢師,就夠了。
白天沒事兒,顧驁就給很久沒聯絡的朋友挨個兒發電報,關心一下近況——主要是馬風和蕭穗,他希望為這次去曰本之前,做點準備工作。
誰讓他們都沒電話呢。
外交學院的學生待遇國內一流,往年暑假也是開放寢室、允許大家留在京城的(去年顧驁他們這一屆整個暑假都要上課,所以根本沒回去。因為他們77級的大一學年只有一個學期,只能靠暑假瘋狂補課趕進度。)
不過今年卻反常地把校舍封閉了,所有同學都趕回了家。
主要是因為正式復校手續已經完成了、明年要擴大招生專業的規模(外交官班還是招60個人,但是會擴招其他專業方向的,比如新聞發言/翻譯,也就是非一線人才),所以趁著暑假的兩個月翻新裝修房子呢。
顧驁和伊絲米娜雅夜里沒地方睡,就暫時在韓婷家打地鋪。大家都老交情了,人品知根知底,倒也沒有尷尬。
伊絲米娜雅比他早一天回家,顧驁還開車送她去了火車站——據說回YL要坐五天五夜的火車。
沒有公務就買不到飛機票的時代,就是這么艱苦,人們都習慣把大把大把的時間浪費在路上了,似乎生活節奏就該是這么慢。
臨走這天,蕭穗給顧驁回了電報——顧驁一開始是給廬江她父親家的地址發的,居然還發錯了,是她弟弟轉了一道。
蕭穗的回函很長,似乎一點都沒打算節約電報費。
按照三分錢一個字計費,顧驁算了算這封幾百字的回電能花掉七八塊錢。
從電報上,顧驁得知蕭穗如今已經在滬江——如今距離高考結束,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所以考試成績和初步的錄取投檔工作都完成了。
蕭穗果然如愿考上了復旦的中文系,走上了她這一生的美女作家之路。
因為她后媽是滬江電影制片廠的演員,跟她父親分居兩地。所以拿到通知書后,蕭穗就去滬江住了,算是重新熟悉環境。
對于顧驁在電報中詢問的譯制片引進權限、翻譯工作轉包等事情。蕭穗似乎是問過了她后媽,給了一個比較正式,但很簡略的答復:
“可以民間推薦送審片源。如能幫忙協定整體打包引進價格,翻譯工作也可一并外包。”
具體細則當然很復雜,電報里說不清,蕭穗讓顧驁有意向的話面談,并且最好在京城做好一些結交某些總局審批人員的工作、有助于后續跟制片廠談條件。
另外,蕭穗也肯定了如今的政策:最好是引進日片,次之港片,再次之美片。別的西方國家,暫時審核比較困難。
最后,蕭穗還在電報里問了顧驁是否有可靠的日語翻譯,如果沒有,她可以想辦法幫忙介紹。
日語翻譯當然是要的了,雖然顧驁自己學過日語,但畢竟不是主修,水平有限,這次去商務交流還好說,要把電影翻譯得“信達雅”就有點難度了。
而80年代國內譯制片廠對質量的考究還是很細的,一聽說干活的人連日語專業都不是,哪怕實際水平還行,校審的時候也容易刁難。
顧驁回國前便考慮過這個問題,得到蕭穗的回信,他就立刻行動起來。
如今是暑假,學校宿舍又裝修、所有同學都被趕回老家了,所以顧驁其實沒多少選項。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78級的學弟楊義。
顧驁跟楊義本來就挺熟、關系也不錯。
而且他是學校里里僅有的4個京城本地人之一、也是其中唯一一個主修日語的。
加上楊義本身表現不錯,雖然因為年級的關系,至今沒有撈到出國的實習機會,但在78級那些學生中,卻是表現最好的。如今即將升入大二,整個日語班里他的成績和綜合表現都是第一名。
所以,不用考慮了。
收到回電的當天下午,顧驁就去楊義家拜訪。
楊家長輩應該都在上班,只有他一人在家。
“顧學長?你總算從伊拉克回來了?”開門的時候,楊義就頗為驚訝。
期末考試時,他們都聽說了顧驁的行程有些拖延,可能是有意外情況。但國家有保密制度,所以細節他們也不知道。
“我還擔心你出事了呢!”楊義發自內心地拍了拍顧驁的手臂,似乎還在確認他有沒有少什么零件。
顧驁解釋:“確實有點事情拖延了,你們亞洲語系的米娜同學受傷了,我么,有驚無險,反而有些不錯的際遇,慚愧啊——目前不好跟你細說,保密條例么。”
“那她不要緊吧?我們這一屆就數她年紀最小了,大家都拿她當小妹妹看待。”楊義很仗義地問,隨后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堵在門口跟顧驁聊天,連忙把他讓進屋里,端茶遞水。
顧驁說了一些伊拉克的風土見聞、反正都是不在保密范圍內的,然后切入了正題。
“你暑假忙么?”
楊義一愣:“本來想自己看看書,補點自學課程,你有什么要幫忙么?顧哥有事的話,我當然有空了。”
顧驁:“當然也不能讓你白幫——如果你后面一個半月、直到開學,都能抽出來,我有些公務和私活,都要找你,報酬方面我也會…”
“您盡管說,別提報酬。”楊義非常仗義地打斷。
他也直到顧驁如今是學校里混得最好的。上學期期末,顧驁去京西賓館吃了極品好物的自助餐,帶回來還想到他,平時也都挺照顧。能有機會為顧學長辦事,那肯定是長本事的,怎么能談錢呢。
“一碼事歸一碼事,你先聽我說完。”顧驁擺手虛按了一下,“首先是公事,機一部外事局又有一個技術出口的授權談判,要去一趟曰本,活兒不大,局里就有委派人手的自主權。你日語比我好,多少能幫忙,肯去的話,我就跟局長申請,把隨員名額給你。”
楊義大為振奮,應聲答應:“這是為國出力的機會啊,還能撈到出國實習的資歷,要寫上檔案的——您怎么還跟我談錢呢,這事兒怎么看都是您提攜我了。
唉,還是顧哥你仗義,咱們這一屆,才剛剛要升大二,至今為止能撈到出國機會的,除了伊絲米娜雅之外,就剩我了,還都是你提攜的,大恩不言謝,我都記在心里了。”
顧驁示意對方別忙:“這事兒其實本來可派可不派的,是我問包處長要來的行程。其實事后,我還想趁機考察一下曰本那邊的文化傳媒產業,做些引進生意——倒也不是為我,是給我做代理那個香江知識產權律師,人家兼做版權倒騰買賣的。
所以,可能還要談電影的譯制片引進、版權引進、后續翻譯…我也不瞞你說,我手頭目前有一個學生社團性質的翻譯社,目前名字叫西子外語社,是我錢塘老家一個同學搞的,他請我掛名領導。
目前都是些浙大生和其他錢塘本地文科院系的外語生,未來可能還有復旦的。我找他們翻,那也是要給點辛苦費的——你要是不嫌棄其他社員學歷招牌差一些,咱可以分包制,遠程異地干活的,偶爾組織個聚會交流什么。”
楊義想都沒想:“你都加入了的社團,那肯定是很上進的。我怎么會有學歷的門戶之見呢,學校不分貴賤,每個學校都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好同學。”
顧驁順勢開出條件:“那錢方面,我也一視同仁了——你放心,這不是利潤,是活動經費,大家都出了力,應該給的。”
楊義還想推辭,但顧驁拿出了社團制度說事兒,對方也就服了。
“那就這么說定了,這次你陪我去曰本,私活的談判翻譯,我按照300塊算給你——放心,到時候跟其他‘翻譯稿費’一起正規發放給你,算是你的個人投稿所得,絕對不會犯錯誤的。要是超過了800塊,你想給國家交稅,自己按照11.4申報好了。”
顧驁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楊義自然是欣然允諾。
當天晚上,顧驁和楊義稍作準備。顧驁去韓婷那兒辭了個行,楊義則是與家里人溝通過了,然后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出發之前,顧驁給馬風拍了電報,讓他明兒一早帶一兩個外語社的骨干——只要骨干,至于“十五羅漢”里的外圍社員,就別帶了——去滬江等他。
約好第二天下午,在復旦大學會合,具體場地由蕭穗負責解決。
一夜無話。
在滬江火車站風塵仆仆地下車,顧驁本想跟楊義搭個人力車,但沒想到在出站口就被人堵了。
“顧哥!這邊。”
“小顧”
顧驁循聲望去,四五張熟悉的面孔,卻是馬風等人的火車到得更早,卻沒有直接進城,而是在這里蹲點。
除了馬風之外,還有他女朋友聞鶯,以及姐姐顧敏——顧敏雖然是學數學的,但畢竟也會點英語。
馬風自從把翻譯社社長的位置讓給顧驁后,也不敢自專,所以想盡辦法說好話,把顧敏拉了進來,不求她翻譯東西,只是幫顧驁看著點社里的運營和賬目,而顧敏覺得也可以藉此練練口語,并沒什么壞處,就答應了。
“你們怎么知道我什么時候到?”
“今天中午前后京城來的車,總共就兩趟,稍微算算就知道了。”馬風得意地說,還跟顧驁互相錘了兩下,以示哥們兒義氣。
姐姐顧敏也與他狠狠擁抱了一下,一敘別來之情,然后才注意到旁邊的人。
“這位是?”顧敏禮貌地詢問,有些不敢確認。
“哦,這是楊義同學,我外交學院的學弟,這次一起去曰本。”
“原來是同學啊…”顧敏臉色微微一紅,小慶幸地松了口氣,暗忖剛才差點兒稱呼對方老師了,
“看上去估計25都有了吧?明明是學弟,居然比我還大5歲,不過又帥又有安全感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