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楠抬頭仰望隧道天花板,旁人誰都不響,氣氛有些壓抑。
約瑟夫、科莫羅夫斯基是俄國人,之前是聽說過有關克雄日城堡所在城堡山隧道群的一些傳說,但之前刻意,或者潛意識中就避開了蘇聯戰俘挖掘、施工的事情。
但這會出現了集中營囚犯的上衣、不成對的鞋子,還有“最終處理”的槍決屠殺現場,之前不去想的事情很自然,且不可抗拒地蹦了出來。
為什么會有二十幾雙不成對的鞋子?
看過有關德國死亡集中營紀錄片的人幾乎都知道,那里被屠殺的人死亡之后一開始都是用拖的,有的拉腳脖子,也有拽胳膊的。
無論哪一種,都會少量出現尸體腳上的鞋子被拽下來的情況。
發現的這件囚犯上衣也是同樣的道理,拽胳膊拖離時,因為與地面的摩擦,結果尸體穿著的上衣被拽了下來。
如果是隧道還在使用、施工階段時,那些不大可能會大規模的在隧道內處決猶太人和戰俘勞工。
那樣就算尸體很快就被拉走,大量流出的鮮血散發的血腥味會久久難以去除,除非使用大量的水沖洗,不然很長時間內這隧道里的氣味一定不好聞。
當血腥味變成臭味時,在隧道這樣的環境內,就算有通風系統,也可能難聞上一整年!
只有“最終處決”時會這么干,因為那些很快就要撤離,不僅不在乎,還是必須將干活的集中營勞工處理掉。
蘇聯戰俘幾乎都是青壯年,強迫其參與這樣的工程對而言非常合適,很多工程里都有這些戰俘的血與生命。
二戰蘇聯戰俘,對約瑟夫和科莫洛夫斯基來說,就是他們的同胞、他們的前輩戰友,這會心里會舒服才怪。
至于其他人,關興權、李攀峰這些伙計,包括馬克兄弟在內,就算心再大,這會也會覺得一些壓抑。
這隧道是用集中營囚犯的命挖成的,身處其中,要是再沒點感覺,那不是什么心硬不硬的問題,而是神經出毛病了!
張楠大量了一會天花板,這才低下頭對科莫羅夫斯基道:“過會讓人再去催一下,盡快搞定山地療養所的事,阿佳妮她們回酒店后盡快搬過去。
這里陰氣太重,冤魂太多,住在個萬人坑上頭不是什么好事。
還有,讓人送一些鮮花和熟雞蛋來。”
科莫羅夫斯基立刻道:“是,老板。還有,老板,那個...”
這位表情有點尷尬,但被張楠給示意制止了,“不用多說,你買下這里的時候還不知道和地下的情況,我知道,改裝工程進行到一半時,你的人才找到那個多蘿塔。”
讓老板一家住在個萬人坑上頭?
科莫羅夫斯基完全沒這個想法,不然就是在死亡集中營的焚尸爐或者毒氣室原址上造座莊園,然后送給老板一家住一個性質。
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估計沒任何人會喜歡那樣的房子。
可惜了,頭頂上的那座克雄日城堡不再會得到張楠家族的喜愛,至少將來不會讓孩子們在那住。
對這些張楠還是有點講究的,假如兩者之間只是單純的城堡和城堡山下隧道的關系,那倒是沒多少關系。
就像二手房子一個道理,特別是一些具有悠久歷史的房子,里頭基本上都死過人,就比如用來拍攝《茜茜公主》、當茜茜公主娘家莊園的那座城堡,難道就因為死過人就不能住人了?
文明史那么漫長,死過人的房子多了,歷史越是悠久的地方越是如此。
克雄日城堡歷史這么悠久,幾百年來城堡內死過的人也不少。但這次真不不一樣,50年前德國人是將其作為整個要塞工程的一部分來改建,還有兩道電梯直通山下的工事網,這樣的房子小孩子還是別住的好。
至少暫時別住,冤魂太多了。
打消了科莫羅夫斯基心中的顧慮,張楠又對約瑟夫道:“到時候讓人運一些蘇聯國旗來,再掛些大衛星旗,兩種旗幟都多掛些。”
不奇怪,這是老板一貫以來的特殊技巧,大家都知道。這科莫羅夫斯基之前是不清楚,但也能猜到用意。
什么地方用什么旗幟,在這顯然用蘇聯的鐮刀斧錘星星旗和大衛星旗挺好,不是風水學上的鎮壓,而是用以安撫。
老板的要求都是小問題,將整座隧道網掛滿兩種旗幟都沒問題。
安排好這個,張楠沒立刻去那條隧道盡頭,而是拐進了邊上的一處藏兵洞。
一眼看去,藏兵洞內散落著不少當初德軍遺棄的物品,有少量的鐵質單人床,上頭的墊子都還在,但沒有床單。
地上,邊上的桌子上還有大量隨意丟棄的防毒面具罐子和水杯一類的雜物。
墻邊的柜子里還有少量衣服,制服同工作服都有。
“看來管理這處隧道的是黨衛軍。”張楠道。
黨衛軍制服很好認,這處藏兵洞大概只是值班人員暫時休息的地方,床少,再說人老住地下環境也不好。那些看守和囚犯施工人員當初應該不會長時間住在地下環境內,至少看守們不會,這隧道外邊、城堡山南側山腳那時候是造了不少營房的。
戰爭結束后,那些營房有些被拆除,但大部分被保留了很長時間,后來建造的玻璃廠改成了廠房、倉庫,或者干脆當宿舍用。
暫時沒了什么尋寶的味道,但多了不少探究、獵奇的心態。藏兵洞內當初德軍遺留的私人物品不算多,大部分有價值的在當初撤離時應該都帶走了。
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現什么,這就是探索被遺棄軍事基地最大的味道。就算東西不多,貌似也沒什么用,看著還是很有些感覺。
打開那些圓筒罐子,里頭的防毒面具都還在,因為密封,所以氧化狀況也不是特別嚴重。看包裝和里頭藥劑盒的標簽,最早的是39年批次,最晚的生產于1943年。
如果是普通的尋寶者,發現這些保存狀態極好的防毒面具都會挺高興,有小發一筆的感覺,因為這些原裝的二戰德國防毒面具,在西方收藏市場上,賣上上百美元一個問題不大。
張楠嘛,沒什么感覺,大概最后會拿幾個回去,放在自己的軍事博物館里當擺設。
這藏兵洞一角有隔間,貌似還被當做了辦公室,因為這邊遺留的辦公桌內還有些文件。
張楠不懂德文,但圖紙還是能看懂個大概。
基本上都是施工圖,但沒找到最想要的隧道整體工程示意圖。
在這間藏兵洞內晃悠了好一會,一輛電瓶車開了進來——老大幾束花和一籃子還散發著熱氣的熟雞蛋被送了進來。
“走吧,去看看。”
一群人沒有乘車,而是手捧著鮮花、拎著熟雞蛋,步行前往那條隧道的盡頭。
于情于理,到了當年的屠殺現場也得表示一下,不然實在說不過去。
隨著越往內部走,越感覺隧道系統的復雜和龐大——這一段隧道兩側的開口非常多,里頭或許是倉庫,也可能是通往其它地方的通道。
沒急著去查看,而是直往屠殺現場。
隧道沒有建設完成,往里走了兩百多米后,就可以看到還沒進行最后粉刷、暴露在外的鋼筋水泥結構。至于更里邊,連木質支撐柱和木架井圈都還沒撤除。
隧道最深處讓人感覺有些悶,這會大量互相連通的風機一直在往隧道內送風,但這一段實在太靠內,空氣質量還是不行。
盡頭處是還處于挖掘狀態的巖壁,就像馬煒說的那樣,巖石上稍微仔細看,就能找到大量的槍擊痕跡。
放下鮮花,條件有限,再擺上了那籃子熟雞蛋。
這算是俄國人的傳統習俗,約瑟夫等人在祭祀先人時,除了鮮花之外,還會獻上繪有彩色圖案的雞蛋,據說這樣可以祈求保佑逝者,此外還會供上甜乳渣餅、餡餅、果子羹這些食品。
這趟沒地方找,也沒手藝往雞蛋上頭畫畫,至于餡餅、果子羹這些還要花時間,就普通的熟雞蛋代替了。
然后按照近乎全世界通行的習慣,張楠點了根煙放在一堆熟雞蛋之前。
青煙寥寥,一幫人站著都沒說話,張楠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就對約瑟夫道:“要不...你說兩句?”
“嗯。”
約瑟夫理了理上衣,挺莊重的用俄語說了一段話,然后換了種語言,反正張楠聽不懂。
也沒人給他做翻譯,連關興權都莊重肅穆的站著,這時候給他當翻譯不好。
不過張楠也猜得到約瑟夫說的是什么,因為這“打哇列士”他還是聽得懂的,一段話猜著大概就是“同志們,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打贏了...”這些。
至于后一種語言,張楠猜測可能是希伯來語。
約瑟夫是紅魔鬼,他們這些人基本上每人都會一兩種外語,有幾個甚至能說五六種,他應該特意學習過希伯來語,誰讓以前蘇聯和以色列的關系并不怎么樣。
又站了會,張楠才道:“那就這樣吧。”
習慣,轉身離開,他不喜歡在這地方多待,會感覺不怎么舒服。
。著筆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