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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4章:家人

  闌海說的擔憂十分動聽,但韓覺還是拒絕了闌海的好意。

  “為什么?”闌海悵然若失,沒想到殺手锏拿出來了也會失敗。

  “因為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韓覺喟嘆一聲,像是有遠大的目標未竟,他要再努努力了。

  闌海差點想要細問,但詢問隱私終究不太禮貌。最后他只是旁敲側擊地打探,怎么才能使韓覺心動。

  闌海說宣傳資源向韓覺傾倒,韓覺說沒那個必要。闌海允諾韓覺當主持人,韓覺呵呵一聲冷笑。闌海說以后韓覺工作室如果有了新人,就可以內推上《歌手》,韓覺停下了腳步,反問不是說明年有沒有《歌手》都不一定嗎,為什么敢確定《歌手》未來還在?

  闌海一瞬間想跟韓覺一起跳到河里同歸于盡。

  琳琳問小周:“什么事情留給老板的時間不多了?”她一瞬間想到了很悲觀的事情,比如疾病和生死。

  “你是年初來的,所以不知道這件事。”小周說這樣的事每年年末都會重演一遍。他肅穆地拿出手機,點開藤蔓軟件找到韓覺的賬號,一番計算后,發現里面距離去年的數據,新增的已看過的電影赫然只有63部,已看過的書只有37本。放下手機,他沉重道:“接下來的一個月,有硬仗要打了。”

  轉頭一看,琳琳已經不見了。

  韓覺一行人來到和古煜相聚的餐館,古煜已經等在了里面并提前點好了菜。

  古煜是認得闌海的,不說闌海在圈內的人脈,單說知名度,《歌手》競演結束后公布名次時,快人快語的闌海戲份總是最足,幾季下來簡直比藝人都要出名。古煜沒想到會在這里這時看到闌海,驚訝地打了個招呼。

  闌海握住古煜的手,和古煜一頓商業寒暄。

  繞了一圈,古煜問起今天闌海出現在韓覺身邊的原因:“這是來請韓導上節目啊?”

  闌海笑著含糊其辭:“保密保密!”

  古煜果然笑笑,說著“理解理解,我懂我懂”,然后轉移了話題。

  闌海憨厚一笑。這是他新想出來的破局之法。他作為《歌手》總導演還算有些識別率,他若頻頻出現在韓覺邊上,圈內人圈外人看到之后,肯定知道他是在邀請韓覺參加《歌手》。而這樣一來,眾人必定是很期待的。而這些期待,或許能瓦解韓覺的固執,最終松口達成合作。

  “我剛回絕他了。”韓覺像揮散一團云一樣無情地打散了古煜的誤會。

  闌海悶悶不樂地喝起了牛奶,試圖給韓覺增加心理暗示。

  “原來是這樣。”古煜看了看闌海,然后明白了什么,慢慢笑起來。他知道韓覺做了決定之后是不會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和聲音的,所以闌海的計策注定不會奏效。

  菜很快上來。韓覺夾著菜問古煜,“你角色準備得怎么樣了?”他問的是《黑鏡》的角色。某種程度上圈內人對他的分析是對的,用過的演員若是順手,韓覺接下來便還會繼續再用。

  “準備好了。”古煜回答。

  韓覺點點頭:“那準備一下,過段日子就可以拍了。”

  “好。”

  拍戲演戲這樣重要的事本該詳談良久才是,但他們隨隨便便幾句話敲定下來,迅速掠過。真正使他們長篇大論的,反而是其他瑣碎的事。

  “那些書到是到了,不過漫畫書的數量也太多了,這樣會不會有問題?”古煜皺著眉問韓覺。

  韓覺瞪了古煜一眼,據理力爭:“不要看不起漫畫啊!漫畫書容易看進去,看進去后里面那些友情、正義、熱血的價值觀是可以影響一生的啊。”

  小周連連點頭,說他小時候就看過一本少女戀愛漫畫,影響真的很大,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談戀愛實在太麻煩,太復雜了。

  餐桌上只有闌海聽不懂大家談論的話題,什么音樂老師又換了一個,什么馬鈴薯小鬼真的成為了網紅,可以補貼家用,只不過上次跳了一支大象舞后險遭封號。

  但他接下來很快就理解了。

  飯后,韓覺并沒有逛烏城的打算,反而是和古煜準備去個地方。闌海堅定不移地賴在韓覺身邊,一副要跟隨到天涯海角的樣子。韓覺看到趕不走闌海,就順手帶上了他,只是提醒不要把事情宣揚出去。闌海答應了,還頗有些緊張,以為即將看到韓覺不為人知的陰暗面。

  他們路上先去菜市場,買了一大堆肉類食物,然后又去了蛋糕店,買了幾個大蛋糕。而后晃晃蕩蕩,車子來到了一個偏遠的小鎮,最后停在了一座福利院前面。

  車子一停穩,韓覺和古煜還沒下車,就看到一堆小朋友沖了出來,笑著,跑著,簇擁著兩人,爭相掛到他們身上。

  “韓老師,生日快樂!”孩子們敞開嗓子,拖著長音一起大喊。顯然排練了很久。院長和職工則鼓著掌笑望這里。

  韓覺哈哈一笑,彎腰抄起跳著不堪入目舞的馬鈴薯小鬼,便笑著招呼孩子們一起去吃蛋糕。

  孩子們歡呼一聲,繞著韓覺往院子里走去。

  闌海望著眼前的景象,恍然明白自己想岔了。這哪是什么陰暗面,分明是令人尊敬的一面。

  默默做公益和慈善的明星他知道的不少,但是愿意付出時間身體力行的,真的不多。明星的時間都是可以換算成金錢的。以韓覺在這里的熟稔程度,再看墻繪,上面粗糙涂鴉畫像隱約能認出韓覺是其中之一,就連韓覺的兩個助理也熟得跟孩子們打打鬧鬧,闌海實在猜不出韓覺已經來過這里多少次,又跟孩子們待了多少時間。

  現在的時間剛好是下午吃點心的時間,韓覺打算把蛋糕切開分發給孩子,然而孩子們堅持要唱生日歌給他。韓覺熬不過,只能把窗簾拉上,點起蠟燭。

  闌海忍不住用手機拍著眼前的畫面。

  吹完蠟燭,一個腦袋頭型酷似馬鈴薯的孩子問韓覺許愿許了什么,韓覺沒說,馬鈴薯小鬼大喊肯定是跟章老師有關,韓覺惱羞成怒,抓住馬鈴薯小鬼擱在腿上輕打屁股,孩子們一邊吃蛋糕一邊哈哈大笑,跟看小品一樣歡樂。

  吃了蛋糕之后,韓覺按照以往的慣例要上音樂課。他教的是吉他課,孩子們早早人手一把小吉他,準備上課。韓覺教得十分認真,孩子們也學得認真。他們并不知道韓覺的一堂課有價無市值多少錢,他們只是愛屋及烏,不愿讓心愛的韓老師失望。于是一個課時之后,韓覺對教學效果十分滿意,宣布下課后,孩子們不出意料地纏住韓覺說要聽歌。院長和其他老師也悄悄摸了過來,顯然也是期待后面的節目。

  韓覺沒什么抵抗地拿起吉他,在孩童的期待中拿起吉他,隨意撥動幾下,再隨意地唱起了外界聞所未聞的新歌。闌海心里頓時生起一絲荒謬,他千方百計想讓韓覺唱歌,給他大舞臺,允諾他唱新歌,唱自己的歌,但韓覺始終興致缺缺,不肯點頭。

  然而看著韓覺臉上絲毫不輸在演唱會上時的燦爛笑容,闌海那點荒謬感,轉而對準了自己。原來韓覺對聽眾并不挑剔,對舞臺也無所野望,對名對利更是淡然。闌海隱隱明白韓覺帶他來的用意。“用名和利引誘我,其實是個笑話”,大概就是這樣一個意思。他悄悄懊惱起來,責怪自己把韓覺想得太俗了,難怪總是引誘不到。

  可是眼前這些歌是真的好聽啊。闌海拿著手機一邊走位錄像,一邊暗暗傷感。

  “闌導。”關溢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了闌海的身邊,小聲提醒了一聲。關溢沒有說出具體的提示,但闌海知道關溢是在提醒他不要錄像。

  “我就一個人的時候聽,絕對不傳出去。”闌海一臉哀求。

  面對中年男子的撒嬌,關溢無動于衷。

  闌海是真的舍不得刪,只拖延時間:“我等會兒會問韓覺的,他讓我刪我就刪。”

  關溢想了想,最終點了點頭。雖然他點頭表示一會兒再說,但唯恐闌海趁機備份或者發給其他的什么人,就一直坐在了闌海的邊上。

  闌海只能忍受身旁不可忽視的存在感和壓力,繼續貪婪地聽韓覺唱歌。

  幾首過后,韓覺放下吉他,問大家:“還想聽什么?”

  孩子們爭先點歌,場面一片嘈雜,最后不知誰喊了一聲“《橄欖樹》!”,然后大家的意見忽得統一,都說要聽《橄欖樹》。

  闌海拿出工作手機,上網搜了搜橄欖樹,上面的資料講橄欖樹是生長能力很強的長壽樹種,地中海地區賦予了橄欖樹很多意義,是那邊的“圣樹”,“生命之樹”,“和平健康之樹”、“萬樹之王”…闌海想了想,發現自己聽過的那么多首歌里,幾乎沒怎么聽到以橄欖樹為意象的作品,不知道韓覺打算怎么唱。

  前方韓覺抬手示意安靜,答應了孩子們的請求,再次拿起吉他。

  吉他輕輕柔柔地響了一會兒,韓覺便悠悠地開口唱道: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么流浪,流浪遠方,流浪…

  琴弦就著幾個音符反復奏響,似乎飄蕩在天地里的回音。

  闌海稍稍一品,就聽出這是多利亞調式,也就是教會調式,一種宗教般的神性油然而生,直擊心靈深處。

  韓覺的唱功在這里并不用力,他只是悠悠地唱,然而情緒竟也自然而然的十分飽滿。

  闌海的心神隨著音符和歌聲起起落落,飄零于旋律加歌詞所描繪出來的畫面——一棵樹干扭曲,掙扎著向上生長的橄欖樹,正孤零零地盤踞在龜裂的大地上。天地廣闊,卻受困于此無處可去。

  闌海想到這里突然一頓,訝于這樣抒發鄉愁探索人生的歌詞,讓這些無處為家的孩子們聽去,會不會過于沉重?他仔細看了看周圍一圈默然的孩子們,他們年紀尚幼,并不能從字句間理解這首歌里對根的哀愁,和對自我認知的迷茫。但音樂的本質是聲音,孩子們聽著音樂,聽著歌聲,臉上便不自覺受到了感染,表情開始哀痛或者惶然。

  好在韓覺唱這首歌的目的不是為了使孩子們心頭發堵,要不然他也不會唱這首歌。

  闌海正擔心著,就聽到了下一段。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輕流的小溪為了寬闊的草原流浪遠方,流浪還有還有,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在遠方  這一段開始,韓覺的語氣開始不再那么飄零。

  隨著歌詞,韓覺唱到了飛鳥,闌海就像聽到了鳥叫,唱到山間小溪,闌海就感受到了小溪的清涼。闌海靜靜地聽,也靜靜地看,他看到孩子們的眉頭,在情緒爆發的句末,一下子舒展開來。

  原先歌曲里的迷惘,到了后面豁然開朗,不再積郁,不再獨自感傷,世界的一切都在眼前徐徐鋪展。

  以闌海做音樂節目的經驗來看,這首《橄欖樹》完全是一首任時間百般洗刷也能歷久彌新的經典。他覺得歌里還有很多可以填充的部分,比如加了陶笛能增添荒涼,增加風琴能凸顯時代的底色…但看著此情此景,再一想,闌海覺得其實韓覺那干干凈凈的一把嗓音,一切就都很好很滿了。

  歌曲結束,韓覺放下吉他,跟孩子們講:

  “今天過去,我就正式三十歲了。我這么說,不是說三十歲了就該怎樣怎樣,我是想告訴大家,我在這三十年里走了很多彎路,而那些彎路,我希望你們不要走。”

  “比如,我很晚才知道家人不一定是有血緣關系的人,才叫作家人。是互相陪伴、互相理解、互相信任、互相付出的那顆心,才使得家人能夠成為家人。”

  “我以前也沒有家人,現在我有家人了。”

  韓覺這樣說著,臉上慢慢笑了起來。

  望著眼前神態有迷惑,有堅定,有不知所措的各位孩子,韓覺最后說:“不急著馬上理解。你們好好生活,健健康康地長大,像橄欖樹一樣頑強地活下去,然后你們也會有自己的家人,就像現在是我一樣。”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現在要去見我的家人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下課。”

  秦姐的車已經等在門口了。

  “老爸,我走啦!”章依曼從樓上跑下來。

  章耀輝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也不好阻止,只能瞪著從下午開始就一直在挑衣服的閨女,悶聲道:“晚上早點回來!”

  “啊?什么?”章依曼摸了摸章三的腦海,然后在玄關匆匆穿著鞋子。

  “我說,晚上早點…”

  “嘭!”門被用力關上了。

  一般人被這么一擋,必然放棄說話了,顆章耀輝不是一般人。章耀輝冷笑一聲,從沙發上爬起來,不折不撓地跑去開門,踩著拖鞋追到院子里去,對還沒上車的閨女大喊:“我說!晚上早點回來!”

  “太遠了!聽不到啦!”章依曼唱山歌一樣嘹亮地喊出這句話,歡樂地坐上了秦姐的車子。看動作,似乎還在催促秦姐趕緊出發。

  章耀輝跑到街上,無力地望著汽車遠去,狼狽地就像電影里救援不急的主角。章耀輝拿出手機似乎要打給誰,結果突然被什么東西從后面撞了一下:“唔…”

  章耀輝倒在地上,還好是在院子的草坪。抬起頭,就看到章三停在他前面,面露譏誚。而后不等章耀輝咬牙發作,又趕緊拋開。

  “這死狗!”章耀輝氣得從地上爬起來,追著章三就要教訓它,但他跑了好久都追不上狗。

  章耀輝放棄了。他撐著膝蓋喘著粗氣,對章三無力地揮了揮手:“走走走走走!趕緊搬走!你們自己過日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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