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太陽下去,空氣就冷了起來。
紅毯旁的粉絲們見不可能再有明星了,就紛紛收起橫幅和海報,哆哆嗦嗦地穿回大衣和羽絨服,準備撤離現場。
有的人餓著肚皮散了開去要吃晚飯,有的人就在羨煞旁人的目光中,憑著身份證和短信進了場。
小池就裹著大衣,帶著小夏通過層層的檢查,把設備保存后,進到了錄制現場。
《歌手》的錄制現場他是第一次來,平時只在電視里見過冰山一角,此時就很興奮。在鏡頭后面看現場,往往能看到很多屏幕外看不見的東西。
比如小池就看到現場的工作人員們一個個神情緊張而忙碌,暴脾氣的小組長們把員工指揮得團團轉。
畢竟當著全國人的面直播是件大事。一般的電視臺可能還沒有膽量和能耐玩現場直播,一是因為不可控因素太多,稍微弄不好就要出笑話,二是難度會呈倍數上漲。但他們是湘南電視臺,他們就是要現場直播。
小池他們這樣的關系戶,比不得通過正規渠道歷盡千辛萬苦的觀眾們,關系戶只能坐過道。他們進去的比較晚,等所有正規觀眾坐完了,他們才能進去按著號碼坐在過道上。
坐過道聽起來就比坐椅子矮一截,但錄制現場的過道還是挺干凈的。不少衣著體面的男男女女,不管老少,坐下來就開始嘰嘰喳喳。
這些關系戶走的是冠名商、贊助商的路子,有的是從電視臺領導那里討來的票。人情往來是無法杜絕的,節目組為盡力保證賽制公平,就讓這些關系戶只能看,不能投票。
關系戶是沒有投票權的。
但小池認為,沒有投票權不一定是壞事,他們可以更純粹地享受音樂,不用糾結到底要給誰投票。
小池可以中立客觀地享受音樂,如果韓覺不來給章依曼幫幫唱,那么小夏也能輕松客觀。但她是韓覺的粉絲,還是很鐵的那種,所以這場比賽從一開始就注定她要膽戰心驚地看完,知道最后出結果。
小夏就想給韓覺投票。沒有投票權沒有關系,因為她可以拉票。
“姐,你是誰的粉絲?等會兒你投誰?”小夏逮著了邊上的一位氣態端莊的中年婦女就問。
“哼哼。”
這位阿姨瞥了一眼小夏,用一種唱美聲的方式,閉著嘴巴用鼻音發出笑聲,好似在說:你都沒有投票權的,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我不要跟你講話。
“你們靠走后門的,連投票權都沒有,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我不要跟你講話。”這位阿姨講。
“嘿,”小夏用舌頭舔著牙齒,無語地一笑,“瞧我這暴脾氣。”
“冷靜一點!”小池連忙用手捂住小夏的嘴。他知道小夏不會打人,但讓小夏罵人罵起來,殺傷力和打人也差不多。
“麻煩讓一下。”一個低沉的嗓子從小池小夏他們身后傳來。
小池和小夏就分了開來,讓這位姍姍來遲的中年儒雅男從過道走了下去。因為小池他們的位置比較靠前,可以看到儒雅男走到了最前面的板凳區。
是的,關系戶也是有區別的。
“唔呼!”小夏看著這位中年男子的背影發出了唔呼聲。
“你干嘛發出這種怪聲?”小池嫌棄地看著小夏。
小夏沒理小池,而是指著那位男子的背影說:“你看他,眼熟不眼熟?”
“這種老掉牙的套路…誒?那不是章依曼她爹嗎?”小池看了一眼也驚訝了。作為韓覺非法補習班的小頭目,認識偶像的“岳父”是必修課。
“岳父好帥。”
“岳父好寵女兒。”
“岳父好有錢。”
不等小池和小夏多多觀察,一個拿著話筒的人就走到了舞臺的下方,正對著觀眾,說直播馬上開始了。
現場的觀眾們就嚴陣以待,等了半天。
現場的觀眾和電視機前收看的觀眾不一樣。
在現場觀眾們焦急等待的時候,此時電視里剛就放著那些賽前的素材,觀眾們看著歌手們攜伴出場,看著他們說冠軍宣言,再看著歌手大廳和休息室的內容,等到直播倒計時出來的時候,就十分期待了。
但是現場的觀眾都快等得不耐煩了。
當直播開始的時候,在場觀眾連忙將注意力放到了舞臺上。
在一陣歡呼中,湘南電視臺的一哥之一,伴著激昂的音樂,從舞臺后面的光圈里走了出來。
“大家晚上好!”何涂笑意盎然地對觀眾們打著招呼。
臺下對著何涂這張老面孔歡呼。
“今天是《歌手》的最后一期,也就是總決賽,今天的賽制是分為兩場。上半場為歌手幫幫唱,由歌手和邀請的幫唱嘉賓,一起完成一首作品…”
“而歌手幫幫唱的出場順序,則由官方網上的投票來決定。票數越高,則越后面…”
“下面最先出場的,是我們的民謠詩人——宋寅!”
“宋寅是歌手,在過去的十一期,留下了不少好聽的作品,也讓大家認識了不少好聽的作品。但是今天,應宋寅的要求,我必須告訴大家一件事,”何涂環顧一圈臺下的觀眾,“他說,他翻唱了那么多的作品,今天,想唱一首原創的民謠給大家聽了。而他這首原創歌曲,則是由韓覺作詞,韓覺作曲的最新作品!”
臺下的觀眾們驚訝了一下。
如果他們沒有記錯,并且聽到的不是同名同姓的話,是章依曼的幫幫唱嘉賓給宋寅寫了新歌?
電視機前的屏幕切換到了章依曼休息室里。
“韓覺!你難道不知道這是資敵嗎?”章依曼的歌手合伙人突然一驚一乍,一臉夸張地質問著韓覺。
“啊?不知道啊。”韓覺用一種十分懶散的語氣回了一句。
“不知道?”歌手合伙人十分活躍地引導著話題,聽到韓覺的回答覺得被拂了面子,作勢要打一下韓覺,但在韓覺的目光下訕訕地停止了動作,“你覺得用三個字來解釋就夠了嗎?!”
章依曼聽到這樣的詰問頓時有些不舒服了。
但韓覺依舊很懶洋洋的樣子,斜靠在沙發上,看著這位歌手合伙人,想了一下,像是妥協了一般點點頭。
歌手合伙人心里一喜。
韓覺一字一句地解釋道:“我不知道我那樣的行為會是資敵。”
“哈哈哈哈”章依曼扶著韓覺的肩膀笑了。
確實夠長了,但是說了跟沒說有什么區別喂!合伙人心里氣急敗壞,但面上還要跟著一起笑。
回到比舞臺。
在熱烈的掌聲中,宋寅出場了。
騰挪著渾圓的身軀,一邊走一邊像個領導一樣揮著手,就差喊同志們辛苦了。
觀眾對于這個嬉笑怒罵盡顯真實的宋寅還是很喜歡的,雖然他第一個出場,代表最沒人氣就是了。
而讓觀眾們掌聲更上一層樓的,則是宋寅身后的小伙伴們一個接一個上臺的時候。
這個場景像華夏某部叫作《葫蘆俠》的古老動畫片似的,宋寅的幫唱嘉賓一個接一個地從通道盡頭的光圈里跳出來,每個出來的姿勢還都不一樣,跟來玩兒似的。
一共七個,數量正好。
大家嘻嘻哈哈地站好。
舞臺還算夠大,一共七個人站臺上也不顯得擁擠。
他們人手一把吉他,一人面前立著一根立式麥克風。對著觀眾笑笑,就要唱歌了。
“咚咚。”
燈光黯淡,全場噤聲。
三聲吉他輕輕地撥弦之后,手風琴的聲音緊隨其后,悠揚響起。
風琴的聲音浪漫而復古,然而這浪漫中隱藏著某種悲壯的憂傷。
宋寅那低沉的聲音響起的一瞬間,仿佛把所有人拉進了一部老電影中:
啊朋友,圣賢說那堅持一定成功的事,頭懸梁錐刺股三顧茅廬。相信它的人就像相信一個漫長玩笑,不信它的人已沒了靈魂…
這些歌手們全然沒有了表演前的嬉笑。此時的他們,認真地彈著吉他,像個被現實錘傷了的大男孩在療傷。也像是在壓力下老去了的前輩們,回頭對所有懷有理想的朋友們,說些什么。
觀眾們聽著猶如秋風般蕭瑟的調子,再看著歌詞,心有戚戚。
曾經的他們無比相信堅持就有收獲,但什么時候,這個信念遠離了他們?
長大的時候。
啊朋友,千里夜奔是件快意恩仇的事,醒來后那總是梁山一夢。在路上在七月在我們的清晨日暮,誰不是運數不定的螻蟻…
浪漫和現實就像最不登對的情侶,相愛相殺,偶爾熱烈,卻不相容。
此時韓覺聽著這句歌詞,悵然地嘆了一口氣。和歌詞很巧合的是,七月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月份。而他,在命運面前確實如同一只螻蟻了。
誰也不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有些變化,是不得不進行的。
他從前世女朋友的層層保護里一下子脫離了出來,直面生活的殘酷。曾經感性的他,也學會理性,學會現實。他在一步步長成堅強的、誰也傷害不了的大人。
但他依舊懷念曾經那個大男孩的自己。
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如果我在生活中犧牲,你一定把我來埋葬。如果我在生活中犧牲,請不要把我來懷念。
歌詞清醒而真實,它道出了許多人生的殘酷真相,也道出很多理想面對現實的迫不得已。
宋寅和他的小伙伴像是在交代理想的后事,也像是發出重新踏上浪漫道路的誓言。
就算走在理想的路上困難重重,但他們還是選擇堅持走下去。
如果真的死了,就瀟灑告別好了。
當眾人最后一段,七位歌手的合唱結束了,當歌曲的最后一個音符落下了。
大家從這承載了大重量的小調里清醒過來。
一些觀眾從歌曲中抽離出來,抹著臉上不知何處淌出的淚水,站了起來,用力地鼓著掌,送上最真摯最熱烈的掌聲。
“感謝宋寅和他的幫唱嘉賓,”何涂一邊揩拭著眼角一邊走上了舞臺,“年紀大了,聽著這樣的歌就忍不住回憶起過去。那時候,我還是聽在場幾位歌手的歌長大的。”
臺下哄笑。因為老羊這樣的民謠歌手,確實是和何涂同時代的。
“雖然大家都不陌生這幾位歌手了,但我還是要給大家介紹一下…”何涂就把宋寅的幫唱嘉賓一個個介紹過去。
將宋寅和他的小伙伴送下舞臺之后,何涂突然對韓覺隔空喊話了:
“韓覺,你覺得宋寅他們唱得怎么樣?你還滿意嗎?”
后面的大屏幕就出現了韓覺的影像。
屏幕里的韓覺就輕輕鼓著掌,不知是開玩笑還是吐槽,說:“挺好挺好。如果能加我一個就更好了。大家能想象嗎?我寫的歌,我想來唱一段,他還不讓我唱了,本來這首歌有八段的,結果被刪了,呵呵。”
“哈哈哈哈。”何涂無良地笑了。
然而屏幕里,章依曼突然貼到韓覺的身邊,挽著韓覺的胳膊,對著鏡頭甜蜜道:“不唱就不唱唄,咱們不稀罕那一段!大叔,我給你唱一半的!”
臺下一片嘩然。屏幕前的觀眾看到這里也一片嘩然。
嘩然不是因為什么,只是因為這兩家伙當著全國的面直播撒狗糧,某些人受傷了。
臺下的小池就看到前方某個男子雙手環胸,很生氣!仿佛能聽到對方的一聲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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