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從軍默默地翻閱著住院醫們的資料,思忖著要將哪一只派給凌然。
首先,得是一只皮實的。
呂文斌已經算是逆來順受了,竟然也才撐了兩個月,再要找個資歷更淺的,性格更乖的,也是不太可能了。
多給也是不可能了,急診科總共就這么些人手,二十號出頭的住院醫,給主任們分配了,再給副主任們都不夠用,主治們只能像是用公家的牲口似的搶著用空閑的。一口氣指派兩只住院醫給凌然,就相當于集體的農場分兩只大牲口給某一家人,是非常過分的事,也就是霍從軍積威甚重,凌然的表現優異,才能做得下來。
除此以外,霍從軍還想派出一名機靈點的。
對醫生們來說,住院醫階段是最長技術的,也最是培養從醫習慣的。跟一個霍從軍似的醫生,就有可能口不擇言,賣力而不惜身;跟一個周醫生似的醫生,就有可能謹言慎行,開開心心每一天;跟一個凌然類的醫生是最正統的,不用技術大成,就是獲得三四成的功力,論資排輩的混到主任都足夠了,若是有些追求的話,發展是很值得期待的。
霍從軍夢想中的大急診,最少不了的就是骨科大夫,若是不能分享骨科的高收益,大急診又如何辦的下去呢。
霍從軍挑出一個人否定,再挑出來一個人又否定。
他還有點擔心住院醫被挖走。
普普通通的住院醫,離職了也就離職了,但若是培養了一段時間之后再離職,那可就虧大了。
霍從軍想到此處,又否定了一個人。
到最后,他的桌面上就剩下一份簡歷了:余媛。
畢業于同濟醫學院,碩士學歷,受聘住院醫近3年,跟過三個醫療組,雖然都有機緣巧合的因素在,但是,不受各位醫療組的組長待見是肯定的。
霍從軍也記得這個女孩子,個子矮矮的,整日里戴著一個大大的圓眼鏡,喜歡用圓眼睛盯著人看…
雖然身為大主任,接觸住院醫的機會偏少,霍從軍倒是從她的簡歷里找到了一點不錯的地方。因為有8個月的出國進修的機會,余媛和醫院簽了6年的賣身契。
看到這一條,霍從軍立刻就放心了。
大不了后面再換人嘛。
霍從軍想到此處,立即讓人喊了余媛過來,一番吩咐,再親自給送到手術室去…
凌然最近就住在手術室里,玩什么工作四小時睡眠10分鐘的新玩意,考慮到小護士們長期頻繁主動的給凌然量血壓、測心律之類的,霍從軍也就聽之任之了。
余媛則是有些好奇的跟在霍從軍身后,黑色塑料眼鏡后面,不停的打量著凌然和他的治療組。
是的,一名主刀醫生,兩名助手,已經可以稱作是基本的治療組了,也就是馬硯麟是規培醫生,才沒有讓人覺得太突出。至于現在,若是再加上余媛的話,配置就很不低了。一些小科室的副教授,得到的治療組也就是這么一個水平的。
“凌然,我給你帶來一位咱們科的高材生。余媛醫生。余媛醫生…唔,余醫生,你來做個自我介紹吧。”霍從軍拍拍腦袋,暗嘆一聲:老了,簡歷看了兩遍都記不住了。
“凌醫生,你好,我是肛腸專業的余媛,同濟大學…”
“咦?”
“哈?”
“肛腸?”
除了凌然,手術室里的其他人都看向了余媛,包括正在睡覺的蘇嘉福,都覺得菊花一緊,猛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霍從軍…
蘇嘉福揉揉眼,再揉揉眼,默默的低下頭,緊了緊腰上的繩子,并檢查了圓凳上的卡扣。
“你的專業怎么是肛腸…嗎?”霍從軍生硬的轉彎,他根本不記得簡歷上有寫肛腸兩個字。
余媛淡定的笑笑,道:“我讀碩士的時候,是急診專業的,但我本人對肛腸專業更有興趣,所以,我在讀研期間,主要都是研究肛腸專業領域的問題,我的畢業論文是《某高校女生行為方式與肛腸疾病關系調查分析》
“咦?”
“哈?”
這一次,連正在做手術的凌然都抬了抬頭,看向余媛。
身高至多一米五的余媛,甚至達不到凌然的坐姿高度。圓臉圓眼睛里,卻燃燒著熊熊的求知欲,以及濃烈的手術欲…
“你的導師,讓你畢業了?”霍從軍覺得難以置信,他帶的研究生要是這么胡亂搞研究的話…
余媛微微一笑,道:“導師要我發表的論文,我也發表了。一區期刊。”
“關于院內感染的?”霍從軍一下子想起來了。
余媛點頭說是。
霍從軍莫名的唏噓,呂文斌和馬硯麟則相繼愕然。
所謂一區二區的期刊,又是期刊等級的一個分類了。同樣是SCI級的期刊,影響因子排名前5的期刊,通常會被JCR列入了一區,6到20的期刊,則被列入二區。
不論是科研人員也好,臨床醫生也好,論文能入二區就可以自稱牛人了,列入一區就可以被別人稱為牛人。
像是睡的迷迷糊糊的蘇嘉福,他最大的愿望才是中文核心,其中大部分的期刊都不值SCI的價值,也就是比不過最末尾50的四區期刊。
二區乃至一區,是很多研究者想都不敢想的。
余媛六七年前,帶著碩士畢業證和一區論文入職云華醫院,霍從軍都是記得的,然而,三年的規培期過,余媛既沒有再發表論文,也沒有展露出臨床天賦,就像是落水的鯉魚似的,最多只能濺起些水花,似有泯然眾人的感覺。
“做斷肢再植呢,也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你可以再好好學習一番。”霍從軍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再強的住院醫,都得依照科室的安排做事,除非…他強到凌然的程度。
看著余媛點頭,霍從軍再關心道:“凌然,你也不要太累了,手術做一做就歇一下,有些犄角旮旯的事,就讓助手們做。”
呂文斌和馬硯麟眼皮子跳著,臉上還要帶著微笑。
凌然說了句“好的”,再次回到了手術狀態。
“余媛,你跟著凌然好好學習,多看少問聽指揮。”霍從軍的語氣稍微有點重,主要是凌然沒有頭銜,得要他借出了才好用。
余媛應了一聲,用手托了托眼鏡。如果不是黑色塑料的表現太廉價,她這個動作原本是可以有顏值加分的。
盡管如此,在手術室里寂寞了許久的呂文斌還是忍不住開口聊天:“余醫生,你的畢業論文,最后分析出什么結果嗎?”
“你指的是?”
“就那個大學女生的肛腸病的。”
“哦。”余媛的腦袋有節奏的點了點,背誦似的,道:“在校女生的發病率是44,其中,痔瘡一成七,肛裂、肛竇炎和便秘基本都是半成,另外檢查出了2例肛瘺,一例腸息肉。”
“你說的是…大學女生?”呂文斌突然覺得自己問了一個錯誤的問題。
馬硯麟則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愈發的向錯誤的方向更進一步:“為什么?”
余媛雙手豎立,一邊打量著凌然的操作,一邊很有邏輯感的道:“總結來說,體育鍛煉、早餐、飲水、零食和排便習慣有較大的影響。另外比較有意思的一點,是高校的衛生間多以蹲便為主,而高校女生沒有便后清洗肛門的習慣…”
“誰會在廁所做這種事啊。”呂文斌無奈之極。
“但是,人類排便結束后,肛門周圍的皮膚是處于放射性褶皺排列的,僅僅依靠手紙擦拭是很難清潔干凈的,如此一來,殘留的便液就會對皮膚產生污染,還有長期的刺激,也會削弱局部的抵抗力,進而提高了肛腸疾病的發生概率…”
“我們為什么要聊這個話題。”呂文斌深深的嘆了口氣:“算了,今年不去參加同學會了。”
“你是用馬桶的,又經常洗澡,沒關系的。”悶了半節手術的巡回護士趁亂爽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