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正在眾人驚異莫名之時,試劍臺上,南冥突然臉色一白,連聲咳嗽起來。
“小冥!”
南音在臺下擔心地叫了一聲。
“咳…無妨,只是有些氣血上逆…”
南冥朝她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隨即轉過臉去,又再輕咳幾聲,神態漸趨淡漠。
身姿依舊挺拔如松。
不少觀戰者眼里閃過恍然之色,若有所思…
“原來他只是在硬撐。”
盈兒小聲對玉面公子說,“公子說得不錯,那人真的無法動用靈力了呢…”
玉面公子沒有作聲。
她心中有些狐疑,不知為何,總覺得眼前這一幕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只是一種直覺。
而就在這時候,南弦風望著斷刀沉默片刻,轉身走下了試劍臺。
凌月瑤瞥了他一眼,眼中似有不滿。
“我輸了。”
“他狀態不好,你未必沒有機會。”
“趁人之危罷了。”
南弦風搖頭,“我的刀,敵不過他的劍。”
“你代表的不僅是你,還有斗府的尊嚴。”凌月瑤說道。
然而,南弦風并沒有回話,也沒有回頭。只是越走越遠,不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南冥的目光從他背影上收回來。
地上還有半截斷刀,刀光黯淡,已是失了靈性。
好險…
南冥心中暗道,似乎總算糊弄過去了?
他感覺自己仿佛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要暴露,眾目睽睽之下,不來個屠城恐怕是遮掩不過去的。
真是驚險又刺激。
接下來一定要更加小心…他望向正在緩步上臺的凌月瑤,尤其注意到其背后沉重的闊刀。
這刀,絕不能再斷了!
“此刀名為‘不動明王’,飲血三百七十余人,靈性兇戾。”
凌月瑤把大刀解下,拎在手中。一個不足六尺高的嬌小女子,與沉重的斬馬大刀,形成一種詭異的反差觀感。
她單手握刀,隨意便揮了起來,遙遙一指:“我心情不好。你此刻認輸,還來得及。”
良久的寂靜,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起來。
有時候沉默即是回答。
凌月瑤也不再說話,纖細的手腕如幻影般一揮,斬出數道巨大的刀氣。
刀氣鋒銳無匹,像風暴般向著南冥的方向砸去,而凌月瑤也并不閑著,足尖一點,緊隨其后揮刀斬落。
“轟!”
一聲巨響,煙塵彌漫。
眾人緊張地注視著臺上的情況,待煙塵散去,卻見南冥還在原地,巨大的斬馬刀幾乎貼著他的側臉插在地上,凜冽寒光映得其眼眸生輝。
他身后的地面上,赫然是數道縱橫交錯的深深的斬痕。
凌月瑤的身子在空中一翻,斬馬刀頓時拔地而出,順勢朝南冥橫斬而去。
這回許多人都看得清楚,只見南冥的身體往后一側,險而又險地恰好躲過了刀鋒,讓人不由得為其捏一把汗。
他的神色依舊從容,絲毫不見驚慌,也沒有一絲畏懼。
而凌月瑤卻是皺了皺眉,剛才那幾刀自然不是她手下留情,實際上她已發揮出近乎八分的實力,但南冥只用簡單的躲閃,極小的動作幅度,就完美地躲了過去。
三招已過,她竟然還摸不到對手的衣角。
“好厲害的身法。不過真正厲害的,是這人的心態…”
凌月瑤心中暗凜。
她的刀道主重力量和氣勢,前者可以力破巧,后者可以勢壓人。
面對南冥,這霸道之勢完全失了用處,那便唯有以力壓之了。
只是她不知道,在南冥眼中,她的動作幾乎等同于靜止的。作為一個能夠逆溯時間的存在,只要他愿意,可以讓凌月瑤窮盡一生也碰不到他的衣角。
——當然,那樣是會被天道發現的。
“真奇怪!”
人群中,玉面公子低聲喃喃,“我竟然沒有看清他是如何躲閃的。”
她不是盲目自信。
靈圖“洞觀日月”賦予她看破虛妄、洞悉萬物的神通,只要在其修為范圍內,幾乎沒有什么招式身法是她所看不透的。
直到此刻,她才對南冥產生了一絲興趣,覺得此人有些不一般之處。
“公子,凌月瑤變招了。”
盈兒忽然說道。
注意力重回試劍臺上,只見凌月瑤把不動明王揮舞得像旋風一般,整個人如同行走的風暴,看似毫無章法,卻極為狂暴地追著南冥斬去。
“倒是挺機靈的。”
玉面公子暗贊,這種大范圍的攻擊聲勢雖隆,但力道分散,面對同修為的對手時沒有太大用處,不過卻恰好敲準南冥的弱點。
不能動用靈力的靈樞境,與煉體境又有什么區別?
與她所想的一樣,南冥在凌月瑤的覆蓋式刀勢下,很快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凌月瑤臉上泛起冷笑,心中勝券在握。
“果然如此,你的劍意催發,需要定心凝神,哪怕只是一剎…我就偏不給你這一剎的時間。以你孱弱的病軀,又手無寸鐵,必不敢與我硬碰。
“你久守必失,而我已立于不敗之地!”
她的刀勢愈發奔放起來,靈力如不要錢般肆意揮灑,刀芒與靈罡幾乎覆蓋了試劍臺上每一寸空間,讓人無處可躲。
狂野!
霸道!
如疾風肆虐!
剛從斷刀之驚中回過神來的孫行武,嘴角微微上翹,眼里露出一絲滿意。
作為他的大徒弟,凌月瑤繼承了他最多的武道風格,走的也是以力破巧的路子。如今看來,已得了他的八分真傳。
他的名號是“霸刀”。日后,凌月瑤說不定也會得一個“狂刀”之類的名號。
“行武兄,我看差不多就讓他們停下吧。你那女徒弟瘋起來不要命,刀劍無眼,只怕她到時候收不住手…”
兵府府尊忽然開聲說道。
言下之意,便算是凌月瑤勝了。
孫行武倒也沒有意見,畢竟只是自己人比武切磋,鬧出人命來就不好了。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宣布,卻見試劍臺上,異變突生。
在凌月瑤如狂風暴雨般的刀芒籠罩下,南冥的身體猶若風中飄萍,時側時蕩,動作依舊輕靈,臉色卻越發蒼白,額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的胸膛激烈起伏,喉頭涌動,似乎有什么就要咳出,可又強自咽了回去。
一絲血線從他的嘴角緩緩流出。
腳步踉蹌。
“他要堅持不住了!”
凌月瑤目露精光,那是仿佛猛虎追上了筋疲力盡的獵物般的眼神,她幾乎沒有思考,立刻加快了攻勢。
至于武會比試,不能致人死命的規定,早已被其忘在腦后。
“颯!!”
寒光一閃,重刀直劈南冥頭顱。
在這千鈞一發之刻,南冥猛一側身,刀鋒險險擦過肩胛,強勁的靈罡撕裂衣衫,刮起一蓬鮮血。
而他卻趁此時機,抬手壓住凌月瑤的刀柄,近在咫尺,兩人四目相對。
只是短短一剎那的對視,凌月瑤卻驟然睜大眼睛。
她仿佛看見,那雙湛然神眸中射出一柄洞穿幽冥的天劍,無形無狀,瞬間沒入自己的眉心…
然后,她也體會了一把之前秋景勝曾體會過的,溺水回魂般的感覺。
不動明王脫手落地,發出“咣”一聲巨響。
南冥并指成劍,戳在凌月瑤的咽喉。
“你輸了。”
“…我…竟然輸了?”
她的意識尚有些混亂,似乎一時間不能接受。
但她并未如秋景勝那般胡攪蠻纏,而是干脆地招回不動明王,轉身便走。
真正的霸者從來不畏懼失敗,他們只害怕沒有對手。凌月瑤轉過身的眼神中,燃燒著酷冷的烈火,那是一種棋逢對手的喜悅,以及超越的決心。
“小冥!”
聽見便宜姐姐的聲音,南冥便知道麻煩來了。
他看著南音飛奔而來,二話不說就要掀開他背后的衣衫,于是閃身躲開,安撫道:“姐姐,我沒事。”
“血都流成這樣了,還說沒事?”
南音瞪他一眼,心中滿是后悔,早知如此說什么也不讓他上臺,“快讓我看看,傷著哪兒了…”
“男女授受不親,我自己回去處理就行,不勞煩姐姐了。”南冥把她推開。
“…你小時候還是我幫你洗澡的呢,現在才來害羞?”
不論她如何說,南冥仍然堅定拒絕。
——開玩笑,若是讓你掀開衣衫,發現里面根本毫發無傷,那豈不是害了一城人的性命?
高臺之上,孫行武臉色復雜地站起。
比武進行到這個時候,連斗府首席的凌月瑤都敗了,之后便是再無人上臺挑戰。今年烏城的兩個名額,就歸最后臺上的兩人,南冥和凌月瑤了。
他宣布了這個結果,觀戰的人群逐漸散去,學宮武會結束。
盡管有人驚訝,有人嫉妒,有人心中不服,但無人提出異議。武會的名次,本就是府尊們根據弟子比武的表現,一言而定的。
而南冥也在塵埃落定之后,回到自己的屋中。
他把染血的衣衫一一脫下,躺在溫熱的水中,舒服地泡了個澡。
阮小枝紅著臉貓腰進來,收拾起他的衣衫。
“咦…公子,你流了好多血啊,不要緊嗎?”
“沒事,拿去洗了吧。”
南冥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心道,幸好事先準備了一些人類的血液,果然派上用場。
演技不夠,道具來湊。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一個汪洋血海的庫存,應該足夠用很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