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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9章 黃河之水入淮去

  大宋宣和六年春季、夏季的幾場暴雨過后,中原大地的那條母親之河的水位也開始漲了起來,又到了讓沿岸人民提心吊膽的時候了。

  在黃河大名府段的東岸,一個穿著紅色官府的矮胖子,正帶著一群大宋武官模樣的壯年在河邊散步。后面更是簇擁著大隊的護衛。黃河兩岸都是一片荒蕪,農田之中只有荒草,沒有莊稼,更沒有農人耕作。偶爾有騎士從對岸的河堤上策馬飛奔而過,看見大宋官員巡河,只是駐馬觀望。他們都是大周共和軍的斥候騎兵,現在隔著黃河也打不著對岸的宋人大官,只能看看了事。

  那宋人大官,正是大宋的大名府路經略安撫使,知大名府事杜充。現在呂頤浩已經丟官罷職,發去提舉少林寺了。

  而河北戰場上的宋軍,也被擠壓成了兩大軍事集團。一個是由河北宣撫使宗澤和昭義軍節度使韓肖胄指揮的磁州軍團;另一個就是杜充指揮的大名軍團。

  兩大集團,都處于共和軍優勢兵力的包圍監視之中。

  其中磁州軍團被分割包圍于邯鄲、滏陽兩處,擁有的總兵力約在10萬人上下。

  而大名軍團則被困于大名府城,擁有的總兵力也不下10萬。

  當然了,這20萬宋軍和戰爭爆發之初的河北新軍已經不是一回事兒了。最初的三十萬河北新軍,現在還剩下六七萬人,其中的三萬被王稟率領,退往京東東路去了。其余則分屬磁州、大名兩大集團。

  宗澤、韓肖胄和杜充就以他們為基礎,又擴充出20萬人的軍隊。人數雖然不少,但是裝備和訓練,都不能和之前的精銳部隊相比了。

  而且優秀軍官也在之前的交戰中大量損失,不得已只能拔苗助長幸存的中低級軍官。完美繼承了父親善敗基因的岳翻,現在已經官拜河北第五將正將,階官也提升到了武功大夫(正七品),還加了一個保州刺史的遙郡。真是官運亨通啊!

  當然了,不會打勝仗的岳翻還是有點本領的——他麾下的6000大名兵可是杜充的王牌主力,多次離開大名府城的保護出戰,雖然每戰必敗,但卻敗而不潰,總能將大部分人馬安全撤回。因此人送綽號“岳無恙”。

  而在接連十余敗后,岳翻岳無恙也發現一點問題了。

  就是大名府外圍的周軍數量有限!要不然“岳無恙”也得為國捐軀。

  “待制(杜充的館閣職是天章閣待制),”岳翻上前幾步,到了杜充身邊,低聲道,“職部今次出馬陵道口時,遇賊亦不過數千,當是賊之一旅編制。馬陵道口如此緊要,也只有一旅賊兵,困城之賊顯然不多。”

  周軍對大名府城是“困”,而不是圍。并沒有抵近城池挖掘長壕。而是在大名府城外圍的館陶、魏縣(黃河以西)、故城鎮、馬陵道口、魏店、南樂鎮等地布防,再以騎兵封鎖大名府城通往外圍的道路。

  其實就是以一部監視大名府的動向而已。

  而河北周軍的主力,現在分成了三路,一路運用于磁州,準備殲滅戰斗力較強的宗澤、韓肖胄所部;一路運用于齊州(屬于京東東路)方向,準備擊退童貫、王稟所部;還有一路則繞過了大名府,進入鄆州,在鄆州又分成兩部,一部沿五丈河西行去和陳留的武義勇會師,然后歸屬河南軍團。一部則向東進入兗州,目標是孔子故里的仙源縣(曲阜)——仙源縣和鄰近的兗州州城瑕縣和泗水縣,都位于泰山以南,沂蒙山以西,正好卡在齊州的后方。一旦落入周軍之手,童貫、王稟的京東集團的退路就有可能被切斷。

  而且仙源縣的衍圣公一門是特大地主,北宋一朝都世襲知仙源縣事,幾乎就是仙源縣的封建領主,手頭一定存著許多糧食。拿下仙源縣后,周軍的京東軍團就不愁吃喝了。下一步進攻徐州的所需消耗也不是什么大問題了。

  至于向來被大宋朝廷視為河北防御支柱的大名府城,在共和軍都軍機司看來,應該是一個難以攻克的要塞。所以就以一部兵力監視,并沒有強行攻取的計劃。

  如果大名府城中的守軍準備跑路,負責監視的共和軍也不會拼命阻攔,只需一路尾隨即可。

  可是出乎共和軍的那票軍事專家的預料,鎮守大名府城的杜充居然想出了“水淹七軍”的妙計,要用大水去重開本就不存在的包圍圈,以掩護大名守軍的出逃。

  岳翻將“困城之敵不多”的發現告訴杜充的時候,杜充正低頭背手若有所思,聽到岳翻的話,他冷笑道:“不多你也敗了,要多的話,咱們還能走脫嗎?”

  “待制…”岳翻眉頭皺皺,他本想勸說杜充放棄炸毀堤壩,現在卻不敢說出口了,連忙道,“待制教訓的是,都是末將等無能。”

  杜充輕輕點頭,喚道:“薛都統安在?”

  “末將在!”一名三十多歲的胖大武官上前幾步,向杜充行了一禮。

  他是大名府路都統制薛廣,和岳翻一樣,都是杜充倚仗的良將。

  “何時可以炸壩毀堤?”杜充問。

  薛廣也和岳翻一樣,都不贊成炸壩,不過頂頭上司杜充的命令,他也不敢不聽,只得回稟道:“稟帥司,只要天氣干燥無雨,便可以炸壩。工兵已經選好了埋設火藥的地段,保證可以一次炸開數十步的口子。只是大名府的百姓…”

  杜充睨視著薛廣,淡淡道:“慈不能掌兵的道理,武學宮沒有教過嗎?”

  薛廣和岳翻一樣,都是武學宮畢業的,在戰爭爆發的時候他不過是副將的職位。現在能官拜都統制,當然是杜充一手提拔,自然不能不給恩主面子。

  當下就是一副虛心受教狀:“屬下受教了…工兵已經準備就緒,就等帥司大令,隨時可以炸壩!”

  “不是本帥的大令!”杜充向著半空一抱拳,“是官家的詔令!昨日夜間,開封府的蠟丸詔書已到,準了本帥的炸壩之策!諸位還有什么話說嗎?”

  因為困城的周軍不多,而且沒有水面部隊,所以無法切斷大名府城和開封府之間的聯絡。

  跟在杜充身后的宋軍將令聽見有旨,也沒有人再敢提出異議了。

  杜充沉沉一笑,輕輕的點了點頭:“黃河堤壩可不是咱們炸開的,是東賊干的!他們炸壩的目的是為了沖毀大名府的城墻。咱們不得已,只好突圍而出。你們可明白了?”

  “下官(末將)明白!”

  諸將異口同聲應著。

  炸壩毀堤的事兒太缺德,而且也不是必須…哦,或者說,單從河北作戰的角度而言,不是必須的。

  至于做放棄河北和京東東路、京東西路、京畿路的打算,又是另當別論了…黃河在大名府地方被炸開后,必然會奪泗入淮,由淮入海。

  而現在又是夏季多雨豐水的季節,無論泗水、淮河,水位都是高高的,黃河水一旦涌入,后果可想而知。淮海兩岸,只怕被淹成澤國。

  在趙桓率部西撤入關中后,淮海兩岸和黃河決口所造成的黃泛區,就都是北周東宋的麻煩了…

  杜充點點頭,沉聲道:“今天晚上怎么樣?這幾日天氣干燥,正好炸壩!”

  “末將領命!”薛廣大聲道。

  杜充又道:“各部可做好突圍準備了?”

  “都已經做好,隨時可以突圍!”

  “好!”杜充厲聲道,“本帥將令,今晚炸壩突圍!”

  “喏!”

  大宋宣和六年五月初三,隨著一連串的轟鳴,大名府以南,南樂鎮北的黃河堤壩,被炸開了寬達二十余步的缺口!

  當時正值夏季黃河豐水期,高漲的水位早就超過了地平線,全靠兩岸年久失修的堤壩控制水流,使之勉強北行。

  所以當堤壩被炸開后,洶涌的黃河水立即破口而出,向東方低矮的大地漫去,很快淹沒了南樂鎮、魏店鎮,然后又沖向人口密集的大鎮韓張鎮。頃刻之間,昔日繁華的城鎮,就被洶涌的黃水掃平,舉目望去,四周都是一片澤國。

  沖毀了韓張鎮后,黃河水又一路向東南流去,很快又淹沒了西門青的老家陽谷縣,沖入了梁山泊。而此時梁山泊的水位也很高,根本沒有蓄洪能力,大水又直沖入泗水,向著徐州城奔騰而去。并且在五月初六凌晨淹沒了利國鐵山,還把利國市棱堡和徐州彭城大棱堡全部浸泡在水中。

  最后洶涌的黃河大水才經由泗水奪淮入海,又順手在淮海下游引發了可怕的洪水…自此以后,淮海恐怕將要連年泛濫成災了!

  大水所過,至少二十萬百姓被大水淹死!數百萬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而受災最為嚴重的地區還不是河北和京東東路,而是黃河水最終流入的淮河兩岸!

  昔日繁華富庶淮河兩岸毀于一旦!巨大的爛攤子,就此擺在了北周和即將成立的東宋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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