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楷完全傻眼了,扭頭看了看身邊的娘子武美娘,卻發現武美娘也有點愣愣的。
沒錯,京東商市議會突然通過的造反決議,也完全出乎了武美娘的預料。她本來還想耍點計謀,搞點欺騙,通過一個轉移商市的決議,先把人拉走再說…
現在倒好,議會直接通過了一個造反的決議,而且還是一致通過!
為了大宋銀行里面的金山銀山銅山,你們就造反了?
而且還那么光明正大,通過一個決議,不承認大宋官家的皇位,同時再選舉一個新的官家。
這種造反模式,大概也是造反史上絕無僅有的吧?
可是你們有什么權力選官家?大宋的官家是投票選舉的?你們以為是大周共和國選元首啊?
“紀奎,你們要推舉東海王為官家?”武美娘問,“你們當真?”
“自是當真!”紀奎咬著牙說,“現在開封府被賊人竊據,還要搶掠我們的血汗錢!王妃,您聽聽,京東商民都在喊什么?”
“還我血汗錢…討伐復古賊…”
京東暴民們的怒吼聲傳來了!
在傾家蕩產的危險面前,還在萌芽中的資產階級也發怒了。
京東商民們并不像天津的工商公民一樣關心政治,他們只想安安穩穩的發財,對于誰當皇帝的事情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現在大宋的新皇上要搶走他們存在大宋銀行里面的錢了。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現在不是斷財路,是要搶得大家傾家蕩產!那簡直就是滿門抄斬了。
都要滿門抄斬了,奸商們還不發怒?
再說京東的奸商也不是一般的奸商,他們的主體也是海商,而且還擁有自己的武裝——目前東海國水師和東海國陸師,總共15000人,槳帆戰船有36艘!
另外,跟著蘇適從徐州過來的紀浚也有2000人,當然是站在京東商市一邊的。
這就是17000水陸兵馬了!哪怕打不過大宋朝廷的數十萬新軍,也能干上一架了。
武美娘看了眼早就亂了方寸,六神無主的丈夫,然后咬了咬銀牙,“也罷!既然議會已經通過決議,那么大王倒是可以挺身而出,不過暫時不能即皇帝位。
畢竟只有京東一市的支持,還不足以讓大王正位天子…不過大王可以先出任監國!”
“也行,監國就監國…”紀奎瞅了眼蘇適,蘇適道:“大王,王妃,徐州附近的利國市也因為大宋銀行金銀被奪而損失慘重,咱們正好借機進兵,將他們拉入旗下。
利國市中儲存了大量的甲械兵器,還有數萬礦工、鍛工,都是能上陣廝殺的漢子!”
這可是傳說中的工人階級軍隊啊!
“徐州城內不是有一將新軍嗎?”武美娘道,“是童貫的朔方兵嗎?我們的人能打敗他們嗎?”
京東商市的水軍沒問題,在近海作戰中,連大周海軍都不懼。
但是京東陸軍就不好說了…
“沒有問題,”蘇適道,“家兄正在徐州,他是不會讓朔方兵出城的。只要朔方兵不出城,利國市就會落在咱們手中。”
“那金銀要怎么奪回來?”武美娘又問。
東海國的水師提督成貴接過問題,回答道:“稟王妃,末將率舟師入淮,在楚州截住他們。同時紀將軍統陸師從徐州沿運河南下,堵住竊金賊的退路。兩頭一夾,連船帶人都奪了,然后一起去江南!”
武美娘又問:“去了江南以后呢?”
“去了江南后就據住長江。”成貴道,“咱們的槳帆沙船在長江里面是無敵的,只要長江在手,江南就在手了!
到時候江南諸州商市,一定會追隨大王和王妃!”
成貴的話一點沒錯,江南的關鍵就是長江!
因為長江是江南貨物和人員運輸的黃金水道,誰控制了長江,誰就掌握了江南的經濟命脈和安全防衛。
經濟和安全都在手了,江南的商人和地主也只有乖乖跟著走。
所以京東商市的槳帆沙船和10000人的水軍,的確是趙楷在江南立國的根本!
“既然如此,也沒有什么好猶豫的!”武美娘對趙楷道,“大王,事到如今,早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您不站出來當這個監國,京東商市的人心一散,你我就會被趙鼎、宗穎所獲。到時候還能逃得一死嗎?”
“一死…”趙楷抖了一下,仍然下不了決心,實在不像是東宋合眾國的開國之君啊!
武美娘倒是果決,大聲道:“東海王已經答應了!擬詔,東海王進位監國,將率眾討伐國賊,擁太上皇復位!
從即日起,東海王將以監國,天下兵馬大元帥名義號令四方!”
“監國萬歲!王妃千歲!”紀奎立即振臂高呼。
“監國萬歲!王妃千歲!”然后是全體議事官大呼。
而到當天下午的時候,監國萬歲的口號,已經傳遍了整個京東商市。
被后世稱為“東南十三州合眾革命”的風暴,由此來開了序幕!
“東南十三州合眾革命”開始的時候,開封府城內的大宋官家趙桓正在為河北傳來的一個驚人的奏報而煩惱。
這個讓人有點不知所措的奏報是從被周軍包圍的大名府城傳出的——大名府路的安撫使杜充使人蠟丸傳書,提出了一個以水代兵解大名府之圍的辦法!
就是掘開大名府城附近的黃河堤壩,用黃河水去淹沒大名府城外的周軍…水淹周軍當然是好事兒啦。
可是淹完以后呢?
這大水會沖到哪兒去啊?
趙桓立在地圖臺前,看著地圖上面一座座宋朝的城市,還真是有點不舍。
“陛下,黃河水道在這幾十年間,不是北流就是南流,若是在大名府附近決口,多半會南流…”
正在給趙桓分析黃河決口后水流方向的,是青城學宮司業趙明誠,也就是李清照的丈夫。他的青城學宮也是一所大學,其中就有水利學科。
而黃河又是青城水利學研究的重點!
“南流?”趙桓的目光停留在了地圖上的陳留,“會淹到陳留去嗎?”
“不會,陳留在大名府的西面。”趙明誠道,“中原的地勢是西高東低,黃河水不會往高處流,必是向東南而去。多半會沖入梁山泊,再奪桓溝入泗水,一路淹到徐州去。”
“水淹徐州?”趙桓心想:倒也不錯…老三的地盤要倒霉了!
“陛下,”知樞密院事耿南仲道,“若北流黃河改道,東賊的糧草南運就不容易了。
而且黃河改道一時半會不會固定,說不定還會亂沖,東賊就得費一番力氣治水了。暫時沒功夫和咱們為敵了。陛下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行復古之法,重整大宋山河。”
“東賊能治好黃河?”趙桓有點懷疑。
趙明誠道:“即便能治,也極其不易。黃河北流多年后,河床也有所抬高,再想讓黃河復歸北流,恐怕也不容易。而要讓黃河東流入濟水,也遇到河道淤積的問題…要想解決,這工程之大,恐怕會讓東賊十數年無力用兵。
只是黃河南流后,這淮水就容易泛濫,淮南怕要經常淹水了。
另外,黃河南流還會形成一個黃泛區,開封府同京東東路的聯絡,只怕要暫時中斷了。”
趙明誠說的都是青城學宮的水利專家們的研究結果,基本上差不到哪兒去。
趙桓嘆了口氣:“若是讓東賊得逞,百姓只會更苦…兩害取其輕,還是淹水吧!”
“陛下圣明。”耿南仲忙贊了趙桓一聲。
實際上黃河決口對周軍的打擊是有限的,現在圍困大名府的周軍也沒多少。而且也不是都在大名府的東南,真正能淹著的只是極少數。
但是這一淹,對趙楷的打擊就大了!
徐州變成澤國,淮河也將年年泛濫,本來的徐海富庶之地,也將不復存在。
連淮南都會受到連累,年年大水,再也不是富庶之地了。
看著趙明誠行禮后離開,趙桓輕輕嘆了口氣,對耿南仲道:“這一淹,中原的人心也該喪盡了吧?”
“陛下,”耿南仲笑道,“人心不足道,否則東賊也不會囂張如此了。
而且黃河奪淮后徐海兩州將不復往昔繁華,若二州為東賊所據,東賊將會困于黃河,非下大力氣治理不可。朝廷不就有了休養生息十年的機會了?”
“朝廷掘黃河,東賊倒治黃河…”趙桓只是搖頭。
“怎是朝廷掘河?”耿南仲道,“分明是東賊為破大名府城才掘河的!
而且東賊可以為大名府掘黃河,也會為了開封府再掘一次黃河!所以等大名府被黃河淹沒的消息傳到開封府后,陛下就有機會棄城而走了。”
趙桓現在是想走走不了!城內的復古黨唱高調,開封府的百姓也不愿意他這個官家跑路,而且他還要擔心趙佶、趙楷趁機奪他的大位。所以只能在開封府硬挺,可是多挺一日,就會多一點被俘的風險。
而黃河決口,水淹大名、徐州,就是他跑路的最佳借口。
趙桓點了點頭,“只是苦了百姓!”
請: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