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船廠碼頭之外。
此時一片秋日繁忙的海景,碼頭棧房內外,人來人往。不少穿著短衣,膀大腰圓的力伕,在幽州海軍水兵的吆喝聲中,朝停靠在碼頭上的兩條懸掛著藍底萬符旗的兵船上運送物資。
這兩條兵船顯然是剛剛下水的,黑色的油漆還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兒。三根粗壯筆直的桅桿上掛著的各種鎖具,還有收起來的船帆,同樣是嶄新的。
“大王,這兩條是運兵船嗎?”
“吳老,你仔細瞧瞧。”
“浮在水面上的船體很寬,船舷高,艏艉也高…應該可以裝很多貨物吧?船舷側沒有長槳和水輪,在海里跑不快,也不大能逆風航行,根本不適合作戰。這就是運兵運貨的船嘛!”
“您老再細看,看船舷。”
“船舷?沒什么不同啊…就是有幾個大窗戶,里面是住人的?”
“那是炮窗!”
正站在碼頭上一邊欣賞兩條嶄新的兵船船體,一邊說話的,正是武好古和幽州元老吳延恩吳老爺子。
海州吳家的根基這幾年已經轉到幽州來了,不僅在天津市置下了諾大的產業(吳家本就是天津市的創始家族),而且還在燕山府的析津市(燕京城外的桑干河、高粱河碼頭區域新開設的商市)、武州的武家口市、易州的紫荊關市和容城市、營州的榆關市,還有大連府(就是原來的蘇州安復軍,現在是幽州共和府直轄的第三個府)的大連市都投了不少本錢。儼然是一大財閥了!
順便提一下,所有的這些“市”,以及規模更小的“草市”、“墟市”,都是自治的。幽州共和政府或是各州都管府是不會往里面投錢的,只會劃一塊土地出來,發包給商會,就如同當年的界河商市一樣。由商會自治并且包市稅,如果商市的位置正好位于幽州和外界通商的關口,幽州共和府下屬的市舶監還會在商市中設立市舶務,負責收取過稅。除了市舶監之外,幽州境內就沒有第二個衙門擁有設卡收取過稅的權限了。
除了這些設在幽州自家地盤上的“市”,幽州共和府的市舶監還管轄著四個海外商市,分別是耽羅島上的耽羅市(包括商市和馬場)、高麗國南部的絕影市、琉球島的三山市、生女真所屬曷懶甸地盤上的東海市。
另外,幽州共和府市舶監還和宋朝的海路市舶制置司共管著剛剛成立的南洋都護府(都護是紀憶遙領),可以從三佛齊海峽源源不斷的獲取稅款。
不過僅靠四個殖民商市,對南洋都護府的部分控制權,以及天津、大連兩座沿海大商市,還不足以確立幽州共和府的海權。
所以在幽州本土的局勢基本上安穩下來后,幽州共和府就開始考慮幫助東亞人民共同繁榮的問題了。
而東亞這邊,現在也沒幾個國,除越來越亂的大遼,還沒有完全建立國家的女真、蒙古之外,也就是一衣帶水的友好鄰邦高麗國和日本國了。
今天武好古帶著吳延恩參觀的這兩條剛剛建成服役的“真理”級炮艦,就是為了高麗、日本準備的“黑船”。
沒錯,它們是兩條可以說是顛覆性的火炮戰列艦!
雖然只有一層火炮甲板和18門可以發射12斤重炮彈的3600斤級長炮(和陸軍使用的短炮不同,海軍的大炮射程更遠,因此炮管加長,還使用了鐵箍箍住炮管,防止炸膛),但是它們的出現,還是在一夜之間,淘汰了所有其他種類的海軍戰船。
“炮窗?這是…炮船?”
幽州軍的大炮在幾場關鍵的攻城作戰中表現出了驚人的威力,原本的保密狀態也就自然解除了。吳延恩這個等級的人物,不僅知道大炮,而且還參觀過天津炮廠和海津炮廠——兩座炮廠是由試制火炮的兩個項目組分別發展而來的,都得到了武好古的投資,同時實行管理層和匠人持股,獨立發展,互相競爭。
“對!就是炮船!吳老,咱們上去瞧瞧!”武好古笑著對吳延恩說,“順便出趟津口(指界河入海口,屬天津市管轄,還在那里設立了天津東市),去海上聽聽炮響,再說一下怎么把高麗國的油水都吃盡了!”
說著話,武好古就做了個肅客的手勢,帶著吳延恩和一群隨從護衛,一塊兒順著舷梯登上了“真理”號炮艦。
“船身用了柞木?”吳延恩不愧是造船的行家,登船的過程中,已經發現這條兵船的用料是非常講究的。
“是柞木。”武好古踩在了厚而堅實的甲板上,一邊接受著船長陳天理率領的船員們的參見禮,一邊對吳延恩說,“不用好木料就怕受不住大炮開火時的巨震啊!”
他又回過頭問陳天理,“理之,你們試過炮了嗎?”
陳天理是興化陳家的子弟,長得又黑又瘦,顴骨也有點高,一副閩粵人的模樣。興化陳其實是義門陳的一支,不過早就沒有了義門的格局,而是開枝散葉,各自發展了。陳天理的家族則在閩粵沿海從事海貿和漁業,是個不大不小的海商家族。
在界河商市開張后不久,陳天理就隨父母北上界河定居,父親經營漁行,主營咸魚(界河商市當時沒有鹽稅,所以腌咸魚是個不錯的買賣),陳天理則考入了云臺學宮的博士科,和耶律大石他們是一屆的。畢業后又進入了海州的海軍學堂,現在是幽州海軍中的棟梁之材了。
“回稟大王,火炮已經試過了!”陳天理身子挺得筆直,大聲回稟,“18門3600斤長炮,十發連射試炮后,全都完好無損!在使用12斤鐵彈時,有效之射程可以達到三里以上!”
“呵呵,”武好古笑著點頭,又對吳延恩道,“三里啊!大同江應該可以通航真理號這樣的巨艦吧?只要駛到高麗西京城下,呵呵,就能發炮轟城了!”
吳延恩思索了一下,點點頭道:“高麗西京和南京都是負山阻水的地形,西京南臨大同江,南京則南倚漢江。而且兩江河道全都既寬且深,可以通航大船。如果炮船直抵城下,應該可以幫助陸師破城。只是高麗也有千里江山,數百萬生民,且久在化外,其國又多有山險,恐怕不容易平定啊!”
武好古點點頭,一揮手對陳天理道:“理之,讓你的人忙去吧,給本王和吳元老安排一間清凈的艙房即可。”
“喏。”陳天理大聲應喏。
艙房早就預備好了。真理級炮艦的噸位不小,是7000料的大艦,因為是硬帆船,又沒有長槳和水輪,因此需要的水手不多。而且使用大炮為主要武器的情況下,艦船上的戰兵也大幅減少。所以空出的艙室很多,不僅可以攜帶大量的貨物,而且供船上的官長使用的艙室也非常寬敞。
陳天理早就接到了海軍總軍機房的命令,知道武好古和元老吳延恩要來,所以就安排了好了位于船艉樓的幾間艙房,供武好古、吳延恩還有他們的隨員使用。
現在的武好古雖然是一方霸主,吳延恩也是富甲天下的豪商,但是兩人都比較摳,排場不大。跟在身邊的使喚人也沒幾個,他們只是草草布置打掃了一番,就請兩位大人物進去落座了。
船上沒有什么家具,武好古和吳延恩便席地而坐,兩人中間擺了張矮幾。打橫伺候的,則是一個金發胡姬,是吳延恩通過大食海商買來了尤物,調教得不錯,能夠熟練的擺弄茶器。就是有點熱情過頭,也不知道是吳老頭實在滿足不了人家,還是得了吳老頭的話語,反正就是一個勁兒沖武好古丟媚眼兒。
武好古也離她,只顧著和吳延恩談公事。
“吳老,實不相瞞,本王并沒有想要平定整個高麗。”武好古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清茶,“高麗國幾百萬人口,也不比燕地少到哪兒去,拿下以后怎么治理?施行共和嗎?不可能的,也無利可圖。”
吳延恩皺著眉頭,目光直視著武好古,“大王攻破高麗兩京之后,想如何善后?”
“西京要給女真人的…得靠他們打硬仗,不給點甜頭不行啊!”武好古笑道,“不過一個西京商市是少不了的。”
“那么南面呢?”吳延恩問,“高麗國還留著?”
“當然得留著!”
“也是要幾個商市嗎?”吳延恩順著武好古的思路問。
“不行啊。”武好古搖搖頭,“忙了半天,只要幾個商市太虧了。咱們至少得把高麗變成屬國,好好幫助他們。”
“怎么幫?”吳延恩問。
武好古一笑:“這不是想和您老商量著來嗎?高麗可也有一個海州吳家的…以后高麗國的宰相,看來要由海州吳家代代世襲了。而高麗海州,當然也是吳家世襲都管之州!”
“可吳家在高麗算不得一等一的權門,如何得以執掌大權?”
武好古笑了笑:“大權通常得靠奪取!吳延寵執掌別武班多年,總歸有一些心腹武人可以驅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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