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充滿古羅馬風情的圣多伯祿大教堂里,一間幽暗的讓人昏昏欲睡,到處彌漫著宗教壓抑感覺的,陳舊不堪的大廳內。紀憶、墨莉、白思文等人,終于和基督教大法王還有另外幾個小一點的法王,對面而坐了。安娜.科穆寧娜和鮑德溫也在這里,充當基督教世俗力量的代表。
另外,紀憶的副使李綱并沒有抵達羅馬。李綱去了希臘,去游覽亞里士多德的故鄉,順便學習希臘語。在李綱看來,只有學好了希臘語,自己才能真正讀懂亞里士多德留下的知識。
在一邊學習希臘語,一邊研究亞里士多德的過程中,李綱已經發現了武好古的實證學派和亞里士多德之間還是有所不同的。
武好古的實證學派,顧名思義就是以實證主義為核心的,雖然也將理性推論當成工具。但是核心還是實證,只有經過實證反復檢驗的真理,才是真正可以確定的真理。而由理性推論而出的真理,僅僅是一種假說。
而亞里士多德則是偏重理性推論,將理性置于經驗主義(實證主義的前身)之上,認為可以通過理性的推論得到宇宙的真理。
這可不是什么微小的差別,特別是在實證手段相當匱乏的年代中,理性推論對于哲學、科學的重要程度,猶在實證之上——實證對于實用技術是有絕對意義的,不能實證的技術就是在瞎扯淡,比如狼糞什么的。但是對于許多理論研究,太過注重實證也會束縛人的思想。
所以從李綱開始翻譯亞里士多德的文集開始,儒家理性派就已經產生了,而且還會在未來發展壯大,成為和實證派分庭抗禮的新儒家派別。
順便提一下,第三個新儒家派別,其實也在成形之中,就是儒家天理派!
如果說儒家實證派和儒家理性派是科學,是哲學。那么儒家天理派就更像是宗教了,稱為天理教也許更加合適一點…
“天理…是天上的知識,是這個意思嗎?”
基督教大法王皺著眉頭在提問。
關于“天理是什么”的話題,是由雙方關于“自由傳教”的談判引起的。
基督教大法王帕斯夏二世提出了要在大宋開教堂和自由傳播基督教。而紀憶則要求以在歐洲開儒學書院和傳播天理大道為對等條件——開放不能單方面,必須是雙方面的。
那么對大法王帕斯夏二世而言,問題就來了。什么是“儒學書院”?什么是“天理大道”?
“是宇宙萬物之源!”墨莉解釋道,“你們認為上帝創造了一切,而桃花石認為是天理創造了一切!”
什么!?天理是和上帝等同的存在?
“這,這是誰提出的?”大法王問。
“是桃花石的哲人用理性推論尋找到天理的…”墨莉解釋道,“在桃花石的哲學中,神靈并不是被信仰的存在,天理才是一切的本源!”
墨莉到底是摩尼教的圣女,在對宗教,對一神論,對二元論,對多神論的理解上,她可遠遠強于武好古,甚至比提出“天理”一說的程頤都強。程頤畢竟不懂什么一神論、二元論的。所以也不大清楚“神”可以是一個充滿人性的擬人化的存在,也可以是一個抽象的,沒有人性的神秘存在。
而“天理”,實際上就是一個抽象化的神。相當于基督教中“道”(希臘語是知識)的存在。
在基督教的《新約.約翰福音》一開篇,就是“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這一段完全可以化為天理之說。
墨莉想了想,用希臘語道:“太初有天理,天理就是太初,天理與太初同在。”
“原來是這樣…”大法王點了點頭,“桃花石人沒有神的概念?”
“天理也可以理解為桃花石人的神,唯一的,本源的神。”墨莉說,“除了天理,他們還有高度擬人的神靈的存在,就類似于希臘諸神,或者基督教的天使。”
墨莉的這番解釋,在后來會成為儒學天理派的理論基礎,不過現在還只有一個雛形。
基督教的大法王已經明白了,或者說,他是被忽悠了。他覺得桃花石的神棍是很有哲學功力的,對“神”的理解也很透徹,并沒有多少偶像崇拜或者給“神”賦予太多的人性。而是將一切的本源和開始,同神混為一體——從神學的角度而言,“本源”和“初始”是最難攻破的概念,而擬人化的偶像是最容易被駁倒的。
看來桃花石國的天理教應該是和天方教差不多的存在啊!
“好吧,”基督教大法王思考了一下,“我想我們還不夠了解對方,互相傳播宗教的問題,可以在以后慢慢討論。”
“也好。”
紀憶也吐了口氣,一個摩尼教就夠讓他頭疼了,再來個基督教,那麻煩豈不是更大?
“法王,”紀憶又言道,“我們還是商討一下西奈合眾國和雙方通商的事宜吧。
我們希望能在西奈合眾國的土地上擁有一個小小的港口作為自治商市的所在!”
紀憶忙活了那么久,自然想要有點收獲了。而一個位于西奈半島的租界,顯然是最理想的回報。
“自治商市?”法王皺眉道,“是殖民地吧?”
“不,不,不會殖民的。”紀憶說,“世界很大,對我們來說,世界真的很大,有許多地方可以殖民…只是我們沒有那么多民可以殖。”
紀憶現在還不知道有新大陸和大洋洲。不過他已經知道南洋諸島和阿非利加州的一點情況了。
對于大宋而言,只要有足夠的艦隊,可以圈占的地盤實在太多了,反而是人口太少了。
“那你們在西奈半島擁有自治商市的意義又在哪里?”基督教大法王問。
“為了飛錢!”
墨莉翻譯道:“我們希望將在這個自治商市設立便錢務。”
“便…”基督教大法王不大明白。
“就是一種商行或商會,專門經營錢的運輸、借貸和不同貨幣的兌換生意的商行。”
就是要開銀行!
這年頭歐洲的銀行業基本上還沒有起步呢!后來名震歐洲的銀行家族佛羅倫薩的梅蒂奇家族,現在還是一家不起眼的小貴族,壓根還沒開始做貨幣兌換的生意。
在君士坦丁堡、威尼斯和阿馬爾菲城逗留了不少時間的紀憶,已經發現歐洲并沒有飛錢這項買賣。而未來的東西方貿易又少不了要有大量的資金往來,“飛錢行”一定會成為財源滾滾!
基督教大法王看了眼安娜.科穆寧娜。
安娜.科穆寧娜道:“我可以接受桃花石人的條件…一個小小的港口,應該不會構成什么威脅。”
基督教的大法王點點頭,“那好吧,既然公主殿下同意了,那么我也可以同意。不過這座自治商市在雙方達成傳教協議之前,不得成為天理教傳播的中心!”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鞭炮聲在小小的龍牙島上突然響了起來。這是用來慶祝南洋天理書院的落成,而施放的鞭炮。
這座緊挨著南心島的小島,從大觀元年秋天開始,就變成了一處繁忙的工地。先是從三佛齊本土雇傭來的土著工人上了島,開始在兇惡的大宋好官兵的監督下砍伐樹木,平整土地。后來又有不少在第二次三佛齊海峽戰役中被俘的印度人被送上了島嶼,同樣被逼著干苦力。
在伐木和平整土地的工作完成之后,這些工人們又在幾個大觀元年冬天時,跟著花滿山、吳四海、施白浪等人率領的增援艦隊一起抵達的界河云臺學宮營造學院的畢業生的指揮下,開始了新的工程。
新的工程是建設一所規模相當龐大的“天理書院”,這是一種非常特別的堡壘式書院。也就是堡壘和書院的集合體,擁有堅固的外墻、壕溝、箭樓,內部擁有水井、倉房、營房、兵器庫、課堂和各式廳堂還有校場。
說是書院,其實就是一座城堡,只是城堡之內容納的是一所完全武裝起來的學校。
而這所學校就是總部設在界河的大博士團下屬的南洋天理書院!
博士團的運作,在過去的幾年中,一直有條不紊的在進行著,并沒有因為云臺學宮的幾次改革而被耽誤。雖然云臺學宮的博士科早就被改革掉了,但是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所隸屬于博士團的天理學院。
之所以將云臺學宮和博士團分離,主要是因為云臺學宮現在越來越像一所后世的世俗大學,而且還是注重實踐的實證學派的大本營。在里面開設一所有點神秘主義色彩的天理學院實在不大像話。
而且云臺學宮的檔次擺在那里,已經發展成了一所昂貴的精英主義大學。而博士團則是走中低端路線的,需要的也是愿意吃苦耐勞的寒門子弟。不收學費,對于學生素質的要求也不高,課程也不求精,只求讓學生粗通道理、武藝和軍學,可以去擔任各地天理書院的老師即可。
而南洋天理書院,就是一所由博士團天理學院畢業的博士主持的海外天理書院,同時也是在南洋傳播儒家天理和華夏文明的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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