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多保忠沒有在第一時間決定開戰或是撤走,而是想先看看對手的虛實再做決定。
如果對手是支弱兵,那就不妨開戰,給宋人一個下馬威,同時也讓興州的朝廷知道自家的厲害,早點把晉王察哥那個小孩子召回去。
如果來的是強兵,那就只能徐徐退兵了。反正貽誤戰機,坐失河湟的也不是自己,而是晉王察哥,將來興慶府朝廷追究責任也問不到自己…
盤算停當后,仁多保忠就帶著幾十個親隨出了古骨龍城。走了沒多遠,就不能再走了。
因為一隊宋軍的騎士,已經在距離古骨龍城不是太遠的浩亹河西岸,展開了隊形,而且還向溫家擺在浩亹河西岸的兵馬發起了進攻!
這些宋人的騎兵是童貫、高俅派出的先頭部隊,一半是殿前御馬直的騎士,由楊可弼率領,約有兩個都,加上隨從不到六百騎。另一半是歷精城喬家派出的輕騎,由喬家少主喬阿埋帶領,充當偵騎硬探就是那位跟隨多羅巴在鞏藏嶺前的驢馬坡被王厚打敗的喬阿埋。
現在他已經認識到蕃漢一家,民族團結的道理了。所以在童貫、高俅率軍從歷精城下路過的時候,主動獻出了50匹龍種馬、50副青唐瘊子甲以及大批的糧草,還親自率領族中弓馬最嫻熟的600名勇士隨征…
童貫則親口保證喬氏家族可以世鎮歷精城,還答應給喬阿埋保舉個官職。
總之,喬阿埋現在是大宋這邊的人啦!從歷精城到古骨龍城的這一路,他指揮的600蕃家勇士都非常盡職的在大軍前后左右巡邏,確保行軍圖中不被“十分之一張房契”襲擾…
不過到達浩亹河西岸的時候,楊可弼沒有再讓喬阿埋的蕃軍出力,而是派出了自己麾下的騎士,以都為單位出擊,用列陣沖鋒的戰術很快殺散了數量比他們還要多一些的溫家騎兵。還搶下了一座浮橋的橋頭堡,不過并沒有等他們過橋,守在東岸的溫家騎兵就放火把浮橋點著了,將宋人的軍馬暫時阻擋在浩亹河的西岸。
而宋人的騎士們也沒有試著渡河,而是開始用隨身攜帶的小斧子收割人頭了。
目睹了這場短促而又激烈的戰斗之后,仁多保忠終于知道多羅巴和溪賒羅撒是怎么輸掉戰爭的了他們遇到的對手果然強悍無比,和尋常的宋軍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看來察哥那個小孩子沒有說錯,宋人真的出了一個有點作為的君王,練出一些真正的精兵了。
大白高國,也要面對真正的強敵了!
在心里哀嘆了一番后,仁多保忠就想返回古骨龍城安排撤退。
就在這時,他身邊的一個親衛忽然喊了一聲:“統軍,宋人的大隊到了!”
大隊到了?
那么快?
仁多保忠在馬鐙上立起身子,向西面的一處山口望去。
童貫和高俅的旗號,已經緩緩出現在河岸附近。大隊大隊的宋軍騎士簇擁著他們,兩人的神色當中,滿滿的都是剛愎自傲之色。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河谷,并不是荒地,而是種植了青稞,金黃的顏色,鋪滿了河谷,顯示出了那么一丁點的富饒。一座架在浩亹河上的浮橋正在噴吐著煙焰,火勢已經大得無法挽救,先期趕到的騎士和隨從,都已經下馬將養馬力,還結成了隨時準備沖擊的陣勢。喬家的蕃騎還不斷在河灘和青稞田中奔跑,似乎在搜索漏網的溫家騎兵。
在浩亹河對岸,除了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寨和金黃一片的青稞田,就是城下密密麻麻的營帳。
大白高國白色的戰旗,正在營地上空,獵獵飄揚!
西夏的大軍,還沒有撤走!
看到“腦袋們”還在,跟著高俅、童貫抵達浩亹河西岸的宋軍將士們,都舉起兵刃歡呼:“割腦袋,換房子!”
高俅和童貫也都長出了口氣:這伙西賊沒走就好!能夠擊敗兩三萬西賊,這功勞可比斬殺俘虜三四萬蕃人都要大啊。
雖然“欠債”的高俅只把西賊腦袋的價值定在了兩倍于蕃人腦袋的水準上。可是對樞密院和兵部而已,一顆西賊的腦袋,至少相當于五顆蕃賊的腦袋!
如果這次能在浩亹河邊斬下一萬顆西賊的頭顱,那么高俅和童貫立即就會變成官家所倚重的大將了!
“大官,這一仗要怎么打?”
高俅看著浩亹河對岸西夏大軍的營地,眉頭緊皺。
他這個“名將”其實不會打仗的。他只會數人頭,做記錄,發房契,打白條不打白條不行了,那幫房奴打瘋了,砍了近兩萬顆腦袋還抓了近兩萬俘虜。現在湊齊“一張房契”的房奴已經超過了1000人。所以遠在開封府的趙佶不得不拿出更多的國有土地去蓋房子了!
另外,湊齊“一張房契”的房奴們現在都有點提不起精神了。所以高俅這段時間還在給他們打氣鼓勁兒:三居室的筒子樓是不是小了一點?要是生二胎、生三胎的話不夠住啊!要不來個獨門獨戶的“石庫門”吧。十顆人頭就算是頭期,好房子先住上了,剩下的可以慢慢還,或者慢慢砍。
倒是有不少房奴被他說得心動了,不過這事兒高俅也不能完全做主,得由趙佶來拍板!必須給房奴兵們定下更高的人生目標才行啊!
要么是更大的房子;要么就是辟雍學宮所屬小學的入學指標;要么就是貨真價實官職不是只有官,沒有職的那種注水貨,而是真的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上任撈錢的官兒!
總之,房奴兵正在悄悄的,甚至是不知不覺的向軍功爵進化…
“咱們先逼近浩亹河下寨,和西賊對峙。”童貫思索著說,“西賊若棄古骨龍城而走,我們就尾銜追擊!此處距離仁多泉城有300里,西賊的右廂軍并不都是輕騎,而是步騎兼有。若步軍行軍,三百里山路至少走6天…咱們和他們拼行軍,累也能累垮他們!”
御龍猛士直最強悍的地方并不是戰場廝殺,而是行軍!那是五十萬禁軍里面最能走路的4000人啊!武松那樣的壯士在里面連前200名都進不去。這幫人的行軍能力有多強就可想而知了。
“如果他們不退呢?”高俅問,“咱們難道就這樣和西賊對峙下去?”
童貫笑了笑:“咱們吃蕃人,他們吃誰的?古骨龍城的喬家自己才多少人?能養得起兩三萬西賊?而且這里距離仁多泉城有300里,運糧可不容易啊!”
“好辦法!”高俅笑著,“還是大官你會用兵啊!”
童貫笑著:“還是有個小麻煩。”
“哦?”高俅看著童貫。
童貫道:“咱們好像還沒和西賊開戰啊!”
“哈哈,”高俅笑道,“官家的心思咱還不清楚?開戰不是隨時的事情?只要咱們能打出個大捷,還怕那些文官嚼舌頭嗎?”
童貫笑了笑,心說高俅這廝也是得意過頭了,忘記自己畢竟是個武官。
他若是個東華門外唱名的文官,自然是不怕什么的,可是這武官的身份,一個善開邊釁的罪名,恐怕得吃不了兜著走啊。
不過那么大的功勞擺在那里,白白放過也的確可惜了…
想到這里,童貫又道:“若是西賊先下手,咱們再反擊,應該就沒問題了。”
高俅笑道:“好好,下官省得了,自會安排妥當的。”
事情可沒那么簡單!大宋朝廷的那些文官可精明著呢!不過童貫這個監軍倒是容易把自己給摘干凈,真要有黑鍋,都讓高俅去背吧。
“統軍,宋人在浩亹河對岸下寨了!”
仁多安忠的聲音忽然在仁多保忠耳邊響起了,仁多保忠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族弟不知什么時候也從古骨龍城出來了。
“是啊,他們下寨了!”
仁多保忠又轉過頭,看著河對岸正在挖掘壕溝,構筑土墻的宋軍。
寨子修得有些馬虎,并不是西軍一貫的扎硬寨的風格。不過正在給施工的宋軍兵士警戒的那些披甲的步兵,還有已經下馬的騎士,看上去卻殺氣騰騰!
以仁多保忠帶兵多年的經驗,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些都是精銳!是右廂軍過去沒有見過的精銳。
特別是那些披堅執銳的甲士,讓仁多保忠非常忌憚,甚至超過了宋軍的騎士。
因為這些甲士是披甲步行而來,而且是和騎兵前后腳到達的。也就是說,他們的行軍速度很可能可以跟得上騎兵!這可扎手啊!自己部下的步兵有一萬三千,走得肯定沒他們快,如果自己撤兵的時候人家跟在后面,那可怎么辦?
另外,這些甲士都手執長槍,腰挎弓箭,并沒有攜帶宋軍中最犀利的弩…他們很可能是一支不分弓手和槍矛兵的步軍。
看來這支宋軍很不簡單啊!
“統軍,”仁多安忠道,“他們的營寨看上去不大牢靠,要不今晚派出勇士渡河,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劫營嗎?”仁多保忠皺著眉頭,一旦劫營就是全面開戰了!
贏了還好,如果輸了,察哥那小子正好以此為借口奪了自己的右廂卓羅監軍司監軍兼統軍的職位…
“還是先派出軍使吧!”仁多保忠想了想,說,“看看能不能讓宋軍退往南宗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