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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奸臣孝子 完

  六月初,開封府外,野花絢爛。

  連續多日的陰雨天氣已經過去,夏日的陽光灑遍了開封府界,官道兩邊各種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都在怒放,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白天的氣溫有些炎熱,不過比起后世的酷熱還算是比較涼爽的,并不影響趕路。

  再往前,便可以看到開封府的城墻了。

  年久失修,早就破爛不堪,不少地方都已經坍塌了的城墻,在陽光下透出一股子莫名的滄桑之感。和它守護的全天下最繁榮的城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官道上一如既往的熱鬧擁擠,往來車馬,川流不息,營造出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武好古牽著馬,和蘇適一起緩步行走,顯得非常的低調。這里可不是自家的界河商市,而是開封府!哪怕是宋徽宗的頭號心腹,在這座城市中也不能忘了低調做人的道理——特別是之前州北大營的火災,是絕沒有那么容易了結的!

  在管城縣的館驛中聽說了州北軍營大火的事情后,武好古一方面佩服高俅的好手段,一方面也知道這個簍子捅得不小!

  當然了,他沒有一點責怪高俅的意思。自家既然是幸近小人,那就得有小人的手段。該要陷害奸臣的時候,那是絕對不能手軟的。要不然小人還不得給奸臣活吃了?

  不過陷害歸陷害,低調還是必須的——本小人是人畜無害的善良小人,是無辜的…

  “大郎此次回來,可安排了親友迎接?”

  蘇適現在已經管武好古叫“大郎”了,雙方的關系,至少表面上看是可以用親密來形容了。

  “沒有安排,”武好古道,“迎來送往太費精力時間了,小弟在開封府可還有一大堆事情呢。”

  蘇適笑著,“哈哈,我也沒叫人來迎接。”

  他一個沒有一點實權的太祝,自家老爹又正倒霉,誰會來開封府城外的接官亭接他?

  武好古笑道:“原來二哥兒(蘇適行二)也喜歡淡泊,小弟在開封府城西有個去處,在金明池附近。是個極為寧靜雅致的院子,還種了各色花卉,現在該是怒放的時候。這樣吧,不如等二哥兒安頓好了,便來小住,咱們正可以賞花小酌,也能稱得上是一回雅事,你看如何?”

  他說的這處宅子就在金明池附近,是潘巧蓮根據武好古的關照,用內賬房的錢購置下來的——武好古雖然不看好開封府城內的地產,但還是愿意在計劃中的瓊林宮城范圍內購買一些土地房產。等將來瓊林宮城建設起來,翻個幾倍賣出去也是穩穩的。

  另外,金明池和瓊林宮附近的地產都是開封府城內豪門官僚的別墅,通常都很雅致,還可以提供給蘇門師兄弟進京時居住。他邀請蘇適前去“小住”,其實就是請他去那里長住的。

  武好古熱情邀請,剛剛到開封府做官的蘇適也正愁沒有合適的住處,所以就滿口答應下來了。

  兩人約好了時間,正準備分別,卻聽見有人在大喊:“武大郎!”

  武好古循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高高瘦瘦,穿著白色長衫,帶著東坡巾,面孔上堆滿了粉刺的少年正快步走來。待走的近了,武好古才認出,這人原是自己的一個堂弟,名叫武好德,是被河南府學推薦來開封府考太學的。在武好古幾個月前離開開封府時才到,就住在開封府城內的武家大宅里面。

  “你是三十郎?”武好古有些奇怪,“你怎地在這里?”

  武好德早早來了開封府,自然是為了在教育水平更高的開封府城南書院“補課”,為年底的太學外舍入學考試做準備。

  這會兒他應該在書院里面刻苦念書啊,怎么跑出來玩了?

  “果然是大郎!”

  武好德走上前,拱手唱了個肥喏道:“是二哥兒知道你今天要回城,叫我出城等候的,讓你先別入城,去梨花別院等他。”

  “二郎讓我去梨花別院?”武好古聞言一愣,“怎么回事?”

  武好古在開封府時本就長住在梨花別院的,不過他從外地回來,肯定得先去城內的武家大宅拜見老爹和小娘,第二天還得入宮面圣,所以肯定得入城居住。

  “是呂本知死了!”

  “呂本知死了?”一旁笑呵呵的蘇適插了句嘴道,“不能吧?就是判了死罪也得減個一二等,最多發配沙門島。”

  “自殺的!”武好德說,“死前還刺血上書,表示一力承擔,而且還喊冤叫屈,說是州北軍營大火另有黑幕,請求徹查。”

  “啊!?”蘇適馬上臉色大變,“好狠的手段啊!”

  武好古扭頭看著他,蘇適壓低聲音道:“這里人多,不是說話的地方。”

  武好古道:“前面不遠的畫仙觀是我的地方,且去那邊小坐。”

  “好。”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畫仙觀,現在已經當了大道士的郭京今天也在畫仙觀,見武好古前來,馬上就讓小道士閉了道觀,準備酒菜,又將武好古、蘇適和武好德一并請入了道觀的后堂。

  茶水還沒有奉上,郭京就急急地問:“大郎,你可知道呂本知在御史臺獄里面服毒自盡了?”

  “御史臺獄里面?”武好古沒有一皺,“是自盡的還是被自盡的?”

  “被自盡?”蘇適噗哧笑了起來,“都這時候了,大郎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怎么?”武好古一擰眉毛,“二哥兒,你難道不覺得此事蹊蹺?”

  “蹊蹺又能如何?”蘇適一擺手道,“難道還能讓你去查御史臺獄查案不成?”

  御史臺是什么地方?那是宰相都怕的衙門,就算有人在御史臺獄里面被自殺了,也輪不到武好古這個幸近去查啊!

  而且,武好古又不是苦主,他是呂本知的敵人,要喊冤也輪不到他啊!

  “是啊!”郭京也點頭道,“大郎,現在開封府城內的風向變了,都說呂本知是代父受過的大孝子了…要求徹查州北軍營大火的聲音也起來了。”

  “都是誰在說?”武好古皺眉。

  蘇適接過問題,苦笑著說:“還能有誰?自是熙寧奸黨(新黨)。大郎,你聰明,人家也不傻!肯定能猜到州北軍營的大火是你讓人放的…”

  “怎么是我呢?”武好古很有一種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感覺,“真不是我讓人干的!”

  “那也沒關系,”蘇適道,“他們嘴大你嘴小,這個污水還得往你身上潑。

  知道清流物議嗎?就是說話議政之權!這權在讀書人手中捏著,他們想往你身上潑污水,你也只能受著。”

  這就是話語權!

  基本上被解除武裝的士大夫,就是靠壟斷話語權和君王共天下的!

  武好古之前因為層次不夠高,也沒有嚴重觸犯到哪個朋黨集團的利益,所以也沒領教過清流物議的厲害。

  而這一次,因為“孝子”呂本知的被自盡,本來處于被動的新黨算是獲得了一個使用士大夫的終極武器——嘴炮——進行反擊的機會!

  就在武好古抵達開封府城外的當天下午,在知樞密院事安燾的都堂之內,右相曾布剛剛到來。曾布名義上是來和安燾討論即將開始的府兵制試行的,可是閑雜人等一走,他就和安燾說起了“嘴炮戰”的安排。

  “子宣,”安燾道,“郭明叔那邊有好消息么?”

  郭明叔就是新上任的權知開封府事郭知章了,他這些日子正督促開封府上下徹查州北大營縱火案。

  “沒有。”曾布搖搖頭苦笑道,“怎么可能有呢?武好古、潘孝庵、高俅三人行事還不至于讓人輕易捉住把柄。”

  “不會真的滴水不漏吧?”

  曾布笑了笑:“世上哪有滴水不漏的事情?不過是他們三個經營出來的局面太大,能把漏出來的水都掩蓋起來。

  不過局面一大,漏洞難免就會多!只要開封府下功夫去查,早晚會查出一堆毛病。哪怕查不到他們和州北大營火災的關系,也能讓清流物議把他們抹成奸佞小人。”

  曾布不愧是黨爭的高手,在掌握了話語權后,根本不會拘泥于一點,而且全面攻擊,讓對手疲于應付。

  曾布頓了頓,又道:“只要把武好古抹成了奸佞,哪怕官家護著他,韓忠彥、范純禮兩個正人君子也一定會遠離他的。到時候,我們就能將他們各個擊破了!”

  宋朝官家的權力是很大,但是遠遠沒有達到后來大清朝那種一手可遮天的地步。武好古現在牛逼哄哄主要是因為有趙佶和韓忠彥、范純禮一塊兒護著他。

  當然了,沒有什么辦法的韓忠彥和范純禮現在還很囂張的原因,也是有武好古。所以新黨要贏,就必須先把君子和小人分開。

  而要達成這個目標,就得靠嘴炮來噴!

  曾布又道:“蔡京和武好古那廝素來走得很近,這一次他一定會去找武好古幫忙…武好古可是能點石成金的,他一出手,必然會讓拆遷重建州北軍營的事情變得有利可圖,到時候,就讓御史和太學生一起上疏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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